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学了好几天的日语，这件事平野四郎和平野夫人、阿蘅都知道了。</p>
无人有异议。</p>
阿蘅被平野夫人打了三鞭子，如今的旧伤未愈，对顾轻舟和蔡长亭的相处，她没有半分异色。</p>
“......新开通了太原府到昌崎的铁路，这是太原府集资修建的第一条铁路，叶督军打算邀请众人乘坐第一趟。”晚饭的时候，平野夫人突然提到了一件事。</p>
顾轻舟没有放下筷子，继续吃饭，心中默默背诵蔡长亭教给她的那些词。</p>
她一心二用。</p>
平野夫人继续道：“也邀请了咱们......”</p>
“咱们又没有出资，为何要邀请咱们？”平野四郎问。</p>
平野夫人轻轻微笑：“听闻要筹募铁路的维护费。”</p>
几个人都笑起来。</p>
顾轻舟也跟着笑了。</p>
平野夫人为了照顾顾轻舟，特意问她：“阿蔷，南边有这样的活动吗？”</p>
“您说岳城？”</p>
“是啊。”</p>
“有的。只不过，岳城政府不缺钱，大事上无需募捐。一般都是名媛贵妇，以联谊会的名义，邀请其他太太小姐们去喝下午茶。</p>
说是喝茶，一般都会下请柬，写明是‘联谊会’，就是暗示你要去募捐的意思，带上钱。可能是为了孤儿院，也可能是为了教堂，也有可能是为了某地受灾，筹些款项。”顾轻舟道。</p>
平野夫人笑起来。</p>
日本倒是没有这样的。</p>
南方经济发达，男人女人都有经济的概念，对募捐这种事脑子灵活。</p>
“这个周五，大家都抽出时间，我已经答应了叶督军。”平野夫人道。</p>
顾轻舟说好。</p>
蔡长亭和阿蘅自然不会反对。</p>
平野四郎对妻子唯命是从，平野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p>
当天，顾轻舟和蔡长亭正在学习日语，佣人说高桥荀来了，是来找顾轻舟的。</p>
“让他进来吧。”顾轻舟道。</p>
高桥荀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了。今天登门，大概是为了周五试坐火车的事。</p>
果然，她猜测得不假。</p>
高桥荀今天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衬衫，卡其色的背带裤，带着一顶格子帽，俨然是要过夏天的装扮了。</p>
他看到顾轻舟和蔡长亭坐在一起，微微蹙眉。</p>
他心中空落落的。</p>
上次生气之后，好些日子没来见顾轻舟了，高桥荀度日如年。</p>
“你们......做什么呢？”高桥荀问。</p>
他那蹩脚的中国话，最近又有了点长进，越发流畅了。</p>
顾轻舟觉得，高桥荀学语言真的很有天赋。</p>
就像艾诺德医生，他在华夏的日子，远远胜过高桥荀，接触的人也比高桥荀多，他的中文却只是跟高桥荀旗鼓相当。</p>
“我在学习日语。”顾轻舟道。</p>
她指了指蔡长亭。</p>
高桥荀就懂了，立马道：“你怎么不跟我学习呢？”</p>
说罢，他略微后悔，咬住了牙关。</p>
“我怕耽误你的时间。”顾轻舟笑道，“太原府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哪里敢耽误你？”</p>
高桥荀最近无心玩乐。</p>
这种感觉，顾轻舟只怕是不懂。</p>
“你过来......”高桥荀对顾轻舟道。</p>
他自己走到了门外。</p>
屋檐下的风铃，正好在高桥荀的头顶，叮叮当当的。</p>
这种日式的风铃，高桥荀家里也有，烦死了都。</p>
他用力一打，满肚子的怨气，想要拿风铃出出气。</p>
不成想，这风铃不经用，被高桥荀一打，顿时就掉落，摔得老远。</p>
高桥荀惊呆了。</p>
他匆匆跑过去捡起来，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挂上，顾轻舟已经出来了。</p>
“你......你不要发火，我可以修好的。”高桥荀急得额头起了一层薄汗。</p>
他慌忙去挂。</p>
顾轻舟上前，接了过来，用力扔出去，风铃凌乱躺在院子的空地上。</p>
高桥荀愣愣看着顾轻舟。</p>
但见顾轻舟笑容轻盈，秋水般的盈眸勾起新月的弧度：“早就看它不顺眼了，正好丢了，推到你头上！”</p>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p>
高桥荀的心，顿时就明媚了起来，似早春午后的微风：乍暖、熏甜。</p>
他道：“好，回头有人问起，你就说是我弄坏了。等我下次回日本，再给你带一个。”</p>
顾轻舟斜睨他：“本就是你弄坏的。”</p>
高桥荀的心情不错。</p>
顾轻舟挤兑他，他也不以为意。</p>
收起这份愉悦，高桥荀还是很受伤的：“你想学日语，怎么不找我？我可是货真价实的日本人，我的日语比他好多了......”</p>
他盯着顾轻舟。</p>
然而，触及她的眸光时，他又撇开了眼睛，不敢和她对视。</p>
顾轻舟如实道：“我说的是真的，不太想耽误你的时间。”</p>
高桥荀差点叫起来：“撒谎！”</p>
顾轻舟微笑。</p>
她这般安静的笑容，叫高桥荀身不由己红了双颊。</p>
“......你故意躲着我。”高桥荀并不傻，他一针见血指出来，“你宁愿跟那个人学，也不肯跟我学。”</p>
“别耍小孩子脾气。”顾轻舟柔婉道，“选择跟谁学，是我的权力，我可以不选择你。”</p>
高桥荀气结。</p>
顾轻舟声音柔软：“高桥......”</p>
高桥荀一怔，直直看着她，眼底有了莫名的渴求。</p>
“你不能要求别人怎么做，包括我。你只能要求自己怎么做。自己做不了主的事情，就不要钻牛角尖。”顾轻舟道。</p>
高桥荀诧异看着她。</p>
这是什么鬼话？</p>
他没有听懂。</p>
顾轻舟的意思，他无法体会到，却又不太好意思询问，只得道：“我知道，不用扯这些！”</p>
顾轻舟颔首。</p>
高桥荀还是不死心，希望顾轻舟可以跟他学习：“我的日语更地道。”</p>
“高桥，这件事我已经下了决定，没必要再更改。”顾轻舟道。</p>
高桥荀就说：“那个蔡长亭，他看上去不像个好人，你就不怕他故意教坏你吗？”</p>
这个思路，看上去很对。</p>
高桥荀也是灵光一闪，乘胜追击：“他不会把真本事交给你的，你别信任他。”</p>
“我信任他。”顾轻舟道。</p>
她眸光熠熠，看着高桥荀，重复一遍，道，“我信任他。”</p>
高桥荀微愣。</p>
蔡长亭一直侧耳倾听外面的谈话，然后，他也听到了这一句。</p>
他眼神收敛，面无表情。</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