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紫像只辛勤的小蜜蜂,不过多时就拔了满满一篮子的草。
薛池看着时候差不多了,便道:“走了,咱们回去。”
重紫直起腰,小脸红扑扑的,抬起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笑着道:“姑娘,咱们准能赢!”
薛池挑眉:“是嘛!”
两人说笑着越走越远,这一角渐渐寂静下来。
突然空中响起一声悠长的呼哨声,划过整座尚书府。
随着这声音,旁边一棵茂密的樟树上头的枝叶剧烈的摇动起来,不一会儿竟然从中钻出个人来,他身一沉,利落的跳到地上直起身来。
这人二十岁出头,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拔腿就大步往园中一方走去,不多时来到一座八角亭下。
亭下须臾之间就聚来许多这样的侍卫。摄政王每到一处,他们都会分散隐匿到各处暗中警戒。
摄政王缓缓的步下台阶,刘尚书微躬着腰背一路相送,直到了尚书府大门外。
摄政王回身淡淡的道:“刘大人留步,本王不在朝时,有劳刘大人了。”
刘尚书深深的作了个揖:“但凭殿下吩咐,微臣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摄政王似乎微微勾了勾唇角,转身上了马车。
今日刘府一行一切如常,侍卫统领简略回禀后便无话可说,然而他握了握拳,略有些迟疑。
摄政王似乎没有看他,却漫不经心道:“还有何事?”
侍卫统领想到那女子言行古怪,又一副认识摄政王的情形,还是开口禀报:“今日殿下在园中所见女子,是敬安伯府的大姑娘融妩,由敬安伯妾室曹氏所出。她今日解围的是凌云姑娘,据袁林回禀,她与凌云似有私交。”
一个伯府姑娘与歌舞伎有什么私交?摄政王终于从文书中抬眼看向了他。侍卫统领一凛,忙一字不漏的将袁林回禀之话学了出来。
私心里侍卫统领是觉得这薛池很傻缺的,一个贵女不讲规矩讲什么义气,但这样的人不坏,也不讨人厌就是了。
侍卫统领别看五大三粗的,有张会说话的脸,一五一十的把心思写在上面了。
摄政王随意一瞥就扫描了他脸上的文字,长眉一挑道:“待吃过苦头了,才学得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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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重紫和叠翠还真有两把刷子,竟然真的助薛池得了个第三名。
整整一大盘子物件,由头名先挑了十件去,第二名挑了九件,最末还落了八件到薛池手里。
薛池乐呵呵的,白得的谁不喜欢啊!回家的路上一个劲的夸重紫和叠翠,又一定让她们各挑一件喜欢的饰物。
重紫挑了个碧玉镯子,叠翠挑了块玉佩,薛池又令她们马上佩上,然后连声夸“相配、好看”!
把两个小丫头一腔热血都鼓得蹦蹦哒的,亮晶晶的睁着眼看着薛池,恨不得让她再交待下任务来表现表现。
薛池回了院子就见信娘站在外头伸着脖子等她,见她回来便笑着道:“大姑娘可回来了,因是姑娘头一回出门做客,夫人心焦得很。”
薛池上前去拉了拉信娘的手:“今日发了一注小财,回头也要分你一份。”说笑着就往里头去了。
小曹氏当然不至于心焦,但也确实有些担忧就是了,见薛池喜气洋洋的回来便问道:“今日可不曾有事罢?”
薛池心道自己戳了人家的腊肠这事可羞于启齿,便摇了摇头道:“无事无事,一群姑娘家,说话秀秀气气的,能有什么事。我斗百草还得了彩头呢!”
小曹氏微微一笑:“那便好了。”
薛池犹豫了一下,小曹氏心下发奇,道她咋呼呼的人,扭捏的样子可少见了。
因此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薛池道:“我回来的路上想了件事,不知可行不可行,先向您讨个主意。”
小曹氏吊起了好奇心:“你说罢。”
薛池道:“今日在刘府,听人提起了凌云,便想出这一桩事来,不知可不可赎她出来,替她消了乐藉?”
