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兄弟、贺炜、陆离这四个人就读于同一所贵族小学,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
后来,骆云野出国深造,陆离因为家庭原因变得孤僻,让四个人总是聚少离多。
小的时候,骆云海就玩心很重,每次看见学校里有漂亮的女生,总喜欢在三个弟弟面前吹牛:“以后啊,我要找个超级漂亮的女朋友,最好是大明星那种。”
现在,当年纯真的玩笑,竟也成真了。
那时候,骆云野温润,陆离淘气,而贺炜却总是冷酷。
当年的少年,按照各自的成长轨迹各自生长,终于长成今天光辉万丈的模样。
骆云海玩玩闹闹,开创了河州最大的超级跑车俱乐部。而骆云野生性谦和,也在文物界也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贺炜虽然冰冷,可是声线质感醇厚,而广播电台只听人声不见其面,他倒也步步高升。
就连陆离,虽然向来玩世不恭,可是大学临近毕业,他已慢慢开始着手接触父亲的娱乐公司。
一路艰辛,一路成长。
曾经在风里飞扬,在梦里悲伤的少年们,如今全都变了样。
骆云海吐出一口烟圈,忽生感慨地对弟弟说:“云野,别怪爸。他送你去国外,是为了保护你。那时候,他工作性质特殊,才狠心把你送出去。”
骆云野点点头,没有说话。
四个大男人并排往沙发上一坐,又都是气质斐然的年轻人,乍一看,真是极养眼。
沈西又胡了一把小胡,一推牌,看到不远处正在聊天的四个男人,忽然问:“哎,姐妹们,你们觉得对面那几个人,谁长得最帅?”
嗯?
额?
这个问题……真的好尖锐。
韩青青、慕容雨还有祝浅溪不约而同地朝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沈西没有等到她们的答案,当然她也没想让她们真的回答,只是又自顾自地说:“我感觉云海大哥,堪称完美!”
骆云海正想接着吹吹牛呢,忽然听到沈西这样说,眸子立即闪亮闪亮,他轻声一笑,大声回答:“弟妹,有眼光!”
陆离闻言一怔,心里极其不悦,却被掩藏在了缭绕的烟雾里。
趁着慕容雨疑惑不快的目光投来之前,沈西又加了一句:“跟陆离比,还是稍微有点儿差距。”
屋内其他人一听,皆是一愣,继而都哈哈大笑起来。
就连骆云海自己了,也是忍俊不禁,啧啧稀奇道:“陆离,你这姑娘,真是有性格!”
陆离的脸色倏尔就变了。
他变得轻快,明亮,连声音也止不住得瑟:“嘿,一般的姑娘降不住我。”
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大笑。沈西也觉得心里痒痒的,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昨天是不是有些冲动了。
牌没有打多久,韩青青就要回去了。
晚上她还有节目要做,不能玩下去了。牌局结束的时候,她不输也不赢,不需要兑换筹码付钱,倒也图个轻松。
回到家,韩青青一眼看到自己办公桌上那只需要修补的斗彩菊花壶。
一想到自己刚刚完成的那幅书画拍了个好价钱,她有些沾沾自喜地问骆云野:“这个壶,谈了交期吗?”
骆云野点头,答:“半个月。”
本来以为她会觉得时间太短,哪里知道韩青青心高气傲地说:“时间很充裕。我做完节目回来就开始修。”
骆云野的储藏室里备有大量常用的修补原料,每次需要用时,现取即可。
韩青青感觉自己手艺已经到家,竟丝毫没有紧张之感。反倒觉得修复文物,不再像从前自己印象中那么难。
骆云野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接下来的几天,韩青青果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补这只斗彩壶上。
这只壶高十厘米,口径大约四厘米,外形小巧,漆身漂亮。可惜在壶身裂开了一道缝隙,而壶面正身的那朵菊花的金黄色泽也脱落了不少。
韩青青对骆云野大致讲了一下自己从清洗到做旧的修复步骤,骆云野表示认可。
她的基本功打得扎实,所以在理论方面,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之前那一幅《仿大唐山水》的成功激励了韩青青。她将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了对这只斗彩壶的修复里。
从清洗,粘接,打底,打磨,做底色,做釉下彩,她都一直小心翼翼,并且完成得非常出色。
骆云野一直在暗中看她操作,生怕她因心气太高,而犯下错误。眼看她胜利在望时,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问题还是发生了。
那天午后,韩青青睡过了午觉,起床来给菊花壶上釉色。她已经用喷笔在瓶身上打磨出了修复线,下一步,就是用调色来填充了。
眼看修补即将完成,而她还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想想就觉得兴奋。
填色的时候,她也兴致勃勃,但仍然镇定下来,细细修补。
花了一整个下午,她才将壶身那道裂缝填色完毕。
夕阳已落,而韩青青信心满满。她把壶到放到托盘里,拿过来邀功请赏似的给骆云野看。
骆云野抬眸看向那只壶的瓶身。只一眼,他的心就漏了一拍。
他眉头立即皱起,眼睛里尽是难以置信,但仍尽量平和地问韩青青:“你的回子青,是用青莲和什么调成的?”
