曾夫人一听这话越发喜欢得了不得,轻轻捏了捏宝珠红扑扑粉嫩嫩的小脸蛋笑问道:“姐儿打算给爹爹做个什么好东西呢?只有二十几天了,若想给他缝件衣裳恐怕来不及了。”
董惜云和紫玉忍住笑不吭声,宝珠小小年纪哪里听得出来这是大人们在逗着她玩儿呢,当即一本正经地回答起她祖母来。
“衣裳太大了宝珠可不会做,我想给爹爹做个漂亮的小荷包,把娘送给他的那块玉兜起来,前儿晚上我看见他拿在手里玩儿呢,后来又收到橱子去了。我问他怎么不戴了,他说怕不小心弄丢了就找不着了!我想要是有个小荷包,那可就丢不了了!”
小小的女孩儿虽然没有见过她亲娘,可母女天性,还是一提起她母亲来就眉飞色舞激动的厉害,曾夫人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胳膊,“傻孩子,荷包虽小却费工夫,你哪里会做?”
宝珠不服气地撅起了小嘴,“刚刚还夸人家做得好呢!董姨答应我只要我能按着这个花样子绣出来,她来帮我缝起来。”
说完又仰起脸眼巴巴地看向董惜云,董惜云乐呵呵地摸了摸她的小辫子,“知道啦,董姨什么时候诓过你?”
“恩恩!”
小女孩儿放心地用力点头,曾夫人一把抱起她来亲了下额头,“好啦,坐着老半天不动弹,回头要嚷脖子疼!跟紫玉姐姐到门口玩玩儿去吧,看天光街口上那个卖炸年糕的老爷爷恐怕就要出摊了哦!”
宝珠一听这话立马就想起了香喷喷甜滋滋的炸年糕,立时便张开胖乎乎的小胳膊要紫玉抱。
紫玉笑嘻嘻地抱着她出了门。奶妈子跟着,曾夫人看着她们的背影还不忘连声嘱咐慢点儿,仔细被人冲撞着。
董惜云见宝珠玩儿去了,便随手收拾手边散乱的针线。曾夫人神神秘秘地抿嘴一笑道:“告诉你个事儿,我们家里呀要有喜事儿了!”
董惜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立时便联想起上一回曾夫人在这里与洪嫂子两个商议田家的女儿的事儿来。心说莫非是给宝珠找着合适的继母了?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也便问了出来。
“可是汤大哥的好事近了?”
曾夫人却摇摇头,“高不成低不就,倒是难了。眼界太高了吧人家瞧不上他一个鳏夫,眼界放低了吧咱们也不放心宝珠,就怕孩子受委屈。”
这是实话,曾夫人说起来脸上还带着些忧虑的神色。不过一双眼睛却不动声色地觑着董惜云的神色。
董惜云似乎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宽慰她,“姐儿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是个女儿,就算是继女。母女俩欢欢喜喜过上几年她都要出嫁了,光是太太和她亲娘的嫁妆随便挑几样都够走上一条街的了,难道还要继母赔什么?但凡能想得穿些,可不该与孩子为难才是。太太也别忧心太过了,好姑娘多得是,恐怕只是汤大哥的缘分未到罢了。”
董惜云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想起了楚湘君。
相处了几天这女孩儿给她的印象越发深刻,是个外柔内刚自尊要强的好姑娘,说起来和汤允文倒合适。只可惜两个人彼此没这个心思,她心里忘不掉那混账东西,汤允文心里恐怕也忘不了宝珠她亲娘吧。
要不怎么总拿着她的遗物把玩,想必便是睹物思人了。
曾夫人看她一副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不由心里发笑,这糊涂孩子,莫不是常跟自己走得近。就把她儿子汤允文当做大侄子一辈的去关怀了吧?
想着这里不由忍不住脸上一抽一抽的,董惜云看她神色古怪的样子忙问她怎么了,她才想起方才想说的那件喜事儿。
“告诉不得你,这一回可不管宝珠她爹的事儿,是我们二小子,我给相中了一个好姑娘。”
董惜云眼前浮现起汤允礼傻乎乎的笑脸模样,虽说他比这辈子的自己还大上两岁,可到底从小依赖父兄惯了,兄弟感情又好,看起来倒好像还是孩气未脱似的。早有传闻汤吴两家可能会联姻,该不会是吴家的三姑娘吧?
那性子软和人又直率的汤二哥恐怕得吃瘪了。
遂忙关切地询问,“不知是谁家的姑娘,我可曾见过?”
