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森林枯木依然在冒着焦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放眼望去,触目所及,一片荒凉。雷落的一箭,竟将这方圆几十里,变成了人间地狱。
在魂刻石的滋润下,雷落终于醒了过来,但是眼中的迷茫和兴奋,总感觉不该是雷落所具有的。
雷落望了望眼前焦黑的世界,又望了望天,突然转身,盯着青梦,道:“青丫头,听你的‘沙牢’,能达到与世隔绝的效果,是吗?”
青梦虽然心中有着太多的疑问,但是对于雷落的这一句话,却是心领神会。青梦双手一捏诀,四人突然感觉脚下的土地一软,身体立即陷入了寒沙的牢狱之中。
这兑泽元的“沙牢”,还真能自成一方空间。四人周围旋转飞舞着漫漫黄沙,那些流沙就像是时间和空间的边界,让人感觉不出到底身在何处。
青梦对雷落道:“你让我施展沙牢,是怕有些话,被别人听见吧。”
雷落没有回答青梦,却望着旋转的流沙,乐呵呵地对青梦道:“青丫头,你这本领,可是得了你爹的真传啊。”雷落先前对青梦畏惧得不得了,现在居然敢称呼她为青丫头,言语之中还表示自己认识青梦的父亲,这其中,定有什么巨大的变化。
青梦明显早就感觉到了这一,但是青梦并没有立即问出来,而是施展了“沙牢”后,才出了自己的疑问:“你怎么知道我爹,你到底是谁?”
雷落抹了一把脸,饶有兴趣地望着青梦的面纱,道:“我和你父亲相识的时候,丫头你才刚出生,那时候的你胖嘟嘟的,脸上全是肉,可没戴着这块面纱呢,没想到,你爹竟然允许你学习魔族的禁术……”
话到这里,青梦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面纱,和魔族的禁术有关?”
哪知雷落却并不回答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时间不多了,青丫头,魔族禁术的反噬之力无比强大,你好自为之。若能得到他们龙族‘净水’的洗礼,可事半功倍。”话间,雷落的手指,已经指着了龙隐。
龙隐是四个人中最为迷茫的一个,如果引弦和青梦还隐隐能猜到发生了什么,那么龙隐则是一头雾水。面对雷落的话,龙隐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还好雷落并不在意龙隐的反应,也没有给大家问问题的机会,他转过身望着引弦,用一种无比激动和兴奋的语气,对引弦道:“引弦,谢谢你,我雷裂,又回来了。”
明明是雷落的身体,明明是雷落的声音,他为什么要称呼自己为雷裂?
引弦的喉头咯咯咯响了几声,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该怎样起。望着眼前这个雷落,引弦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终于出了一句不成句子的话:“主……人……你终于,终于……我很高兴,我……没想到,还能……还能见你一面……”
雷落——不,准确的,应该是雷裂,赶紧扶起了引弦,微笑着道:“真正该感谢的,是我。这些岁月,我什么也没有做,倒是你,为了人族大义,忍受了……”
“主人,别了。”引弦赶紧打断雷裂,接口道,“我这付出,与你做出的巨大牺牲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
青梦和龙隐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傻傻地看着引弦,和这个不清是雷落还是雷裂的人,呆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引弦到“巨大牺牲”这四个字时,雷裂的眉毛扬了扬,脸上露出了一股不易察觉的悲伤。雷裂望着引弦,沉声道:“引弦,我该去完成我的使命了,我的这副躯体的主人,快要醒来了。”
听到雷裂要走,引弦的眼角,竟然湿润了:“这副躯体的主人,名叫雷落,是个好孩子。”
雷裂笑了,笑得真诚而可爱:“呵呵呵,我感觉得到,我这副躯体,一身正气,阳刚热烈,是个好孩子。”
雷裂表现得越轻松,引弦就显得越悲戚,语气开始有些哽咽:“主人,我们这一别,恐怕……”
这是雷裂和引弦之间的秘密,能清楚明白这一的,只有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做的事情,瞒过了青梦,瞒过了风行和风鬼,瞒过了皇权统卫——止元,瞒过了寰宇世界所有的人。
雷裂严肃地对引弦道:“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婆婆妈妈。我雷裂答应玄黄的时候,就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你又不是不知道。”
引弦脸上的悲戚稍稍有些缓和,但依然激动:“主人,对于你当年的诺言,到底是什么,我引弦并不清楚,也不想过问,我只知道,您是我引弦的再生父母,此恩不报,枉自为人。”雷裂呵呵一笑,满意地了头,道:“好,引弦,你如此知恩重义,不枉我一番苦心。这躯体的主人已经有了生机,我真该走了。”
话锋一转,雷裂望着引弦,严肃地道:“此去,也不是诀别,一切,看我和这躯体的主人——雷落,商量得如何。引弦听令!”
