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母说:“我不同意!”
林晗差点没跳起来,忍着心里突突直冒的怒火,说:“你为什么不同意,妈,你可刚刚还在说你不是旧时代的地主婆,这才过去几分钟,你就变卦了?咱们这种家庭完全可以不用看对方条件结婚,只要人品端正,对我一心一意,愿意跟我过一辈子,不就行了?”
林母不比林晗火小,深呼吸了好几口,这才压抑住自己没对儿子发脾气,扭过头,说:“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随便拿话诋毁她,具体是什么原因,我相信你比谁都清楚。这事儿你别说给你爸添堵了,自己赶紧处理干净,你爸那脾气你是最清楚的,把他弄得毛了,没你好果子吃。”
林晗苦笑:“处理干净什么?把她当其他女人,给两个钱踹一脚就扔出去?妈,那可是夏苒,你把她从小看到大,她的脾气你是清楚的!她跟你儿子一样,要是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不把她弄得心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林母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她什么脾气?我怎么清楚?林晗啊林晗,我以为你长到三十岁,已经可以懂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她夏苒到底有什么好的,从小就不机灵,一见人就开始躲躲闪闪,大了大了,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折腾的众叛亲离。我告诉你,她现在不管受了什么罪,吃了什么苦,都是她自找的!
“上次他们闹离婚,你就开始不对劲,傻兮兮的一心要回国,好端端的工作都不要了。你爸爸把你抓回来,你还大发雷霆,恨不得把我们给吃了。好不容易把你盼上正轨了,你居然来跟我说要结婚,跟她?是不是这次回国都是预谋已久,压根不是为了同学不是为了工作吧,你其实就是一心去找她的吧?我告诉你,你早点死了这条心,我跟你爸爸都不会同意,要么你就学她和家里断绝关系,为了爱情远走高飞,要么你就接受现实,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
越说越气,林母将手提包挽紧,说着就要往门外走:“亏我赶这么远的路过来看你,早知道你现在这么浑,还不如待家里读读报纸念念书了。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走了,你这儿地方窄得很,简直呼吸上不来。”
林晗气不过:“你是来看我的吗,进屋这么久,连句问我胳膊恢复到什么程度的话都没有,从头到尾关心的都是别人。有时候我真是不懂,你们到底是想要儿子幸福呢,还是就是为了你们的面子,要是是后者,那我不如捧着美金结婚得了!”
小厨房里,贺雅岚翻出一罐子大红袍,踟蹰着还要不要泡。起初是忙着清洗杯具,顺便等待水开,抽不出空出去。现在壶里的水已经滚得不能再滚,外面却传来一阵阵争吵,她没机会出去。
直等到林母因愤怒红着一张脸走出,路过小厨房的时候对里面的人礼貌点头道:“小贺,麻烦你在这儿多照顾林晗一会儿,我有点事这就先走了。”
贺雅岚无意戳破她的说辞,连忙追出来,帮着开大门,说:“那阿姨您请慢点走,哈哈,咱们一起送阿姨下楼吧。”
林母说:“用不着,有灯,楼下司机还等着,很方便的。”
林晗也摆手,说:“你让她自己走。”
门被重重带上,贺雅岚一脸笑容封存在大门之后,转身来看林晗的时候已经换上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干嘛,阿姨大老远来看你,一言不合就翻脸啊,还是你平时津津乐道的二十四孝好儿子嘛!”
林晗愤然坐到床边,说:“你懂个屁。”
贺雅岚跟过来,拍了拍他肩头,说:“到底怎么了,我在小厨房窝着听不清啊,你们声音也不说大声点!”
林晗一把甩开她,说:“别多管闲事,我们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你以后也别总是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看到了不好交代。”
贺雅岚直犯迷糊:“你怎么没事又说这种话,我也是看你一个大男人没人照顾才每晚抽空过来的。这儿又不是国内,没那么多闲着没事嚼舌根的人,被人看到就看到,有什么不好交代的。”
林晗瞪她:“反正你以后别过来!”
贺雅岚一跺脚:“林晗你个臭没良心的,跟你妈吵架完立刻就把气撒我身上,不来就不来,你以后打电话求我过来,我都不会理你!”
贺雅岚套上外套,将包一把抓过来,蹬蹬蹬走到门口,只是还没开门呢,后头林晗又喊住她,心想这是想来求和了,要矜持,把她当成什么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林晗走过来,一手扶着一边病手,说:“雅岚,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对我是不是还没死心呢?”
这人怎么不按剧本走,贺雅岚有些懵:“你说什么呢,什么死没死心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林晗说:“不管你怎么着吧,反正我的态度一直没变过。我现在整颗心都在夏苒身上,不可能再接纳另一个人。但就算是以后我们分了,我能跟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就是唯独跟你不行。”
一盆冷水泼得贺雅岚直打寒战,但凡是个血性点的,现在就该上去踹一脚,再扇一巴掌——可贺雅岚看他失魂落魄地倚墙靠着,又断了一只手,实在是下不去手,心里骂自己怎么那么贱呢,然后一声不吭地开门走了。
“砰”的一声响,连带着公寓都晃悠,林晗脑子被震得乱成一锅浆糊,心里也清楚自己是在犯浑,可为了夏苒,他实在忍不住披荆斩棘,要把这世界扫荡平整,铺展在她脚下才开心。
他妈妈说的对,这房子太窄,呆得久了,呼吸不上来。林晗索性去翻车钥匙,趁着阑珊灯火穿梭在风与速度的世界里。
中途他给夏苒打了个电话,问她在干嘛呢,她默了一默没说话,这才慢悠悠地说,在想你呢,特别想你。林晗没出息到鼻子都开始发胀,心想能为了这么个女人,方才那一切作死都值了。
第二天一早,叼着面包进实验室的威廉和约瑟夫简直吓了一跳,威廉一屁股坐试验台上,说:“我没看错吧,老大,今天打哪边出的太阳啊,你怎么又把拼命三郎的劲头给使出来了。”
林晗正做金相分析,威廉屁股一动,挪了坐标。林晗恼得大脚踹下去,又抢了他手里的面包,换个边咬下去,说:“滚一边儿去!妈的,劳资饿死了,再给我买杯咖啡上来!”
