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之后,贺雅岚再遇见林晗,他已经恢复得生龙活虎,开始举着器械锻炼肱三头肌。
他作息固定的上班下班,吃饭回家,不应酬也不四处玩,乖巧的像是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点没在社会大学里被浸染。
他好像一夜之间就沉稳了许多,贺雅岚犹记得那天病房,他一个人怔怔坐在病床上像是一尊雕塑。
她想给他削苹果,他说不要,“给我去买点提子吧。”
贺雅岚说:“现在?”他点了点头。出门之后的一次回首,她看到他用一只手捂住了脸。
退烧之后,一个人感冒的周期是七天。
可是……一颗心受伤后痊愈的周期是几天?
贺雅岚没问过林晗和夏苒分手的细节,有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带着一种很奇异的心虚,好像是她自己一手促成了这样的结果。
有时候看着林晗笑着笑着就露出一脸疲惫不堪的模样,仿佛时间回溯一下子回到他们最初相处的那几年,他也是这样,哪怕穿梭在人群的狂欢里也会露出孤独的那一面。
贺雅岚想问又没敢问他,为什么一直以来就只有夏苒,夏苒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过尽千帆谁都不行,偏偏除却巫山只有她可以。
林晗重新办回他的那张电话卡还在更靠后的时间点,同事老板受够了他隔绝外界的山顶洞人生活后,由威廉和约瑟夫作为左右护法,一边一个硬是压着他去补办了旧号的电话卡,更是当着他面将卡□□了新手机。
林晗唯一需要负责的是接收源源不断的来电提醒和短信邮件,坐在车里听着信息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的声音时,他疲惫不堪地将头靠上了车窗玻璃。
这一晚的夜店邀约,林晗没有拒绝。威廉一众每人面前一瓶冰镇的啤酒,被特殊照顾的林晗面前放着一杯还散着热气的牛奶。
喝过一轮,大家都有了醉意,被酒精麻痹理智的同时释放了作乱的神经,于是跳舞的跳舞,撩妹的撩妹。没人再来顾及林晗,他将已经冷了的牛奶一推,敲着桌面,说:“威士忌。”
化着艳丽浓妆的女调酒师顶着厚重的假睫毛看了看他脸,又看了看他胳膊:“不行,先生,您受伤了,酒精对伤口恢复没有好处。”
林晗直勾勾地看着她笑了笑,很快掏出钱包,甩出两张整票,说:“真关心我呢,还是关心台上的这个?挺聪明的,不过手段一点不高明。”
女调酒师仍旧是真真假假地笑看他,用腻人的语气道:“当然是关心你了。”
林晗继续往外砸票子,说:“威士忌。”
直把钱包里的张数点尽了,他用力抖抖钱包,说:“卡也给你,这总好了吧,密码是我生日,哄我高兴了,我才能告诉你。”
女调酒师一把抓过桌面上的钞票,塞在自己丰满的胸里,终于给他端出加了冰块的威士忌,说:“先生,你不喝酒,比喝了酒的还要醉。”
只是果真等他醉了,女调酒师立马开始后悔起方才给酒的爽快,一个人醒着都癫狂,喝醉了怎么可能安静得起来。
他带着一脸醉酒的红晕,把夜店当成菜市场,闹腾得整个吧台这边都乱成一团,最后保安出动,戴墨镜的黑人壮汉将他一架,扛个布袋似地把他扔了出去。
贺雅岚赶来的时候,他坐在路牙上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打电话。威廉和约瑟夫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见到她好像见到亲人,一路小跑着扑过来。
贺雅岚头疼,瞧过这男人发狠作死,瞧过他正经深沉,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哭得眼泪鼻涕湿了一整张脸。
贺雅岚走去蹲在他身边,推了推他肩膀,说:“哈哈,咱们走吧,回家好吗?”
林晗捧着手机哭得认真,一边嗓子沙哑地对着话筒说道:“苒苒,你让我打电话给你的,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总是不说话呢。”
贺雅岚凑到他面前,说:“哈哈,咱们走吧。”
威廉和约瑟夫在一边不停看表,说:“雅岚,时间不早了,他手上又有伤,在外面这么坐着容易出问题,不如你开车,我们两个把他抬上去!”
贺雅岚气不打一处来,瞪着这两人:“知道他手上有伤还拉他到这儿来,不是存心不想让他好吗,这儿全是些醉鬼,万一马上闹腾起来,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着急:“所以赶紧把他抬走啊!”
只是也不知道林晗哪来的那么大力气,醉得明明成一滩烂泥了,一屁股坐地上,说不起来就不起来,大有一副你奈我何的气势。
威廉他们败下阵来,贺雅岚咬牙一跺脚,去把林晗手里的手机抢了,这一招果然有效,林晗当即踉踉跄跄站起来,怒发冲冠:“你把手机给我!”
威廉抱腰,约瑟夫拽手,终于将这一尊大佛请走。
空闲里,贺雅岚低头一看林晗的手机,通话记录里静静躺着一串拨号,但没有一通有通话时间——所以,他其实压根就没打通吧?