引弦身体一震,单膝跪了下来,头一埋,高声回答道:“震雷忠仆引弦,接令。”
雷裂伸出一只手,按在引弦的头上,朗声道:“引弦,如我雷裂有幸归来,一定带你一起,偿还当年的罪孽;如我雷裂魂飞魄散,你就认雷落为主,不惜牺牲自己,护他安全。你能做到吗?”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引弦的回答,悲壮而肯定。
“呵呵,好!”雷落抽回了自己的手,欣慰地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接着,雷裂的眼光,回到了龙隐身上:“从你身上流露的气息来看,你是青龙的弟子吧。”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雷裂的身份,绝不简单。龙隐不敢怠慢,恭敬地回答道:“在下是青龙的护龙使,我叫龙隐。”
“哦?”雷裂来了精神,道,“那青龙守护‘离殇弦’的事情,你可知道。”
龙隐望了望雷裂,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因为那离殇弦,正是被雷落取走的。而眼前这个站着的,倒是是雷落还是雷裂,实在不清楚。
还是古灵精怪的青梦话了:“整把青鸾离殇都在你身上,你还问离殇弦?”
雷裂下意识地在身上摸了摸,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左手,从肩部朝背上抓取。这一抓,让雷裂脸上一喜,因为“青鸾离殇”,已经被雷裂抓在了手里。本来已经淡化,消失不见的神弓,又一次露出了真容。
雷裂右手再往背上一抽,“震雷羽箭”也被捏在了手中。雷裂望着“青鸾离殇”,心中的激动和兴奋溢于言表。出于好奇,雷裂张弓搭箭,准备试一试,哪知那神弓却是纹丝不动,无论雷裂怎样使劲,怎样运力,“青鸾离殇”,却拉不动分毫。
但是雷裂毫无失望的神色,喃喃自语道:“这‘青鸾离殇’,我能触碰到,能抓在手里,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也不指望自己能开工了。真没想到,‘青鸾离殇’,你居然还认主。”
雷裂把神弓羽箭往背上一插,那弓和箭,立即又一次失去了踪影。
众人怔怔地望着雷裂,和雷裂手中那把忽隐忽现的弓,谁也不知道该怎样搭话,倒是雷裂接着话了。他对龙隐道:“青龙当年看护‘离殇弦’的地方,你该知道在哪里吧?”
龙隐立即回答道:“卧龙场,回龙塔。”
“卧龙场,回龙塔……卧龙场,回龙塔……好名字。”雷裂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突然一把抓住龙隐的手腕,道,“走吧。”
龙隐不可置信地望着雷裂,道:“还需要,我来……”
雷裂打了个哈哈,乐呵呵地道:“我虽然是你的前辈,但是现在,我拥有的,只是雷落的躯体。这副躯体,恐怕还没有达到‘化阶’的程度吧。”
龙隐恍然大悟一般了头,望着青梦道:“这位姑娘的‘沙牢之术’,好生厉害,若不解开……”
青梦双手一捏诀,黄沙顿消,众人又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龙隐不敢怠慢,一声轻喝,“坎水元”激荡,雷裂和龙隐,瞬间化作了水汽,消失在空气之中。
寻常的白天,卧龙场的街道却没有几个行人,完全失去了元宵时“火龙舞”的热闹场面。倒是道路两旁的树木争先恐后地长出树叶,远处的垂柳吐露着新芽,更远的田野里,油菜花已开出了星星的金黄。
回龙塔,还是那座回龙塔,三层上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塔里的人,还是先前的人吗?
雷裂盘膝坐在一张石凳上,双手平静地置放在膝盖处,闭目观心,进入了一种入定的状态。雷裂的气息极为均匀,舒缓而悠长。
这一坐,几乎从晨光破晓,一直坐到日落黄昏。
猛然,雷裂张开了眼睛,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然后平静地,温柔地,自言自语地道:“孩子,你叫雷落吧?别怕,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接着,雷裂的表情变得惊恐而不安,话的语气也变得异常地急促:“你是谁?”
雷裂问完你是谁后,表情又平和了下来,用温柔的语气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是,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