威廉捂着小腿直蹦跶,约瑟夫看得虎躯一震,连忙将手里的咖啡递过来,说:“喝吧喝吧,刚在公司外面买的,还没来得及喝呢。哈老大,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轻伤不下火线,隔三差五这么拼一回,显得我们很不上进一样。”
林晗开了盖子,一阵猛灌,又咬了几口面包,这才有力气说:“就是想多做点事,把时间省下来,端午我准备回趟国内——先别告诉其他人,一级机密。”
约瑟夫一惊:“这才刚刚回来几天啊,就又迫不及待要走,你这要跟主管请假吧,我们可什么都没听到啊!”
林晗说:“请什么假,算上在路上的时间,我一共就去三天,机票我都买好了。到时候你们跟我打好掩护,有人问了就说我去厕所去吃饭去医院了,反正随便你们怎么编吧。”
约瑟夫直摆手:“不行,不行,我这人一说谎就脸红,还是当没听见吧,不然把真相供出来,你回来非揍我不可。”
林晗一个眼刀飞出去:“废物!”
威廉凑过来:“三天?去掉在路上的时间,你一共才能呆多久,是为了去见嫂子吧,真是情比金坚,我都快哭了。”
林晗把两个渣滓一推,说:“滚一边儿去,帮不上忙就别来废话,我还要赶进度。”
两个人都是忧心忡忡:“你还是悠着点吧,身体又不是铁打的,拼出什么问题来还是你自己倒霉。主管那儿也不好交代,现在大家盯咱们盯得紧,这节骨眼上,咱们都要老实点。”
***
夏苒刚出了单位大门,就见车子横在门前,司机已经下来为她开门,远远就问候道:“太太。”
一起走的相熟同事冲她挤眼,说:“老公派人来接了,真是幸福啊,还有专车,还有司机,我们顶多有个小毛驴。”
夏苒笑得尴尬,和她道别,走去车前把门一下关上,低声道:“不是说了别过来接我,就算要接也麻烦停到对面路口,你堵在这儿算是怎么一回事?”
司机说:“太太——”
夏苒:“喊我夏苒。”
车后座上的玻璃落下来,杜母侧着脸跟她说话:“是我让他停这儿的,你不在的这几天,希声状况一直不好,还是请你去看看他吧。”
夏苒窝了一肚子的火,对着一老太太发作不起来,只能抱怨道:“他状况不好应该去看医生,我去了也根本于事无补。”
杜母说:“你先上车。”
院子里有车出不来,闪着大灯做警示,门卫已经走出来准备跟她打招呼,夏苒把心一横,只好先进到车里。
夏苒说:“我要先去一趟菜场。”
路上,杜母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你那天走后,他醒过来看不到人,立马故态复萌,不看医生,不许有人打搅他,还挂着水呢,自己拔了针头就开始发脾气。”
夏苒玩着手机,说:“我在他也是一样暴躁。”
杜母说:“你是不是还怕姓严的那姑娘会来?”
夏苒一顿:“当然不会,我没做什么夜半鬼敲门的亏心事,她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干嘛要怕她会来?”
严熙婷这个人虽说一旦被惹急了,就开始嘴上不饶人,但归根结底还是缺乏社会经验,也没什么抗打压能力,跟夏苒斗上三两句就已经败下阵来,更别提老姜出马,辣得她一脸绯红。
那天被夏苒三言两语威慑后,贺雅岚又被身经百战的杜母无情奚落了一番,一句“我这辈子就认夏苒这么一个媳妇”,更将她杀得片甲不留,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眨了眨,落了一脸的泪。
看到往日里总压自己一个头的女人丢脸,论谁心里都会有一种暗爽。可这口气出得实在太晚太晚,早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夏苒,还是生出了一种兔死狗烹的凄凉。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是不是?
杜母问:“你去菜场做什么?”
夏苒说:“买粽叶。”
杜母:“嗯,端午节是要到了,想自己包粽子?”
夏苒:“对。”
杜母:“正好,一会儿买好了去希声那里包。”
夏苒刚提气要来反对,杜母不容置喙道:“你一个人难道会弄?”
夏苒:“……”
杜母说:“是要糯米还是粳米,粽叶该泡还是该煮,你会包三角的还是高脚的,总不能裹成一团就行吧。”
夏苒不吱声,杜母心满意足,说:“我手把手教你,你帮忙让希声吃点东西就行。”
谁都没注意到,后头一辆出租车自夏苒单位到菜场都一路始终尾随,直到被保安拦在小区外头。
保安头凑近过来,说:“外来车辆不许入内。”
出租车后座的人说:“那我下来走。”
保安道:“没有通行证,外来人员也不能入内。”
“我认识这里面的业主,约好了在他家里见面的。”
“是哪一位?”
林晗顿了顿,带着几分希冀地说:“杜希声,他是这小区吧?”
保安说:“对,请你让他打电话到我这儿,我立刻放你进去。”
林晗心立马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