***
一番折腾,林晗终于消停,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贺雅岚累得瘫倒在地板上,却是无比清醒。这些天的事情从脑子里过了一过,她最终决定亲自给夏苒打个电话。
只是非常不巧的,机械女音提醒该用户已经关机,担心夏苒是不是拉黑了林晗,她又用自己的手机试了一遍,仍旧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没有通话时间——贺雅岚长长地叹出口气。
他手机的信息图标上亮着有消息未读的小红标,贺雅岚忍不住点进去,几乎每一条都是“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给你打过一次电话”。
后来连运营商自己都觉得麻烦,开始简写“于某年某月某日给你打过几十几次电话”。
也来过几条短信,页面显示已被阅读,都只是只言片语的一行字:短信里说不清,你打电话过来,我向你解释清楚。
整个世界被这位塞得满满,而退出去,桌面上还是这位的照片。
明显是他偷拍后杰作,暖意融融的清晨,她粉黛未施的躺在他手臂,金色的阳光直射在她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她表情平和又舒适。
哪怕看不到林晗,贺雅岚眼前还是自动浮现出他含笑的一张脸,餍足又欣喜,像一只拥有全部小鱼干的猫,眼里都带着熠熠的光。
贺雅岚将头枕在膝盖上,静静的发呆。
第二天一早,林晗没事人似地按时爬起来,像是经历一场梦幻,醒来便系数抛之脑后。
见到贺雅岚他还有些惊讶,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贺雅岚将一杯红通通的浓稠液体递到林晗手上,说:“喝吧,番茄汁,缓解宿醉头痛的,你不记得我为什么在这儿,总该记得昨天晚上喝酒了吧。”
林晗看了她一眼,将杯子接过来,不过喝了一口就推了,说:“恶心。”
贺雅岚说:“什么少爷脾气……那你过来吃早饭,我刚弄好的。你这怎么什么都没有啊,幸好米箱里还有几碗放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米,我简单煮了点白粥。”
林晗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赶着去上班,粥我就不喝了,你自己把它吃了吧,一会儿走的时候帮我带上门就行。”
他四下一看,问:“我手机呢?”
贺雅岚从自己口袋里掏出来,还没摆到他面前,被他一把抢过去,说:“你别随便拿我东西。”
贺雅岚鼓着腮帮子不服气,说:“你那桌面设置得挺好看的啊,照片一直存云里下载下来的吧。人都分了还留着照片,自己找虐呢不是,你有本事把她人也从云里下下来啊。”
林晗一张脸长得拉到地上:“贺雅岚,我的事你能不能别管?”
贺雅岚气呼呼:“你这什么态度啊!要不是看你昨晚哭成那副鬼样子,我觉得你挺可怜的,我才懒得告诉你那件事呢!”
林晗都起脚走了,听到这话硬是站住了,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问:“你要告诉我哪件事?”
贺雅岚扁嘴:“说了你别骂我,你也别打我!”
林晗翻眼:“你到底有事没事,没事我走了。”
贺雅岚咬着牙:“那你能不能先答应我,要是我猜得错了,夏苒她是真要和你分手,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林晗一双眼睛快凸出来了,贺雅岚认怂,说:“算了算了,真把自己当人民币了……你现在再去给她打几个电话,问问看她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林晗心里其实已经有数,还是不敢肯定地向她求证了一遍:“你是不是知道有什么内情?”
贺雅岚很是纠结地说:“我我我也不清楚……反正阿姨前几天去了一趟国内,她说有点私事要处理。”
林晗心往下一坠,落地前又硬是向上拉起,暴怒中丢下一句:“你怎么现在才说!”奔到床边收拾东西。
贺雅岚跺脚:“让你别骂我的呢!”
她一路跟着跑到他身边,说:“手机不是还给你了吗,还翻箱倒柜的干嘛,赶紧打给她啊!”
林晗说:“打什么打,昨晚打了那么多次还不够吗!她关机!我回国去找她,你别堵在这儿,我护照呢!”
贺雅岚虎躯一震:“原来你记得昨晚的事儿啊!等等!回国?你疯了吧,不是说项目进行到攻坚时期了吗,这段时间你已经幺蛾子尽出了,这么一走你不想干了!”
林晗说:“干!我找到她说清楚就回来!”
贺雅岚劝不住,思考了一小会又悄悄把小脑袋凑到他面前:“我刚刚说的话你答不答应,要是她不是因为阿姨,而是真心要和你分,你能不能——”
林晗拿着护照拍了下她脑门:“管她因为谁呢,她现在就是和人同居了我也要把她揪出来,她想分就分啊,她算老几!”
贺雅岚一肚子怨气地坐到床边,早知道不告诉他了……不过,那个风风火火的林晗倒像是回来了。
林晗飞速赶往机场,等飞机的时候又给夏苒打了几通电话,无一例外的是她已经关机的提醒。
想了又想,他找狗子要来了苏珊的电话,没想到刚一接通,听出是他声音,苏珊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林晗锲而不舍地又拨了几次,苏珊终于让他把话说全了一次,听到他问夏苒,她很是气恼道:“我还没问你找人呢,你倒来缠上我了,我告诉你夏苒不见了,我也正急着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