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克城经济日报》曾面向社会做过一个调查统计，题目是在外面遇到熟人打招呼时你通常会选择哪个话题开场。
得票最高的话题是——天气。
因为约克城的居民每年有五分之一的时间在感谢神赐予我们今天这么好的天气，余下五分之四的时间则充斥着对神的亵渎。
今天又下雨了，雨势还很大。
莱昂抱着文件走进办公室，看见理查正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雨幕，背影有些萧索。
这让莱昂觉得很是奇怪，因为在他过去和现在的认知里，理查都是一个很开朗的人，甚至有些过分开朗。
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莱昂主动开口问道：“怎么，心情抑郁了？”
在莱昂看来，雨天确实容易让人伤感。
理查摇了摇头，回答道：“我在担心红叶街的排水情况，那里的街面遇到大雨天就经常堵。”
“红叶街？”莱昂在自己脑海中检索了一下，没有对于这个地名的印象，“红叶街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能洗去疲惫，净化心灵的地方。”
“听起来很神秘的样子。”莱昂揉了揉脖子，“话说队长他们休假多久了，这几天连主任也看不到了。”
理查转过身，走到办公桌前，将文件进行归档，然后按照标签顺序放进办公室内的文件柜。
“他们应该是去忙一些其他的事去了。”
“忙其他的事去了？”
莱昂微微皱眉，作为一个新人，他很有这方面的危机感，毕竟新人最怕的就是被排挤和无法融入，哪怕他是首席主教的孙子。
在其他部门，他肯定会被特殊照顾，但在这支小队里，他还排不上号，毕竟这里有前任大祭祀的学生和本达家的少爷，另外，他们小队刚刚扳倒了一个主教，不，是扳倒了一个主教家族。
听到理查这么说，莱昂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为什么你没去？”
“我太弱了吧，而且，我不属于那个圈子。”理查这般解释着。
“圈子？我们小队的圈子？”
“嗯。”
“那个，能具体地说说么？”
理查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入柜子里，将抽屉推上，拍了拍手，道：“明天午餐时和你说吧怎么样，现在该下班了。”
“还早呢，不如我请伱去喝一杯咖啡？”
“我要去趟红叶街。”
“那我也去吧，去你说的那个地方看看。”
听到这句话，理查笑了。
这笑容热情得，让莱昂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最近没有大案，但需要走程序的小案子非常多，所以部里很忙，否则理查早就带莱昂去见识见识一下真正的约克城风土人情了，现在他主动提出要和自己去，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行，走吧，坐我的车。”
“好的。”
两个人进入更衣室，换下神袍换上便服，然后来到了停车场。
坐进副驾驶，莱昂看了看车座以及里面的装饰，问道：
“你把你母亲的车开来了？”
“我新买的车。”
“我怎么感觉有点偏女式风格？”
“嗯，对，这是我新买来教菲洛米娜开车的，算是送给她了，我平日里都是打车上下班，今天不是天气不好么，还带着你。”
“哦，原来是这样，我发现了，你和菲洛米娜的关系挺好的。”
“哈哈，我也觉得是，她性格有些内向，有些时候没人去帮她解围和帮她吸引一下注意力，她会很不舒服，我就负责让她舒服。”
“让她舒服？”
“她是我们小队里第二个能打的，第一个是卡伦，第二个就是她，所以让她舒服很重要。”
“我明白了，你的工作很重要。”莱昂说这句话时没有丝毫的戏谑和调侃，他是很认真的。
毕竟他也是小队的一员，而且以前的工作都是文职，虽然实力和天赋算不错的，但这个小队里要么是通过约克城选拔的要么是通过最终选拔的……他这个约克城选拔还没通过的，就有些不够看了。
因此，以后肯定也会经常跟着小队出任务的他，当然希望自家小队的二号强者能一直心情美丽。
理查叹气道：“唉，她不在了，我反而觉得挺孤单的。”
“你是喜欢上她了么？”
“喜欢？没有吧，我只是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你知道么，在这个小队里压力最大的不是工作，而是你会觉得你很没用。”
莱昂：“……”
“我不是在说你，你别误会，你是很有用的。”