曾夫人点点头,“自然是见过的,不过或许没什么交情。也不是别人,正是肖家的大姑娘肖暮雪。”
见董惜云错愕地张大了嘴,只当她是因为“误会”肖暮雪爱慕过沈慕时的事儿,忙将金莲和东东妈的说辞拿出来为她开脱了一番,跟着又将自己在吴家的见闻说了。
“那么多女孩儿,只有她一个人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胡乱奉承吴家姑娘,还扶了那受委屈的丫头一把,可见是个有见识有心胸的,你说是不是?”
听见肖暮雪那样歪派冤枉沈慕时而自己却不能为他辩解句公道话,董惜云心里已经憋屈得一团火焰在里头直扑腾了,又听见曾夫人满口赞她,更加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言不由衷地木着张脸点了点头。
迟疑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听说肖公子已经跟乔姑娘订了亲了,若太太说下肖姑娘,那和乔姑娘彼此岂不就成了亲戚?”
曾夫人一听这话心里也有些不大自在,可转念一想好容易这么一个家世人品都过得去的儿媳妇儿人选,哪里舍得说弃了就弃了的,便不大情愿地嘟囔道:“姑娘过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家的人了,又不跟他们过日子,到时候我自然丑话说在前头,不要那搅家精到我们家来走动。”
董惜云心头苦笑,到时候人家进了门恐怕就由不得人了,说出去是亲哥哥亲嫂嫂,婆家得多凶横才能拦着不许人自家骨肉多多亲近?
肖暮雪最厉害的就是运用人言可畏这一招,当初这么对付过自己,后来对付沈慕时,将来若曾夫人逆着她的意思,恐怕也会用在她身上。
以曾夫人和汤老爷一把年纪了爱惜名声的程度,多半得对她服软。
心里想归想,可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事儿,曾夫人虽然就跟自己的长辈一样慈爱亲厚,可又毕竟不是自己的长辈。
人家这会子正高高兴兴的呢,自己要是就这么兜头一盆冷水下去,恐怕任谁都会心里不自在。
因此只好一声不吭地听曾夫人叨叨,不多时宝珠和瑜哥儿两个兴冲冲地回来了,原来瑜哥儿下了学,两个娃娃在家门口遇上的。
香菱是个心里不大藏得住事儿的,待曾夫人走后便忍不住悄悄问董惜云,“肖姑娘当初寻死觅活地不就是想跟沈先生么,外头的人不知道,咱们却是心里有数的,怎么如今又巴结汤家太太去了,莫非当真恋上了汤家二爷?”
董惜云抿着嘴不做声,那姑娘的心机可真可说是女人心海底针,深着呢!
或许她当初是恋着沈慕时,可眼看那人一去不返是成不了了,总得给自己的将来打算,如今这镇上最少年得意又家境殷实的可不就是汤家的老二汤允礼吗?
也有可能她当初也不曾恋慕沈慕时,不过就是为自己的终身做盘算而已,如今的汤家老二就是她盘算不成的后招。
越想心里越不自在,便悄悄把碧草叫到跟前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对她说了,碧草忙连声答应,第二天一早就一个人出了门。
原来是董惜云差她去东东家附近打听打听去了。
这一打听可了不得,原来这东东的爹本来只是个木匠,东东妈在外头东一家西一家做做帮佣,膝下还有三个女儿,最后才有的东东,一家六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谁知道最近不知怎么就好想捡着了金元宝似的,不但给儿女们都做了新衣裳,家里还添了不少好东西,左麟右李的婆婆妈妈们凑一块儿议论,竟听说他们家还要在房子后头再翻盖上两间房呢,可不是发了大财!
东东妈跟人说起总推说是东东爹最近接了好几宗好买卖,东家给了不少赏钱,董惜云听了却知道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儿,这笔意外之财恐怕全是东东妈一张嘴给修来的才对。
看来这肖暮雪果然是个狠角色,只要是她想要做成的事儿,不但敢于要别人的命,也舍得花大价钱。
这一下心里倒矛盾了起来,要说无凭无据的没法开口劝阻曾夫人,如今算是有了些凭据,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去开这个口了。
这天人交战得厉害呢,忽而听见有人叫她,抬起头一看却见楚湘君俏生生地立在门口,方想起来今天正是她跟丁叔到县里去的日子。
忙朝她招招手叫她坐到自己身边来,自己却起身走到床边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长长的紫檀木盒。
“楚姑娘,你我萍水相逢却很投缘,如今就要分别,这点小玩意儿望你收下,就当彼此做个念想。县里的生意全由丁叔打点,我是个不闻不问不通商务的,你多多敬他尊他,总不会叫你吃亏。”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