小曹氏面色一整,盯着薛池。
薛池扁了扁嘴:“知恩需图报嘛。”
小曹氏叹口气:“你为何不听劝?你们身份有如云泥之别,你如何能与她沾惹上?”
薛池道:“我自然不会亲自去替她赎身,不是可以遣人去么?无碍的无碍的,娘,您帮帮我。”
小曹氏见她一片赤诚,心中也软了三分,仍是没好气道:“此事却帮不上。她家是先帝亲自定的罪,因她素日里有些才名,原本要贬为官妓,网开一面贬为歌舞伎,已经是天恩了。圣命难违,因此她并不同寻常歌舞伎,不许赎身销藉的。”
薛池一听,大失所望,原本她还以为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今日凌云的处境她看在眼中,虽然凌云是凭本事吃饭,然而身份低贱,不然那肥猪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欺辱她?
小曹氏看她失望,心中一动,想到皇家的旨意,也只有皇家才能改,此事求到太后与皇帝身上却是容易,只是……她怎会为一个歌舞伎而去向太后低头罢了,因此轻叹口气,并不多说。
薛池有些郁闷的回了房。
她虽然有心帮助凌云,然则如今身上的一针一线、身边所有服侍的人都是小曹氏给的。小曹氏不愿意,她便没有任何能量可用。只得叹了口气,将之放在一边,日后再图他法了。
此时迫在眉睫的,却是嫁人这一桩事。
自从赴了刘家之宴后,薛池便因为到了不得不相看人家的年纪,频频被领出门做客。时日一久,她是太后侄女儿的身份便也渐渐为人所知,虽是庶出,但谁也不敢小瞧了去。因此薛池每每要被一波x光透视一次,照得次数太多,她老怀疑自己会得癌了!
唯一算好的副产物便是也有了几个合脾气的手帕交,偶尔也会下了帖子相邀游玩,令她更深的融入了古代。
这日她关着门一套健身操练下来,不免汗流颊背,令人抬水来沐浴一番,却不料头发还未干,信娘便捧了一个匣子过来:“姑娘快来看看,明儿早早起来就用这些头面,还要先将衣裙配好,免得乱了阵脚。”
薛池唬了一跳,连连摆手:“可不要再去赴宴了罢?昨儿才出去过!你看看我,腰身都吃肥了一圈!”
信娘被她惊恐万分的表情逗得笑了起来,拿手点了点她道:“您就贫罢!”
薛池忙道:“好信娘,你就说我不舒服啊。”
信娘看她果真坐到床边要躺下了,连忙拉住了她:“大姑娘,这回不去也得去,可推不得的。”
薛池奇道:“谁这么大脸面啊?”她如今在平城也算一号人物,就连融妙等人也顶多暗里瞪她两眼,并不敢口出恶言。融妁几个甚至暗里还向她示好。
信娘托她站了起来:“是宫里派人来传了话,让姑娘和夫人明日入宫觐见太后娘娘呢。”
薛池微微一愣。先前太后几番赏赐各种珍宝下来,按说小曹氏该自请入宫谢恩,然而小曹氏东西照收,却并不理会这一桩。
此番太后点明了,确实也是推拒不得了,因此也不多废话,令婢女开了衣箱,几人翻捡起来。
最末选了件霜白镶湖蓝边的宽袖上衫,下边配一条湖蓝长裙,裙边以滚针绣了水波纹。信娘拿去给小曹氏看,小曹氏也道可。几名婢女忙将裙子仔细的熨了一遍。
小曹氏并没叫薛池过去说话,早早的就熄了灯歇下。
薛池心中对太后好奇已久,反倒添了些心事,在床上辗转反侧,好一阵才睡着。
只是第二日她起床一看,小曹氏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就明白小曹氏并不像她表现的那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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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太夫人已是醒了好一阵。
翡翠见她神情肃然,手下梳头的动作便放缓了许多,不敢打搅。