韩青青也是一惊,立即回答:“湖蓝啊。”
“你这是湖蓝?”骆云野表情严肃,直直地盯着那壶,“是天蓝吧!”
韩青青听到骆云野这样说,当即吓得要命,声音也开始颤抖:“啊?我去储藏室看看。”
天蓝和湖蓝颜色相近,原料放置的位置也靠在一起。韩青青去确认了一次,回来之后,脸色都变了,“骆老师……怎么办?真的是天蓝……我竟然没有看出来……我……”
修补直到这一步,韩青青才看出自己做错了。
她心跳得很快,眼泪也瞬间涌出来,在眼眶里打转。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扶着桌角,双腿都在微微打颤。
她的脸变得红热,像火烧一样,一样延伸到了脖颈。
她很害怕。
第一次出现这样的问题,她手足无措,只等着骆云野开口。
过了沉寂的数秒后,骆云野抬起平静幽深的眸子。
他看向面前的人。她既是自己的女友,又是自己的学生。她犯了一个入门级新手才会犯的错误,而这些天以来,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韩青青已经泫泣欲落泪,可是骆云野并没有安慰她,一句话也没有。
他抬了抬眉,声音平静又沉厚:“韩青青,你知道自己最大的问题在哪里吗?”
“知道……”韩青青紧紧盯着那只壶,声音有些缥缈,“我配错了颜色……”
“不,”骆云野忽然站起来,走到韩青青面前,垂眸看向她的眼,声音极为镇定与严肃,“你最大的问题,在于骄傲。我提醒过你,不要因为成功了一次,就觉得我们这门学科轻而易举。世间文物千万,你所接触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所以,今天的错误是必然,不是偶然。”
面对自己心爱的学科,又面对自己心爱的女孩,骆云野终于给她上了这人生里,极为重要的一课。
韩青青内心颤抖又惧怕,声音已然哽咽:“骆老师,我知道错了……可是,这壶,还有没有办法修好?”
骆云野见她真心悔过,也不再刺激她。他回过头去,细细地看了几眼那只斗彩壶,慢慢拧紧了眉。
修复师的手艺,直接决定文物的价格。
骆云野深知这一点。
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最终给出了答案:“有,把你的修复步骤重新来一次,用喷笔去掉这一块,重新上釉色。青青,你的时间,只有五天了。”
巨大的心灵震动之后,韩青青只想尽力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她已经失手一次,所以,这只壶的身价已在她手里暴跌。
现在,她要重新将前面十天的工作再来一次,即使使尽浑身解数,她也得把这只壶修复到最好的样子。
看到她如此激动忧伤,骆云野其实很于心不忍。
青青毕竟年轻,又是修复界的新手,对她如此严苛,他也觉得难受。况且,这个女孩还是他挚爱的女友,他大可以抱住她,霸道地告诉她,不过是一个彩壶,坏了赔偿就是。
他的那些兄弟朋友,对待女友时,不都是这么一掷千金么?
他也很想把她搂在怀里,擦去她惊恐时流出的眼泪,细细吻干她的泪痕。
可是,他却不能这样做。
他是严师,他带出来的高徒,就必须经得起考验,必须在大风大浪里,成长成为一只历经雨露风霜的小船,从此一路远扬,都能有气吞山河的勇气。
夕阳已经落下。华灯未上,天际一片青黛之色。夜色迷离,映衬着室内的灯光,远远地延伸出一面淡色的墙。
骆云野忍着心中的悸动,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可是,他又知道,他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就像当年,远在异国他乡的恩师教育他一样,公正又严格。
一块原石,只有经过千百次雕琢与锤炼,才能成为世人眼里,大放异彩的珍宝。
他的青青,天生就是要成为珍宝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