“谢谢你的安慰。”
“我说真的，有些事情你回家抱一抱爷爷的胳膊撒个娇就能很方便的解决。”
“有些事我心里很清楚，但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家世本来就是你的能力之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坦然一点啦，卡伦也经常利用维克和穆里的家世在外面给对方压力。”
“好的好的，你应该向我介绍一下圈子的事情。”
“哦，最早的圈子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卡伦刚刚成立这个小队的时候，分为三个派系，约克城本地帮和其他大区的外地帮；我和孟菲斯，属于走后门进来的，算是熟人帮，阿尔弗雷德其实也算是熟人帮了。
这个圈子到现在也依旧适用的。
你看维克进来后，是不是布兰奇马斯他们就和他靠得比较近，因为他们都是外地帮。
你进来后，是不是和我们几个走得比较近，因为我们是本地帮，也可以叫熟人帮。
不过后来，我发现又出现了新的派系。”
“新的派系？”
“是的，之前的派系都是卡伦下面的队员们自己分的，其实界限不是很清晰，主要是习惯性地会在吃饭和散步时凑在一起；但新的派系，是以卡伦为原点，向外扩散覆盖的。”
“卡伦队长自己扩散的？他在自己的小队里分派系？”
“嗯，你可以理解成嫡系。”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也曾担任过小办公室领导的莱昂对卡伦的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行为很是不解。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但确实是这样子的，阿尔弗雷德就属于最早的嫡系，然后就是文图拉和穆里。”
“文图拉和穆里？本地帮和外地帮都有啊。”
“对啊，我就明显感觉到，在某段时间后，文图拉和穆里对卡伦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次，我感觉菲洛米娜，好像也变成了嫡系，我说的是好像，毕竟你看这次和卡伦一起休假的，除了穆里文图拉，就是菲洛米娜了。”
“那怎样才能成为嫡系？”
“这个，不好说，不过应该和忠诚与能力挂钩吧。”
理查一边聊着一边开着车，雨天道路有些堵，所以虽然今天下班比较早，但到达红叶街时，已经是黄昏了，先前还很大的雨也停了。
进入这点心铺一条街，莱昂终于明白理查口中“净化心灵”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了。
他不是没经历过这些，虽然他的家教很严，但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肯定也不会缺这种机会，但同理，他也不会来点心铺消费。
深呼吸，再吐出一口气，莱昂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神情不要那么僵硬。
“我很喜欢这个时间段来到这里，你看看路边的点心铺，它们的招牌，它们的灯光，它们玻璃门后的人，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极为舒适且好奇的朦胧感。
你看，对吧？”
“对对对。”
“行走在这里，就像是行走在风景区，这里的景色，真的一点都不比景区里的差，嗯……”理查深吸一口气，“人，才是最靓丽的风景。”
“我请你去喝茶吧，那里有更好的风景。”
“喝茶？不，我就喜欢这里，我着迷于这里的魅力。”
“你的喜好，可真是奇怪。”
“咦，我忽然记起来，今天好像是我爸的生日。”
莱昂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闻言赶忙道：“那你还不回家去给你爸庆祝生日？”
理查摇了摇头，道：“还是朋友要紧！”
莱昂：“我觉得，还是你父亲更重要，当然，你能这么说，我是很感动的，毕竟我们是熟人帮，是吧。”
“我爸从那次直播审判来过审判庭后，就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他现在肯定不在家，我回去也庆祝不了他的生日。
还是带你吃点心吧，嘿嘿。”
理查将车靠边停了下来，示意莱昂和他一起下车。
