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奕安静的听着小女生自言自语,她还有些纳闷:
“我一直在想,我的重生是为了什么呢?”
西九洲的春天还有些冷,他卧室的窗半斜,夜风夹着春雨徐徐吹进来,撩起窗帘,灌满一室凉意。
他靠在窗边,含着笑意听她深夜打来的电话,抱怨不止。
耳边能听到外面细雨洒落在花园里‘沙沙’的声响,还有她清柔悦耳的嗓音,交织在一起,使这本来无聊的夜晚都美妙了起来。
裴奕一向都知道,在她柔软的外表下拥有多坚强的心,她清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所以重生之后要进娱乐圈就进了,哪怕是冯中良都无法阻止她的决心。
她很少有这样困惑的时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数都是他在说,她扮演着听的角色。
此时难得她也会有不解,他甚至心里抱着一种微妙的享受心理,听她说话:
“我一直以为,重生是为了让我弥补以前的遗憾,让我重新认识你,认识我自己,没有错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审视我跟爷爷之间的关系。”
她有些不解,话语里还带着浓浓的疑问:
“我以为重生,是给我指明了另一条路,让我明白生活不是只有一种选择。”
她以为重生,是上天给她的机会,使她发现,她的一生中,除了听从父母的话,安份守己,与赵君翰吃饭、相亲,顺理成章为了两家公司的合并案能成功进行所以定下婚约。
未来成为赵君翰的太太,重复着过如冯母一样的人生之外,还有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活,而不是一辈子身上贴着别人的标签。
从冯氏的千金,到赵家的太太。
可是因为有了江至远,有了冯南,江瑟又不由得想另一种可能。
幼年绑架案中,江瑟曾与江至远短短的交集留下的印象,他提到过他的女儿,话里行间带着维护与疼惜,可能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内心深处依旧还是有个柔软的角落留给延续了他血脉的孩子。
江至远伤害了年幼时的她,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所以多年以后,她取代了江瑟,成为了他的女儿。
这像是一种因果报应,像是上天给予的一种另类的补偿与平衡。
如果说江至远坐了十九年牢只是得到法律公平公正的审判,那么现在他活在这样的境地,是不是也是上天给自己一个亲手审判他的机会?
饶不饶他,决定权不在他那里,不在法官判决,而是在自己心里。
当年那场犯罪,真正的审判此时才算开始。
“我真的不明白。”她叹了口气,“如果我的重生,不止是巧合,而是有缘由的,那冯南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裴奕顺口一说:
“可能是跟赵君翰有关的。”
他想起自己发现江瑟的秘密那会儿,有次带她回家,恰巧就发现了赵君翰与冯南两人,那两人搂搂抱抱,一看就是勾搭成奸已久。
但仔细想想,真正的冯南其实那时与赵君翰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两人关系却发展得这样快,中间应该是有原因的。
裴奕想起当时的事,虽然明知江瑟不可能与赵君翰有什么关系,但想起这些往事,仍有些泛酸水:
“你们刚一出事儿,她迫不及待跟赵君翰在一起,很有可能,像你说的,重生前这两人就有事儿。”
而按照江瑟的推测,假如两人的重生事情都没有发生,冯南仍是真冯南,江瑟仍是原江瑟,照事情本来的顺序发展,可能冯南会遵从家里长辈的安排,与赵君翰吃饭,随着双方公司的合作,甚至有可能定婚。
江瑟依旧会进娱乐圈,但照她原本的性格,很难混到如今江瑟这样的地位。
要是这样,冯南是赵君翰名义上的未婚妻,而现在的‘冯南’一重生又与赵君翰如此亲近,很有可能她重生之前,与赵君翰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按照‘冯南’现在习性,她对于娱乐圈有了解,知道聚峰娱乐,不甘心想成为大明星,拍电影、写剧本,重生那会儿迫不及待上了赵君翰的床,定下两人关系。
根据这些种种推断,裴奕猜测,现在的‘冯南’很有可能前世的时候是一个混得并不怎么样的小明星,机缘巧合巴结上了赵君翰,迫不及待想要挤走冯南,成为赵君翰的太太。
他随意一猜,已经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
虽说只是猜想,但想到江瑟可能跟赵君翰那种人因为冯家的缘故会牵扯不清,就心里吃醋无比。
“只是瑟瑟,”他语气有些温柔,呢喃着:
“除开冯南,除开那些猜测,也不要管什么江至远。”他说到这里,柔声的问:
“难道这样的重生,你不喜欢吗?”
