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
“太医…太医来了没有…”端木太后看着软榻上呼吸越来越弱的宝贝孙子,吓得魂不守舍。舒悫鹉琻
一旁服侍的宫女嬷嬷也都吓得不轻,跪地不起。
“怎么会这样的…前几日不还好好儿的吗?”端木太后心疼的看着小脸儿苍白的孙子,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
庸王府的那个儿子,算是废了。她所以的希望,都放在了这个宝贝孙子身上。还想着有朝一日,孙子能够继承大统,将来替他爹一雪前耻呢。只是没想到,才两日没瞧见,这孩子突然就呼吸微弱了?
“你们怎么照顾王孙殿下的…若是他有个什么闪失,你们通通都得陪葬!”端木太后急的团团转的时候,也没少往这些宫人身上发脾气。
“太后娘娘…当务之急,是给王孙殿下请个太医啊…”老嬷嬷看着那孩子的面色越来越差,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王孙殿下那憔悴的模样,分明就是饿的呀。当初,若不是她出的什么破主意,王孙殿下也不至于这般虚弱。
若是王孙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是罪魁祸首。
想到这里,老嬷嬷身子就不由得一抖。
“你们去给哀家把皇帝叫来…即便王孙殿下不是他的亲骨肉,可也好歹是皇室血脉…他若是个好皇帝,就不能看着不管…”到了这个时候,端木皇后也不摆什么圣母皇太后的架子了,救人要紧。
勤政殿
“窦行云,慈安宫那边儿可有什么动静?”披着厚厚的赤金斗篷,德顺帝刚处理完手头的一些事,忽然想起来问道。
窦行云学聪明了很多,尽量少说多做,道:“启禀皇上,慈安宫里的那位小王孙似乎不大好了…”
“哦?可知是何原因?”连个孩子都带不好,真是够蠢的。
德顺帝露出鄙夷的目光,心中大快。
当初将孩子送去太后宫里,一来是想用那个孩子来制衡庸王府,想让他的那位兄长认清事实,莫要再负隅顽抗。果然,庸王在被抢了孩子之后,安静了。二来,他没那个闲工夫管一个手下败将的孩子,便随意丢给一个愿意养着这个孩子的人。这个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端木太后了。
自己的亲孙子,应该会很尽心的吧?如此一来,她也没那个闲工夫去干涉他和后宫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居然就奄奄一息了?
窦行云面露惭愧,道:“奴才尚不知。”
“让沈大人过去一趟。”德顺帝突发奇想,想要看看端木太后到底在搞什么把戏。于是,派出了自己的心腹之人。
窦行云应了一声,便去宣旨了。
等沈御医到达慈安宫,殿内已经是哀嚎一片。
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傲娇的沈大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参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微臣奉召,来替王孙殿下看诊。”
端木皇太后痴痴地坐在软榻上,脸颊微微凹了进去,神色憔悴,双眼发直,一看就是悲伤过度。
“太后娘娘…”沈大人不耐的再次蹙起眉头,重复了一遍。
端木皇太后木然的抬起头来,瞳孔一点一点的恢复正常。最后看向殿内单膝跪地的男子时,已经变为了凌厉。“为何此时才来?!”
兴许是过了多年的母仪天下的皇后,端木太后的气势还是很足的。
沈御医不卑不亢的拱手,答道:“微臣一个时辰之前,才接到圣上旨意。”
端木皇太后气得将手边的东西摔了个遍,才喘着粗气,吼道:“昨天夜里就去请的人,他一个时辰前才肯答应派人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皇上日理万机,忙于政务。不能及时的应对后宫的事,也是情理之中的。还望太后娘娘体谅一二。”沈御医面无表情的说道。
她还真当自己是盘儿菜了?曾经贵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如何?她自己的儿子没能登上皇帝宝座,怪的了别人吗?今上又不是她亲生的,能指望人家毫无芥蒂的对待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
成王败寇,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就算再忙,宣个太医能有多忙?”端木太后不满的拍着桌子,仍旧气愤难平。
可怜她的孙儿,就是这样活活的给拖死了。
沈御医懒得跟这个妇人一般计较,说道:“还请太后娘娘将王孙殿下抱出来,微臣做了诊断,回去也好向皇上交差。”
提到王孙殿下,端木太后就又是一阵悲怆的哭喊。“哀家的孙儿…哀家乖的孙儿…就这么没了…皇帝,你好狠的心呐…”
皇太后在这里捶胸顿足,沈御医却依旧一脸的平和。
待老嬷嬷将已经发僵的婴孩儿抱到沈御医的面前,沈御医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有了结论。“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双眼呆滞,面色灰白,饿死的。”
一听到这个结论,宫殿内的宫人全都跪倒在地,不敢作声。
“饿…饿死的?”端木皇太后似乎不敢相信,猛地站了起来。可能因为太过激动,气血有些阻塞,端木太后身子晃了晃,整个人便朝着一旁倒了下去。
近身服侍的嬷嬷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然一下子没接住。就只听见砰的一声响,尊贵的皇太后娘娘,直接从高台上滚落下来,在缠枝花纹的地毯上摔了个狗啃屎。
沈御医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太后娘娘…”
这下子可吓坏了慈安宫里头服侍的宫人们,一个个急着跪爬上前,想要将她老人家扶起。
“且慢。”沈御医却是及时的开口,制止了她们。“太后娘娘这一摔可不轻,若是贸然的搬动,会让伤势更加的严重。待我先诊断一番,在做定论。”
慈安宫里头的宫女,大多数都是胆小怕事的。听他这么一说,也就不敢贸然的上前去搬动太后了,只能任由她不雅的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叫唤着。
“太后娘娘,得罪了。”沈御医好不怜香惜玉的拉起太后的一只胳膊,闭上眼睛数起脉搏来。
太后本就摔得不轻,又以这样尴尬的姿势匍匐在地,还被一个男子随意的捉住胳膊动弹不得,实在是觉得屈辱不堪。“姓沈的,你胆敢对哀家无礼?”