莱昂皱着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理查一起下来了，他倒是不介意和理查去一些场子消费，但他很抗拒在这么低端的场子消费。
红叶街两侧都是点心铺，铺面和路面之间有个落差，需要走台阶下去。
因此，从外面走过去或者开车过去时，可以“居高临下”地看见里面的情况。
里面往往是有一个小点心柜，放着几块发了霉的点心，然后就是几张长沙发，阿姨们会坐在那里；
火辣一点的，会穿着短裙，翘着腿，大片的雪白露出后，仅留下一丁点让人好奇地想要去追寻；
端庄一点的，会穿得比较正式，比较便宜的银行女职员工作服，戴着一副眼眶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书；
温情一点的，会穿得比较居家，打扮也不露骨，手里拿着针线织着毛衣。
一条街都是点心铺，所以谁家有了新创意其他家都会马上跟进，有效地促进了竞争。
理查推开了一扇铺门，上头招牌上写着“艾娃点心铺”。
卡伦就曾来过这里，当初和帕瓦罗先生一起调查齐赫案的安妮女士就在这里工作过。
“哟，瞧瞧是谁来了，艾森少爷，先前下雨时我就在想，你会不会过来帮我们通下水道。”
“这位是？”
两位大姐走过来很热情地招呼起了理查。
“他是我朋友。”
“好的，那就交给我吧。”
一位年纪在四十左右的丰腴女人主动挽住了莱昂的胳膊，她穿着一件碎花长裙，身上喷着劣质的香水，有些熏人，但配合着她的体味，却营造出了一种特殊的氛围感。
这是莱昂从来没有过的体会，像是吃惯了高档餐厅的人，第一次被夜市摊位的烧烤香味给迷住了。
“来，先生，请您跟我来，你可以叫我德安娜。”
“去吧。”理查推了莱昂一把。
莱昂虽然心里还有些抗拒，但脚步还是很诚实地跟着德安娜走进了里面的一个小隔间。
小隔间里只能容纳下一张单人床，床头柜都在侧面都塞不下，只能钉在床尾。
德安娜很是温柔地让莱昂在床边坐下，双手搭在莱昂的肩膀上，问道：
“是选择和艾森少爷一样的服务么？”
“艾森少爷？”
“就是带您进来的那位啊。”
“哦，好的，就一样的服务吧。”
“好的。”
德安娜将莱昂轻轻放倒在床上，让他躺好。
莱昂长舒一口气，逼仄的环境，昏暗的灯光，略显湿潮的空气，以及并不是绝对雪白干净的枕头……
原本他是不会待在这种地方的，他可是首席主教的孙子，是家族的未来希望！
但现在，他却忽然觉得这里的环境都恰到好处的让他心跳开始加速，嘴唇有些发干，他眼睛盯着德安娜，竟然有些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然而，让莱昂意外的是，德安娜并没有脱去衣服，而是轻轻地爬上了床，在自己身侧躺下，伸出双臂将莱昂的头轻轻抱住。
莱昂已经迎面感知到了一股柔软和包容，只是，接下来，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是要我主动么？
这时，德安娜开口道：“我能感觉到，你的压力很大，你身上好像背负了很多东西呢。”
莱昂愣了一下，没说话。
“不用说话，安安静静地躺着，我陪着你，我们好好地眯一会儿，忘记那些负担和烦恼。”
莱昂忽然有些明白了理查的专属服务是什么了，这小子，真的是来这里解压和净化心灵的。
女人的手在自己的后脑和脖颈位置轻轻揉捏着，在这一刻，莱昂感知到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一种母性柔和的气息。
不带邪欲，没有肮脏，连带着他的内心也被一起平复下来。
莱昂察觉到了，这是一种术法能力，这个女人，是一个信徒，她正在用自己的能力对自己进行按摩和安抚。
不过莱昂并未觉得紧张，因为女人很弱，非常非常的弱。
还有就是，相较于她所使用的术法能力，她本身给自己的感觉，才是最主要的。
“换个姿势吧。”莱昂开口道。
“好的，当然，什么样的姿势？”
莱昂正躺过来，将自己的左手摊开，女人会意，马上枕靠在他的手臂上，一只手轻抚他的侧脸。
“从很小时候起，我爷爷就对我说，他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
罗妮思和丽萨两个人都将耳朵贴在了隔板上，仔细地听着隔壁的隔壁的动静，两个人的动作给坐在后面床上的理查留下了两个丰圆的熟桃。
不过理查并未抬头去欣赏，而是很熟稔地从床头架上拿出了一副扑克牌，开始专注地洗牌。
罗妮思站起身，笑道：“看来我们艾森少爷的朋友和艾森少爷您有着一样的习惯呢。”
丽萨则笑道：“我觉得德安娜可能更希望来一场真正的激烈对抗。”
“打牌。”理查催促道。
“好的，我去切点水果来。”