太夫人忽然道:“去把云嬷嬷请来罢。”
翡翠吃了一惊,立即应了,放下梳蓖垂手出去。
云嬷嬷是太夫人的陪嫁丫环,当年嫁出府去后又回来做了管事娘子,不幸有一年男人孩子都染了时疫去了。云嬷嬷便也没再嫁,一直陪着太夫人。上了年纪后已经不当差了,只闲时陪太夫人说说话。许是因着孤苦一个,精神气同太夫人没法比,近年太夫人已经甚少再使唤她了。
此时悲翠请了云嬷嬷过来,明珠已经帮太夫人梳好了头,太夫人正端着碗粥用勺子慢慢搅动。
云嬷嬷驼着背,眯着眼睛上前了几步:“太夫人。”
不必太夫人吩咐,婢女们已经搬了锦凳来让云嬷嬷坐下。
太夫人道:“这般早,吵了你了。”
云嬷嬷摆了摆手:“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奴婢早就醒了,就躺在床上等着天儿亮呢。”
太夫人指了指桌子:“先用些。”
太夫人当年的陪嫁丫环也只剩云嬷嬷一个了,素来待她是极优厚的,因此云嬷嬷道了谢,用了半碗粥。
几个丫环收了碗筷出去,留了两人说话。
太夫人默了半晌才道:“今儿曹莲华领着妩丫头入宫去了……我这心里啊,不上不下的。”
太夫人年纪与云嬷嬷相当,然而儿孙绕膝,每日许多人事要她操心,非但没衰老,反倒精明健旺。
而云嬷嬷无所事事,孤寂日长,早没了记性,此时想了半日才想起曹莲华来。
但太夫人也并非要等到她的回应,自顾自说:“曹家成了皇帝外家,多好的事啊……却可恨我们融家有两个曹氏女。”
“你说怎么这般古怪,她自回来就在院子里呆着,不声不响的,要闹起来我倒放心了。”
“关了十八年,岂有不恨的,云春啊,我怕我们受不住她这一恨。”
云嬷嬷捂着嘴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道:“女人出嫁了就靠夫家,就是顾念着大姑娘,莲夫人也不会对您和伯爷做什么的。”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不会对自己和融进彰做什么,但对曹芝华做点什么怕是免不了,太夫叹气:“语淮是长子嫡孙,为了他,芝华也不容有失啊!”
云嬷嬷默然无语,这就是个死结了,明知莲夫人受了弊屈,却想着让莲夫人别报复……除非那莲夫人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面人。可莲夫人非但不是小门小户,还是得了势的太后娘家出身,再看原先她在府中同伯夫人争锋相对的样子,想让她不要兴风作浪,也无异于让虎不要伤人了。
太夫人紧蹙着眉:“真不知她今日会同太后说些什么。”
实际上小曹氏与太后除了最开始的行礼请坐之外,姐妹相对默然无语。
薛池立在小曹氏身后,默默的打量着。
一整块黄色玉石雕的缕花香炉袅袅的升着一缕清烟。随着光线的跃动,墙壁上的锦缎上用同色丝线暗绣的花朵似乎微微的舒展着花瓣。
太后打扮得华贵异常,头上比次插着两对宝石步摇,一身明黄色的华服衬得她像一个不可直视的发光体。容貌与小曹氏有七分相似,然而太后一身贵气,眉眼间满是威仪,小曹氏却是娇美动人。
姐妹俩清坐了半盏茶的功夫,太后一招手,对薛池道:“好孩子,来,姨母看看。”
薛池缓步过去,太后握住她的手,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拍了拍她的手道:“早就想接你们进来,只是皇帝虽年前已登大宝,后宫中的事务却非一两日能厘清。姨母今日才得了空。”
薛池微微一笑,还没想好什么客套话,太后就放了个炸弹:“你和你娘亲年轻时真像,看着就让人喜欢。你娘亲嫁了人不便,你就在宫中住一段时日,好好陪陪我,咱们姨侄俩也好生熟络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