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佛手湖别院角门进去,直接停在垂花门前,陈叙怀里抱着灵卉,迎接他们,旁边还站着个阮德纮。
秀荪自己也下了车,又扶着老太太下车,后面一辆马车上秀莞和秀芷也下了车,大家互相一番见礼,一块儿往院内走去。
老太太路上就问申妈妈秀芃的情况,申妈妈笑着道,“十三少爷睡醒了,乳娘正抱着在屋里玩儿呢,这外面太冷,就没让抱出来。”
大家进了老太太的宴息室,老太太命人上茶,陈叙单手抱着灵卉掸了掸披风上的雪沫,秀芷见了就上前去想将灵卉接在怀里,灵卉下意识一躲,双手紧紧抓着陈叙的前襟不松手,“爹爹。”还奶声奶气地撒娇,一副心里眼里就她爹爹的花痴相,堪比她亲娘当年。
秀荪在旁边看得无奈,这孩子,最近超黏她爹,片刻也不肯离开她爹的怀抱,见到有人靠近,就仅仅攥着她爹的衣服不松手。
秀荪也被这么无情拒绝很多次了,只不过她深知这小丫头的没良心本性,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给自己挖大坑。
秀芷却是第一次碰到,在她的印象里,灵卉还是挺喜欢她的,每次看到有新衣服、新鞋子,也会对她甜甜地笑让她抱抱,她本想着在众人面前表现一下和灵卉的亲昵,这样子祖母看了,说不定会愿意给她做主。
没想到今天灵卉却似乎很讨厌她似的,秀芷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灵卉是知道了她的小心思,不待见她了?早听说小孩眼睛最毒,别人对她真心还是假意,一眼就能看出来。
想到这儿,前伸的双手就僵硬在半空中,面上尴尬,心底发虚。
老太太也看到了,却装作没看到,秀芷虽不是她最喜欢的孙女,却也不希望她出丑,只给晓燕递了个眼色。
晓燕赶紧走近陈叙,帮他脱了斗篷,交给了旁边的小丫鬟。
这样的事情,秀芷作为闺阁小姐是不好做的,只好讪讪旋身坐回了自己的圈椅里。
秀莞在旁边姿态优雅地啜了口茶,垂下眼帘掩住了不小心溢出的笑意,平日里只会装木头的秀芷也有这么一天,真是太有趣了。
阮德纮也陪坐在一边,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意,却又没有完全将自己隔离在外,老太太和陈叙闲聊的时候,他时不时插上一句,恰当得体,又亲切热情。
短短半天时间,陈叙似乎对他另眼相看了,再各种讨厌,陈叙还是陈叙呀,不管他在柯敏面前怎样脑残,在朝堂上还是没有吃过亏的。
这样的人,竟能如此待阮德纮,说明这位表哥确实有过人之处。
秀荪坐在一旁喝茶,哪边也不搀和,只是暗中心想阮德纮怎么还没回江浦老宅,不过,话又说回来,阮德纮可是她的亲表哥,过年也应该呆在佛手湖别院才更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人,看上去闷声不响的,却能在短时间内让那么多厉害的人对他另眼相看,这本身就是一种可怕的实力。
秀荪前世在宫里长大,深知这种人看不出深浅,最好避而远之。
夜色降临,老太太将晚膳摆在了石舫,石舫两弦的支摘窗紧闭,檐下挂起大红灯笼,能瞧见盐粒一般的细雪被灯光映成粉红色,轻悄悄地落入漆黑的池水里找不见了。
石舫中燃着炭火,暖意融融,两边的毡帘微敞细缝,免得熏着了炭气。
丰盛的酒菜摆了两桌,陈叙与阮德纮一桌,老太太带着几个孙女一桌,灵卉还是没放过她爹,还是窝在她爹怀里,连乳娘都不多看一眼。
她如今已经能说很多话了,坐在爹爹腿上耀武扬威地点菜,她爹的筷子慢了一拍就要撅起小嘴。
陈叙觉得很无奈,却丝毫不忍怠慢女儿,索性将袖口卷了两圈,好跟上闺女手指和眼神的速度。
老太太在旁边看得哈哈直笑,秀荪却隐隐担忧,这孩子要是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可怎么好,柯敏若是在,会不会这么顺着女儿呢。
略略出神,就听见灵卉哀嚎一声,秀荪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转头去看。
之间小丫头坐在她爹怀里,扁着嘴,白胖水灵的小脸皱成了个十八个褶的狗不理包子,眼眶都红了,水汽似乎都润&湿了纤长的睫毛。
而她爹呢?
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个小小的酒盅,一脸无辜地看着怀中的宝贝女儿,似笑非笑道,“你不能怪我呀,是你自己要尝一尝哒,不给你你还哭。”
老太太已经拍着身旁秀荪的肩膀笑得前仰后合,秀荪觉得自己厚实的肩膀被拍得一颤一颤的。
不愧是陈叙呀,腹黑的家伙,别看是自己个的闺女,丝毫也不手软呀。
不过看着这样一幅画面,秀荪内心的怒火似乎瞬间就消散了,她想起陈叙的那次痛哭,看到了陈叙如今与灵卉在一起的亲昵,内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不管这个人是否对得起柯敏,那都是柯敏的事情呀,她这个上辈子的朋友没什么资格替她打抱不平,而且她发现,陈叙对灵卉还是很上心的,毕竟是亲生闺女呀。
秀荪姐妹几个也经老太太特许喝了一小杯果酒,灵卉不知什么时候拽着父亲的衣襟睡着了。
陈叙怕灵卉着凉,便向老太太告辞,接过丫鬟捧着的雪白狐裘将灵卉自己裹严实了,才自己披上披风,由丫鬟媳妇子撑着油纸伞,举着气死风灯,小心翼翼往暂住的客院而去。
圆滚滚的灵卉被父亲踹在怀里,看不真切,不过远处那一大一小融为一体的身影却看起来很是温暖,秀荪站在院子门口远远看着,表情说不出是惆怅还是欣慰。
阮德纮站在她身边,他读不懂秀荪的表情。
天上飘着小雪,没有月光,廊檐下的灯笼映着院子里薄薄一层积雪,映着池塘表面薄薄一层浮冰,白茫茫的微光弱弱的、浅浅的,她白日里透白的面容看上去有些暗淡,眸子里还是亮晶晶的。
“表妹,似乎不太高兴?”阮德纮没忍住,轻声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