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允文怔怔地看着这个撒泼打滚完全不要脸面的女人一时也傻了眼,所谓好人怕恶人,恶人怕泼妇,这好人遇见泼妇可不就得出个怕上加怕了吗?
当即也不知如何是好,可乔语琴暧昧急促又矫情万分的“求饶声”并未停止,反而越叫越大声,引得门口为数不多的路人和摊贩都围了上来,那小厮一见大事不好赶忙撒开两条腿就往家里跑,汤家的大门里立时急急忙忙跑出了五六个个中年家人,两个人一左一右劝说围观的乡邻散开,余者将马车围住打头的人凑到车帘子外头小声劝诫。
“我们太太的话,劝姑娘别闹得太不像样了,人前留一线,将来好相见。”
乔语琴这时候整个儿已经豁出去了,虽然听出了这话里头威胁的味道,可却是骑虎难下也打心底里不预备着下,当初他汤允文不就是为了救宝珠娘不让她摔断脖子而弄破了她一点外头的褂子嘛,一点肉都露就二话不说地娶了人家,如今大庭广众她这样连胸脯子都露了,难道他还敢赖账不成?
汤允文虽说是个厚道人,但被人这么揪着拧着地撒泼耍赖却也着实没有多少耐性,按捺着脾气好言劝她顾点脸面放开手,得到的却是她更大声的尖叫,因此也更加没了替她遮羞的耐性,干脆用力甩开她转身就要下车。
谁知乔语琴想得更绝,再怎么吵嚷车里总归只有他们两个,万一他死不承认倒不妙,需得叫外头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都出来给自己做个人证才好。
当即把心一横阴冷一笑。你汤家母子不仁在先,就别我乔语琴不义在后了。
汤府所在的这条街本来是个安静的街角,再往前头就没路了,而且附近临街小铺子也只有那么零星几家。因此平日里来来往往的行人并不多,如今这一闹腾起来,附近三四条街的人都赶了来凑热闹。顿时把汤府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便是全家的家丁都倾巢而出也眼看就要拦不住那些个好是非的人流了。
众人正交头接耳议论着,忽然车里又响起一声更凄厉的惨叫,跟着车身剧烈一晃,竟从里头踉跄摔出一个妙龄女子来,只见她满脸通红泪迹斑斑,胸前的大好春光就这么露着。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围观的女人们第一件事就是捂住自家男人的一双眼睛,而汤家大少爷汤允文很快也跟着出来,脸上似乎带有惊愕之情,但恶狠狠地看了那负伤的女子一眼后就铁青着脸甩手往府里去。
人群里立刻便炸开了锅,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有人吼了一句。
“有钱就能糟践人啊!把人家大姑娘欺负成这样还踹下车来。汤家人眼里还有王法吗!”
这话就跟那冲天炮上的导火索似地一点起来就爆,淳朴的小镇乡亲们都跟着愤怒起来,几个男人冲上去把汤允文给堵了个严实不叫他回家,而站在最里头的两个妇人家看不过眼,已经走过去将哭哭啼啼的乔语琴搀扶起来并给她披上了自己的比甲。
这时候曾夫人和乔二太太已经气喘吁吁地赶了出来,董惜云和汤蘅两个手拉着手快步跟着,一堆丫鬟婆子簇拥着她们几个往门口一站,义愤填膺的人群更加沸腾了,吹口哨的骂粗口的声音不绝于耳。
见了这场面曾夫人的脸色已经说不上难看不难看了。几乎就是面无人色,搭在丫鬟手里的胳膊不断打颤,汤家在镇上住了百来年经历了好几代当家人,一向都有个好名声,哪里想过会有今天这般奇遇,饶是她这么有历练的人一时不免也慌了神。
乔二太太虽然也自己当家。但毕竟只是小户人家的主妇,一辈子没讲过这种事,不说她,在场的几十号人恐怕上下几辈子都没人遇着过。
眼看着两个长辈都煞白着脸乱了阵脚,汤蘅唬得眼泪都下来了,只好紧紧挽着董惜云的胳膊不敢哭出声来,董惜云冷冷看着一脸委屈还在哭个没完的乔语琴,心里比咬了半只苍蝇更加恶心。
当即也顾不得一向独善其身除了儿子诸事不论的作风了,忙凑到乔二太太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末了又郑重提示她道:“此事全仗太太周旋,汤大哥不是个肯低头的软和人,若此事闹大,恐怕乔家也是要惹上官非的。”
这句话一针见血直戳乔二太太的心窝子,要说这疯子一样的侄女儿在家就是是非精,她打心眼儿里是不愿把她接回去的,如今看这架势恐怕她顺水推舟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乔语琴胡闹了,反正将来嫁到汤家就没她这个婶娘什么事儿了。
可说到惹官非那可就了不得了,所谓生不入官门死不入地狱,进衙门就是件晦气的事儿,自己把事儿办成这样她男人可不得气死,到时候不知得怎么埋怨她拿她出气呢!