江瑟偏头想了想,‘嗯’了一声:
“我喜欢。”
她其实喜欢这种可以有选择的生活,哪怕一开始走过来的路远比冯南的时候难。
除了进入这一行的原因方方面面,除此之外,她与周惠等人关系的处理,高中毕业之后读什么学校,一切都由她做主安排。
就连与裴奕之间关系的进展,也都是她自己的意愿,与家庭条件、环境无关,也没有像以前,在父母安排下与赵君翰吃饭,还与赵、冯双方公司合作有关。
她有些明白裴奕说这话的意思了,她喜欢现在的生活,因为重生,她与裴奕才有了另一种与她以前想像中不同的开端,有了恋人,与爷爷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身份变化后的影响,相互更加了解。
她就是江瑟!接受了这一点,同时她还应该要直面麻烦,而不是只期望得到好处,却又带着抱怨。
“冯南的事情我找人盯着她一点,最近也会给她找点儿事做,不让她在这期间给你找麻烦。”
江瑟的《一线生机》即将上映,如今张静安带着这部电影,有意要杀入重围拿奖,这个时候是不能出茬子的,尤其是江瑟的身份敏感。
凭裴奕的身份,要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可他目前在西九洲才上任没多久,还没做出一点儿成绩来,如果在这个时候,因为自己的事情,利用裴家的声势,就是能制止了冯南,可能也难免会被裴老爷子斥责。
他已经不是当年年少轻狂时任性的少年,经过这么多年时间,裴老爷子对于长孙放了很多心血,可能不喜欢他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犹豫着没说话,裴奕却像已经猜出了她心里想法一般:
“你不用担心,要给她找麻烦并不难。”
他声音里透出些许笑意,“还用不着把我爷爷搬出来。”
裴奕既然这样说了,江瑟自然也相信他不是随口说说。
这种心烦意乱的时候,他像是一座巍峨的山,牢牢挡在自己面前,替自己将那些狂风骤雨都阻挡在外。
当年那个拉着她的手,追在她与冯中良身后,哭着喊着不许她回冯家的男孩儿,从背地里替她拦下情书,写着回绝信,默默因为她一句话跑到法国建立庄园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可供她停驻的港湾。
“阿奕。”她心中有些甜,“真的好爱你。”
她好喜欢他,喜欢这个从少年时期就心里一直都有她的男人,喜欢他半夜睡醒接到自己电话时,仍温柔的语气,喜欢他逐渐高大、结实的臂弯,仿佛随时都是她依靠一般。
这种表白,以往一向都是裴奕来说。
他曾幻想过许多次,江瑟向他表白的场景,可她永远都是那么的江瑟,就连求婚的台词由她说出,她都是笑意吟然。
裴奕总是在想,如果江瑟有一天,向他说出‘好爱他’这样的话时,他应该怎么反应。
兴许他会霸气的说:‘我更爱你。’
兴许他会感慨万千,可是裴奕想过许许多多的情景,却唯独没想到,他在听到江瑟这样说的时候,竟然心跳加快,一股热浪从脖子蔓延向脑海。
他连耳朵都烫了起来,有些害羞,手足无措着,有些哽咽,眼睛酸涩,像是眼泪都要流了下来。
那种心情,可能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理解。
“你以后会更爱我的。”他又亲了亲手机,只恨江瑟此时人在国外:
“瑟瑟,以后多说一点,我喜欢听你这么跟我说。”
他撒娇一般,得到了江瑟勉强的保证,他上扬的嘴角越咧越开。
这会儿其实已经很晚,可是裴奕却根本没有丝毫睡意,江瑟先前一句话就足以把他撩拨起来,直到法国时间已经不早了,他看了看时间:
“明天是不是还有工作?”