“为了太后娘娘安危,臣只能逾矩了。”沈御医不慌不忙的对答着,眼睛却未睁开一下,从面容上也看不出一丝的恭敬。
宫女嬷嬷们都缩着脑袋跪在一旁,谁也不敢上前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哀家起来!”一个动作维持的时间太久,端木太后就有些受不住了,身子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可…娘娘这是伤了五脏六腑,不可轻易的搬动,否则会让内脏破裂出血,危机生命。”沈御医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吓得缩了回去。
“哀家的身子,哀家自个儿清楚。姓沈的,你还不放开!”端木太后一向养尊处优,高高在上惯了,如今匍匐在一个男人的跟前,这算怎么回事?
沈御医过足了瘾,也就不再为难这位后宫中最为尊贵的女人了,猛地放开手。尊贵的皇太后娘娘一时不查,胳膊就狠狠地砸落地上,顿时又引来一阵哀叫。“啊…”
“对不住,微臣被娘娘这么一吓,不小心就放了手…真是罪过罪过…”沈御医一边告罪,一边站起身来,吩咐道:“快,将娘娘抬到床上去躺着。一会儿我写个方子,你们派人去御药房去取药吧。”
“有劳沈大人了。”一些懂事的还知道道声谢。
“微臣已经完成了皇上的任务,这就回去复命了,告辞。”沈御医也不给端木太后发作的机会,径直就走人了。
等到端木太后缓过劲儿来,也为时已晚。
当勤政殿里的皇帝陛下,听了这么精彩的一段儿,一向严肃冷峻的他,居然也忍不住放声大笑。“沈卿真是个秒人,哈哈哈哈…”
窦行云见皇上高兴,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大笑方止,德顺帝很快便下达了旨意。“慈安宫的奴婢,连王孙都照顾不好,将其活活饿死,始作俑者拉出去砍了。其余人等,罚入辛者库。至于太后娘娘,年岁大了,喜欢安静,便搬去宗庙静养吧。”
>“遵旨。”
窦行云刚要去宣旨,德顺帝又补了一句。“王孙殿下好歹是庸王的亲生儿子,也去庸王府报个丧吧。”
心心念念的儿子,被自己的亲生母亲给看顾死了,不知道庸王知道这件事儿之后,会做何感想呢?还真是万分期待啊!
德顺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很快便投入奏折当中。
庸王府
传旨的人刚一走,庸王赵永德就喷出一口老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吓得身边伺候的人赶紧上前去搀扶,不住的唤道:“王爷…王爷…”
“我的儿…”庸王只喊出这么一句,就晕了过去。
而王孙殿下的生母,婉侧妃也好不到哪儿去。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就这么活活饿死了,她这个做娘的,如何能甘心?自从上次生产过后,她便与庸王生分了起来,不似以前那般恩爱了。加上第一胎亏了身子,大夫说她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身孕,这更是对她重重一击。悲伤过度的后果,便是体重迅速的下降,容颜也一天一天的枯萎。后来好不容易被劝好了,心里怀着点儿念想,如今那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起初,在得知孩子被带进宫里,是交给太后抚养的时候,她还大大的松了口气。好歹是孩子的亲祖母,应该能够健康的长大,然后替他爹娘报仇吧?她靠着这个信念,才能够支撑这么些时日啊。
可是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她拼了命生下来的小皇孙,就那么没了。还是活生生给饿死的?莫非,太后她魔怔了不成,竟然不给孩子吃奶?想到那个老妖婆,婉侧妃就痛恨不已。
以前,她还是婉昭仪的时候,还是端木皇后的她就没少给自己罪受。如今贵为皇太后,居然还是这般瞧不起她,连带的对自己的孙子都看顾不周!她还配为人母,配为人祖母吗?
