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离自发自动的跟住了他们的队伍。
薛池一行人歇息时他也歇息,人家上路他也上路,到了荒郊野地的要点火堆,他也跑上跑下的四处扒拉干柴。
时谨往常一旦冷了脸,谁也不敢上前来凑趣,偏遇上这样一个总是能体贴谅解旁人脾气的圣父,也是一时没有办法了。他身为摄政王,总不能在一干下属面前直接把些妒忌戒备说在嘴上吧?
何况他也发现了,薛池每次见他不悦,她反倒愉悦起来,偷眼看着他笑,两只眼睛弯得和月芽似的。
如果能用这些小事慢慢的让她开怀,消磨掉她的怒气,他便能更早的解开她的心结,何乐而不为呢?
时谨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需要彩衣娱人的一天。然而他的底线早在一步步的被刷新,早在发觉薛池喜欢看他皮相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意无意的注意了仪容,而今日更是连不经意的表现些憋屈之色也是得心应手毫无痕迹。
只是这朱离留是留下了,暗中却是让黄六儿时刻跟着薛池,不许两人单独说话。
好在薛池坦荡荡的,其实只是觉得对着时谨累心,他的几个下属也延续了他的这种张力,实在不如和朱离说话随意,倒也没有提出什么抗议。
这日一行人路经一个破庙,便进去歇息,众人捡了堆干柴点起火,用陶罐煮食。
薛池跟朱离闲聊起来。
朱离是英金人氏,英金算得上是平城的卫城,离得极近的。
几日下来,薛池看他更换的衣服看着并不十分华丽,但料子都是好的,晓得他家境殷实,便觉得有点奇怪:“你为何一人出门?”
朱离便道:“我家人对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总在家读死书,却不知世间疾苦,便打发我出来游学。刚出来时身边倒也是跟着两个书僮的。”
薛池好奇的问:“那人呢?”
朱离摇了摇头:“才刚离了英金不久,这两书童年纪小,都哭着想家,我一想,这一出门就是数年,让人生离了故土也是可怜,便让他们都回去了。”
薛池噢了一声,心想这也够体贴人的啦。
正说着破庙里便走进来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他们似乎平日便是在此处歇脚的,这时进来迟疑的看了薛池一行人片刻,便悄无声息的缩到了另一头,并不上前来打搅。
朱离正拿了钱袋出来呢,不想对方并没上前来讨要,便觉得奇怪,悄声对薛池道:“平素我遇着乞儿,总是要被讨些铜钱去的,今日怎的一个两个不来了?”
时谨闻言也只看他一眼,并不出声。
薛池心道这样讨生活的人,大约是最会看脸色的。柳庭光和影一、影二看着都不是心善的人,他们怎么会随意的凑上来?
当下搪塞道:“许是今日已经讨足了,只想歇着吧。”
朱离点点头:“这样冷的天,他们想是都僵了,我移根木柴去帮他们点火。”
说着就从火堆里抽了根烧着的木柴出来,向着几个乞丐走过去。
那几个乞丐本来正在暗里观察旁边这伙人,突然见着其中一人热情的上来要帮助他们,先还有点受了惊。
但朱离这人的好意实在是赤|裸裸的的,何况他们衣服都破洞漏风了还怕他图谋了什么?
他们很快就接受他的好意把火堆给点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朱离又跑回来拿了自己的干粮袋过去分。
几个乞丐对他亲热极了,缠着他拼命的感谢,有个妇人还掐了孩子一把,哭着恩公就喊上了:“这孩子能吃一口饱的也算他的福气,我也算对得住他了,就是没穿过一件好衣服,今年冬里冻死了,到了阎王面前说起来——这一世他不值啊!”
薛池就看着朱离又跑回来,从他的马背两侧挂着的藤箱里翻出来一件衣服送了过去:“虽然大了些,但都是新的,你改改给他穿。”
其余人也都哭上了:“……这个年没法过啊……”
朱离就又来回的跑,眼看着把他藤箱里的东西都送出去了。
对方一下摸清了他的性情,立刻打蛇上棍,和吸血蚂蝗似的紧紧的吸住了他。
朱离来回跑了数趟,最终把钱袋子都散空了才算了事。对方见着薛池这边数人始终只是冷眼看着,不由心里打鼓,榨完了朱离一人也就够了,不敢再凑过来。
薛池深深的思考着一个问题,她忍不住就问出了口:“朱公子,你在外头这数年怎么过的啊?银两竟能留到今天?”