“嗯。”江瑟应了一声,他就有些担忧,叮嘱她早点儿睡,不要熬夜到太晚。
江至远的事跟他聊过之后,江瑟心里已经平静了下来。
道了晚安挂了电话之后,裴奕仍维持着握着手机贴在脸颊边的动作,直到手机因为跟江瑟长时间通话的温度慢慢冷却了下来,他才叹了口气,也不管这会儿已经是凌晨,直接打了聂淡的电话:
“阿淡,你明儿帮我一个忙。”
电话另一端聂淡骂骂咧咧:
“你们夫妻没完没了了是吧?”
江瑟两个多小时前才刚打了电话把他从睡梦里吵醒,江瑟是个女人,是嫂子,他不能发火,但总不能他才刚一睡踏实,裴奕又打电话来!
“别废话!你替我去朝觐阁,给我调个视频出来。”
聂淡还没清醒过来,听到他这话,抹了把脸。
“什么视频?”
聂淡也算是聪明人,朝觐阁是裴奕的地盘,如果他要什么视频,打个电话就成。
既然透过了他,估计是与不想被长辈‘问候’有关。
“几年前,我带瑟瑟去朝觐阁那回,秋籍将冯南也叫过来。”
他一提到这事儿,聂淡残余的睡意都不翼而飞了,这会儿自然察觉得出事情有古怪。
那一次的事情哪怕是过了好多年,可聂淡依旧很清醒的记得。
因为那时的裴奕太古怪,先是喜欢冯南,要死要活追了几年,为了人家,在法国连房子都买好了,却还不敢表白。
那会儿冯南跟江华集团赵家那小子打得火热,冷了他半年,开始他还成天失魂落魄,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兄弟们都在猜这小子栽了。
哪知裴奕转头就跟江瑟在一起,还对冯南冷了下来。
向秋籍那一次叫了冯南来朝觐阁玩,她一来之后裴奕还坑了她一把,当时让她输了好几千万。
那事儿之后兄弟们都知道了裴奕心里的态度,也不约而同疏远了冯南。
本以为那几千万是裴奕给冯南的一个教训,让她当时下不来台,故意掉她脸面,可此时裴奕旧事重提,摆明有要找事儿的意思啊。
再一联想今晚江瑟打的电话,说是让自己查冯南几年前拍摄的《复仇》这部电影是不是抄袭。
这两人同时提起了让自己帮忙查事儿,查的事情还都与冯南有关,要说是巧合,聂淡敢把自己的头拧下来!
他脑海里麻溜儿的将事情转了一遍,最终仍是没忍住好奇,多嘴问了一句:
“奕哥,你跟我说说,冯南就怎么得罪你了?你找出这视频,是不是要钉死了她?”
他问完这话,裴奕没出声,电话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聂淡心头一沉,打了个‘哈哈’,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我就是想知道,她要得罪你了,咱哥儿几个也不能放过她……”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裴奕似是知道他此时的想法,淡淡的开口:“我们朋友多年,我的事儿你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件事情,跟瑟瑟有关。”
他知道聂淡这样问,其实并不是真的对他的隐私好奇,可能只是聂淡有些不安。
如裴奕所说,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当年混在一块儿,一起惹事生非,什么样胡作非为的事儿没干过?
挨罚一起来,挨骂一起上,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大家选了不同的路,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凑一块儿玩。
聂淡问这话,只是想试探他的态度,看他心里是不是仍把几人当兄弟一般。
“奕哥……”聂淡被裴奕说中了心里的想法,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松了一口气,裴奕又道:
“冯南年幼的时候曾被人绑架过,绑匪之一姓江,是瑟瑟的生父,在香港坐了十九年牢,几年前回了帝都来,冯南兴许是怀疑上了这件事跟瑟瑟有关,最近正在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