因此忙打起精神照着董惜云教她说的话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顿时便痛得滴下了两滴眼泪。
张嘴便泣道:“我可怜的姑娘啊!婶娘来晚了,叫你受苦了啊!”
一句话才说完已经扑到乔语琴身上搂着她哭个不停,乔语琴以为她可怜自己被汤允文欺负轻薄也信以为真,随机也伏在身上“婶娘婶娘”地眼泪直流。
这样子看起来比可是比亲母女还亲,这凄苦无助的样子也惹得一干乡邻越发震愤,围住汤允文的那几个男人已经有人开始挥舞起拳头来了。
汤允文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远远向汤蘅喊道:“妹妹快扶母亲回家去,别白受了冤枉气。再拆个人去报官,是非曲直咱们公堂上见!”
话是冲着汤蘅喊的,他的眼睛看着的却是董惜云。
曾夫人毕竟有了年纪,汤蘅又是个没经过事的娇养小姐,母女两个乱作一团,如今唯一能镇定处事也是他唯一能指望的人便只有董惜云。
董惜云看着这男人的目光不由隐约带了几分赞赏。
饶是这般千夫所指,他也没有在众人面前把乔语琴提溜起来痛诉她的陈年烂事,到底给个女子保留着最后的体面。
而且乔语琴闹的这茬儿可说漏洞百出,也不过就是一时间糊弄糊弄热心淳朴的乡邻,可真要被父母官一板一眼地询问起来,恐怕并经不起推敲。
这会子虽然火烧眉毛,但他还是看得通透。
因此便朝他几乎无人能觉察地微微点了点下巴,似乎是叫他放心的意思。
果然那乔二太太哭了一阵便抚着乔语琴的后背有意无意拔高了嗓子说道了起来,务必确保自己说的话能钻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可怜的姑娘啊,为什么你的命就这么苦,小小年纪死了爹,好端端的一门亲事黄了成了被退过亲的不祥人,一来二去拖了好几年年纪也不小了,多水灵的姑娘,却冷冷清清无人问津,也难怪你要钻入牛角尖胡思乱想得了失心疯啊!”
这话一说出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才因为汤允文的表态而稍微安静些的人群立时又沸腾了起来。
乔语琴本来还温顺地伏在她婶娘肩上只等着被她愚弄的众人和她婶娘给她去讨这个公道呢,一开始听见她婶娘说她的身世倒还好,说得越苦就越能煽动众人帮她,谁知道听到最后来了失心疯三个字,立刻便整个人一个激灵一把将她婶娘推开,整个人也都跳了起来。
“老贼妇,你胡说什么!谁有失心疯,姑娘我好得很,你胡说!”
这般瞪眼耍狠的样子跟方才从车上被人“踢下”的楚楚可怜状顿时判若两人,再者方才还和乔二太太那么亲热呢这会子就跟仇人见面似的了谁见了也不信其实平时在家她们就是这么不和睦的啊,顿时许多人心里便有些相信了乔二太太的话,这姑娘恐怕是有些问题。
乔二太太在得了董惜云鼓励的眼神后越发入戏得跟真的一样了,忙又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搂住乔语琴大哭不止。
“我的儿啊,我是婶娘啊!你怎么又犯病了,是不是又当我是要害你的人了?是我,是我啊!是跟你一个屋檐下照顾你吃穿住行的亲婶娘啊!”
说完也不给乔语琴开口的机会,泪汪汪地看着众人便哭开了。
“我们这丫头可怜,自从得了疯病,动不动就以为身边的人要害她,前儿在家一觉醒来就说她娘要卖了她,一个人跑出家门千里迢迢来到上水找咱们这门老亲投奔,把她娘急得这会子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呢,要不也不是我来了!汤家太太原不知道她有病,真以为我们要卖她,见了我来还偷偷摸摸派了大爷套车送她出去躲躲,谁知上了车她又犯了病,竟疯得以为大少爷要轻薄她了!”
说完也不看众人的反应,又面向汤允文歉然施礼泣道:“大少爷别见怪,方才我已经跟你母亲都细细说了,我们姑娘当真有病,并非有意冤枉纠缠于你,求你可怜可怜她一个病人,千万再别提报官的事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