丽萨先走了出去，然后对外面的姐妹吩咐道：“今天是艾森少爷的生日，去告诉大家。”
“其他店铺也需要通知么？”
“当然，他可是我们一条街的艾森少爷。”
“好的。”
吩咐完之后，丽萨走回了隔间，罗妮思已经上床和理查一起分牌了。
丽萨对罗妮思道：“罗妮思，你可以把你的腿盘起来，否则里面都露在艾森少爷面前了。”
“是的，罗妮思姐姐，你这样会让我打牌分心的。”理查笑道。
罗妮思将腿盘起。
理查一开始以“金猪”的形象降临这条街的；
但渐渐的，大家都发现了理查的不同，也就更愿意以一种朋友的方式来相处，又因为点心铺的小姐年纪普遍比较大，所以大家都有种把理查当自己弟弟甚至是儿子的感觉。
丽萨也坐上了床，小小的单人床坐了三个人，还是有些拥挤。
理查开始出牌，说道：“最近我有一个女同事出差了，我感到有点失落。”
丽萨马上问道：“艾森少爷，您那位女同事知道您喜欢到我们这里来么？”
“应该是知道的，怎么了？”
丽萨感慨道：“那就糟糕了。”
罗妮思马上道：“知道了又有什么事，咱们艾森少爷每次都是来找我们聊天的，又没做过其他什么事，我们一条街都能为艾森少爷作证。”
丽萨扶额，道：“别，千万别，那就更糟糕了。”
……
艾森先生是看着理查和莱昂坐进了车里，驶出总部大楼的。
“呵，他还记得今天是我的生日，带朋友回家来给我庆祝么。”
艾森先生长舒一口气，将手头的监狱阵法设计图纸整理好，起身，走出办公室，他也要下班了。
开车回去的途中，他的嘴角时不时会泛起一缕笑意。
以前的他，最抗拒这种以他为主的形式了，但这一次，他想和自己的家里人好好地过一次生日。
但是，等他将车开到家门口，却没看见理查的车。
他摸了摸戒指，从孟菲斯变回了自己的模样，走进家里，看见自己的妻子正在客厅里布置着蜡烛：
“亲爱的，你回来啦，今天是你的生日。”
“理查呢？”
“他没回来呀，儿子今天应该在加班吧。”
“没有，我打电话问过了，早下班了，我去找他吧。”
“我陪你一起去吧。”凯曦女士礼貌性地提了一句肯定会被拒绝的客套话。
艾森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道：
“好的。”
这让凯曦女士愣了一下，她马上有些激动道：“好的，我去换件衣服。”
“不用。”艾森先生很生硬地阻止了她，并补充道，“好看的。”
凯曦夫人微笑点头：“那我们就出发吧，找我们的儿子回家。”
她不敢强行去换衣服打扮，因为她担心自己的丈夫会改变主意。
坐进自己丈夫的车里，看着开车的丈夫，凯曦女士说道：
“艾森，你有多久没开车载过我了。”
艾森先生还是有些不太习惯和自己妻子的独处，尤其还是在这么小的空间里，当然，这已经不是排斥了，而是找寻到了一种当初刚认识时一起约会的羞涩感。
凯曦女士其实也有着一样的感觉，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其实已经中断了很多年。
“以后，会尽量。”
“好的，亲爱的。”凯曦女士伸手放在了艾森先生的大腿上，轻轻拍了拍。
艾森先生脸红了。
“呵呵呵。”凯曦女士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折一只黑乌鸦吧。”
“好的。”
凯曦女士马上拿出一张黑色术法纸，折出了一只黑乌鸦，放它出了车窗，让它来领路。
艾森先生根据黑乌鸦的指引，在行驶了一段时间后，拐弯进入了红叶街，进入这条街后，黑乌鸦开始盘旋，显然理查就在这附近，它正在确认一个具体的位置。
“这种地方么？”凯曦夫人皱眉，“真是不像话，自己父亲生日这天，他居然不回家来这种地方。”
显然，身为母亲，她生气了。
“该教育一下了。”艾森先生说道。
虽然他对自己儿子的这个喜好一直很清楚，但今天，他也是格外的生气。
“等抓他回去后，亲爱的你好好教育一下他吧。”凯曦夫人补充道，“不要客气，也不要留手，迷途的小羔羊需要真正的鞭挞，这是你身为父亲的责任！”
艾森先生点了点头，习惯性地回复道：“你也是。”
凯曦夫人误解了自己丈夫的意思，微微惊讶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接话道：“好的，这次我和你一起教育他，太不像话了他这次。”
车停了下来。
就在艾森先生和凯曦女士准备下车时，两侧点心铺工作的女人们纷纷走出店铺门走上台阶来到了道路两侧，齐声热情呼喊：
“祝我们最爱的艾森少爷生日快乐！”
凯曦女士：“……”
艾森先生：“……”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