“娘娘…”见婉侧妃身子摇晃了几下,周围的奴婢也都吓得不轻。
“扶…扶本妃回屋去…”婉侧妃虚软无力的斜倚在丫鬟的身上,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丝倨傲的表情。
所有的下人几乎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一对曾经显赫一时的夫妻,心中无不哀叹。好好儿的,造什么反呢。既然已经败了,就安安分分的在王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难道不好吗?非的折腾出这么些事儿来。
可怜一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子,就这么白白成了牺牲品。
宫闱里头的秘辛,他们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好好的一个孩子,居然是给饿死的!想必里头,大有文章。
不过,他们只是下人,又不是清正廉明的衙门老爷,会吃多了没事儿干,跑去寻根问底。更何况,这个孩子一直未在人前露过面,即便是死了,也不会惹人起疑。那些言官文臣,更不会将它当回事儿。
当天夜里,庸王才苏醒过来。他放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头发也斑白了一大片。伺候在周围的,无不触目惊心。
“王爷节哀…”除了这么一句,下人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失去独子的男人。
“一切都没了…都没了…”庸王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您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只不过估计也不会有好下场,小厮甲默默地叹道。
“爷,您千万保重身子…”只要您活着,咱们这些人才能有口饭吃。小厮乙低垂着头,为自己的生计担忧着。
庸王却一把推开这些假惺惺的人,忽然大笑三声。“赵永岑…本王认输了…本王甘拜下风…本王知道错了…你把孩子还给我好不好…”
说到后面,话语便渐渐的癫狂起来。
下人们无语的低着头,心里头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直呼帝王名讳,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在高声大喊一番之后,庸王忽然有变得安静下来,放佛刚才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本王累了,你们都下去。”
尽管心里隐隐担忧着,但是主子的命令,他们也不得不听。“是。”
庸王果真又重新躺了回去,一副要休息的样子。
只是到了第二日,下人敲门进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位曾经风光一时的太子殿下
俨然已经停止了呼吸。
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去了婉侧妃的院子。“大事不好了。王爷…王爷他…”
“王爷怎么了?”婉侧妃呆呆的坐在榻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管她再怎么激励,庸王已经是一蹶不振,她也不抱任何希望了。他爱醉生梦死,爱怎么样都好,她都懒得管了。
“侧妃娘娘…王爷他…薨了…”
那两个字一吐出来,屋子里顿时一片哀泣之声。
婉侧妃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木讷的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娘
娘…王爷薨了…您请节哀…”下人们如实的禀报道。
听到这个消息,婉侧妃仍旧不肯相信。庸王怎么突然就死了呢?他死了,她要怎么办?想到这里,她忽然就开始惊慌起来。
皇帝本就容不下庸王,将他囚禁在自己的府里,面子上做出兄弟友恭的假象,好树立他伟大的形象,可其实早就恨不得这个兄长死了吧?否则,又如何会将他们的亲生儿子悄无声息的带走,不就是怕留下后患吗?
如今算是如了他的愿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本就依靠夫君而活。府里的那些姬妾,有的早就私逃,剩下的病的病,死的死,能够陪在庸王身边的,最后只剩下她一个。
原本以为联合旧部,和那些有野心的朝廷重臣可以再次起复,可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帝王窥知,最后落得个血本无归。
一次次的打击,终于让庸王承受不住了。
他倒好,眼睛一闭就走了,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可曾为她着想过?昔日的恩爱,莫非都是假的不成?
“都走了…呵呵…”骄傲如她,面临这样的绝境,也只有凄然的一笑。
“娘娘节哀…”婢女们被她骇人的笑声给吓到,一个个打起颤来。
婉侧妃似乎没听见她们的劝谏,默默地转身进了屋子。她走到蒙了灰尘的铜镜前,理了理蓬乱的发髻,突然开口吩咐道:“瞳儿…替本妃梳妆…”
两个时辰之后
“皇上,庸王殿下病死在王府,婉侧妃也跟着去了…”清风单膝跪在威严的帝王面前,心想着,皇上的一块心病总算是去了。
听了这个消息,德顺帝愣了许久,最后下达了旨意。
庸王不幸病逝,朕念其兄弟情谊,追封为庸亲王,葬于东陵。婉侧妃生死不离,乃忠贞典范,特赐予贞静淑妃称号,同葬于东陵。
一时之间,朝臣敬服,个个都上折子,说皇上仁义,顾念兄弟之情,实乃千古名君。
唯有一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冷不丁的吐出一句话来。“哼,假惺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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