朱离听她一说,面上就涨红了,但他还是很诚实的道:“我家人在成通钱庄给我办了个牌子,拿着它到任一钱庄分号每月可支十两银子。”
他脖子上挂着根绳子,他取了下来,绳头上坠着块三寸见方的黑色铁牌。薛池接过一看,见这铁牌做得挺精致的,正面铭刻着“成通钱庄”四个字,反面铸了指纹印,想来是和朱离的指纹吻合。下方却像迷宫似的有一团突出的线条。
时谨见薛池好奇的翻看,便对她低声道:“这是成通钱庄发行的‘通银牌’。”
薛池一怔,这才想起成国首富年子谦不就是时谨的好友么?成通钱庄正是他的产业,分号不说遍布所有国家,但中原四国的主要城池都是有分号的。
薛池很疑惑,古代又没有电子网络:“若是他当月在此分号先支了十两,立即赶到另一个城去再支十两,谁还能这般及时的把消息传递过去印证,钱庄不就赔了么?”
时谨微微一笑,伸出指头来指了下方迷宫一般的线条:“玄机就在这线条里,把这线条沾了印泥印在纸上,他们自有自己一套对应的暗记,能支多少银子看看印迹是一清二楚的。支过之后他们会再刻一笔,怎么看也只有他们才懂。”
薛池哦了一声,觉得这个办法其实挺先进的。
不过这样一月只能支一次的法子,怎么看怎么像管着朱离的。想来他的家人也熟知他的禀性,怕他一次把银钱给散尽了。只是他这样的性子,怎么就放心他在外头行走呢?
“朱公子出来有多长时日了?”
朱离略算了下:“也有两年了。”
薛池疑惑的看他:“你心也太善了些,在外头恐怕多有吃亏受骗的时候,你家人如何放心得下?”
朱离脸又红了,支唔了半日才道:“我在家他们也不放心,又不许我设粥棚,又不许我免租金,总说我没受过苦,专程撵我出来看看世情的。”
薛池哑然,心道朱家人这改造怕是失败了。
时谨瞟了薛池一眼,彻底不担心了,这样一个滥好人,也只好远着看看,要做他的亲友那是考验气量,更别提嫁给他了,估计就是一辈子光棍的命。
近年三十的时候他们挑了间客栈住下,整个客栈冷冷清清的,似乎只住了他们一行人。
街头许多铺面都关了门,商人也都回家过年了。
时谨有些抱歉的看着薛池:“也没法给你买些好衣裳。”
薛池不以为意:“我又不是小孩子,过年不一定要新衣裳,但这年夜饭可怎么办呢?不吃些丰盛的总觉着没了年味儿。”
还好城中最大的酒楼过年也还是开着门,伙计和大厨都放了假,但东家夫妇两就住在酒楼后院,顺便就接了时谨等人年夜饭的这单生意,做了许多菜色给他们送到了客栈来。
时谨一群人不分尊卑,围坐着喝酒。
长期奔波在外,连年也过得这般冷清,对着时谨又没人敢放肆,大家都颇有些低着头喝闷酒的意思,不知不觉就有些喝多了。
时谨脸上微有些红,一看薛池,她眼都迷蒙了,便起身拿了几个红封儿赏给众人:“都去歇着吧。”
他搀起薛池进了屋子,将她扶到了床上。见她带着醉意,迷蒙的看着他笑,可爱得不得了的样子。
他轻轻的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见她没有反感的样子,立即就坐在床边搂着她极尽缠绵的亲吻。
薛池的骨头都酥了,轻轻的嘟囔:“不要,好痒……”
他的吻落在她的耳畔,颈项,额头、唇瓣、指尖……那些怜爱之意,她就算醉了也能感觉得到。
两人慢慢倒在了床上,时谨双目如有星光,看着她娇美的样子,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求欢:“池儿,给我好不好?”他一定要用全新而完美的感受来取代她那段不好的回忆。
薛池迷迷瞪瞪的看着他,抬起手来摸他的脸,长长的眉,乌黑而晶亮的眼,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她低声:“我怕疼,不喜欢被你强迫。”
时谨与她额抵着额:“我会很轻很轻……你说不要了,我就停下,试试看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