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子一震,脸未红先已惨白。他若答“是”便对九儿声名不好,他若答“不”又不知会折腾出什么来。
心底多数是向着九儿的,九儿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他摇摇头,沉默着。
好半晌之后,芝娘竟是见自家少爷这拘谨的样子,不可自已的笑了。
她示意寡月容她边走边说。
寡月眉头一拧,迈着的步子,随她去了。
芝娘走至偏僻处,在脑海中整理好词句方道:“夫人那里是这个意思……少爷也都过了十六了,若是在北地,少爷十四岁时候就该……”
寡月一瞬不瞬的盯着芝娘,把芝娘的老脸都盯红了,这下连芝娘都说不下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再抬眼时候已至少爷的房前,芝娘心下一横,拉着少爷进屋,忙道:“少爷也该知晓那男女之事了!”
寡月身形一颤,俊脸飞红后,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且听芝娘臊红着老脸继而问道:“少爷,您可梦见那巫山*……之事?”
梦见巫山*之事?
寡月如何能不懂这其间之意?即是少年男子对女子的渴求,便会在晚上睡梦之中梦到那些,直至次日清晨醒来时候……
他是正常男子,又如何不会……
只是这事情你让他如何启齿?如何同别人说?
芝娘见他脸色阴沉,知他拘谨忙道:“少爷,您也别觉得难看,芝娘是过来人,一直像长辈来照顾你,说到底我大夫人也大了七八岁,夫人出嫁前都是我和老夫人教的……”
“所以少爷,既然夫人派我来问了,你就如实告诉我便是。”芝娘说道,“芝娘只同夫人说,绝不会对其他人说的……”
寡月的俊脸比先时更难看了些,红着脸点点头,点完头的瞬间,觉得自己的头沉如铁,他都做了什么?
芝娘嘴角抿了抿,情难自已的笑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忙道:“这男女之事,少爷是……必须得会的,若不少爷,您先收了如素……?”
芝娘说完抬头去看少爷的反应。
见他脸上红晕退去,一脸苍白的站在那处,也不答话也不反对,良久才道:“芝娘,我要休息了。”
芝娘没来由的遭少爷这么一赶,她动着步子出了门,就听得“吱呀”一声门被阖上了。
寡月坐在屋内,他肺不好燃不得暖炉,只要炕是热的便是。
他褪了衣服觉得有些困了,想着明日是年三十,需早起带着顾九耍一番,她那么爱玩的一个人,年三十也是坐不住的。
炕上的锦被都是新的,寡月躺在炕上,微阖上眸子。
等着睡了许久,房门处似乎传来声音,睡梦之中寡月动了下眼皮子,他明明记得他把们栓着了的,怎地门又被推开了?
接着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玉帘珠玉的碰撞声。
接着就听得芝娘说了一句:“好生伺候着,若能一举得男,便也是你的福气。”
尤如素退下厚厚的斗篷,露出大红的兜衣,和水蓝色的薄裙衫。
“该教的,我以前都教给你了,你自己疼点无什么事,别弄疼了少爷。”芝娘说完便离开了。
尤如素盯着炕上锦被之中静静躺着的寡月,心中的悸动完全将寒冷淹没。
少爷生的真美,只是这么凝着便能感受到细看之下的别样风骨,激起她心中一片火热。
方才芝娘给她喝的茶水里放入了那种助兴的东西,还没开始,她便受不了了。
“少爷,奴家伺候你……”她低喃一句就要扑向榻上,只见本沉睡的少年猛然坐起。
不行,他接受不了,顾九以外的女人,接受不了……
他本想着,若是必须得三妻四妾,或者那种事情男子都要经历的,便顺其自然。
可是当听着身边人陌生的声音,想着他要去碰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人,还要痛这个女人有肌肤之亲,或者生儿育女……
即使公卿之家将生儿育女当成一种义务,他也做不到解开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的衣裳,他不爱,便也不想碰。
“退下!”他厉吼一声,带着沉沉的怒火。他变了,他的思想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是什么时候的事?几乎是与顾九相处的时日长了,有些事情潜移默化了,他早已习惯了她的霸道,习惯了被她霸着,护着,占有着……她虽不承诺,不坦白,他却习惯了……
“退下!”他再度朝呆若木鸡的尤如素吼了一声。
烛光之中女子琼脂玉露的肌肤因为寒冷发黯了不少,一张丰润的鹅蛋脸上写满的惊慌与讶然,她柔声道:“少爷……夫人要如素来伺候少爷……”
那声音柔软、温润,任铿锵的男子听了也会化作绕指柔……
“你不走,我走!”他几乎是连鞋都未穿便从房里跑了出去——
顾九是个认枕头的,睡了半天睡不着,便从房里摸了出来。
在长廊里迷迷糊糊的唤道:“寡月,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吧……”
破门而出的寡月正巧看到抱着枕头从房里出来,揉着眼睛的顾九,似是见到救命的稻草一般……
他冲过去一把搂住了顾九。
顾九被他这么一搂彻底清醒过来。
她抬眼瞧着他衣衫凌乱,青丝飞扬,似乎只着了亵衣,再抬眼向他身后一看便瞧见他身后追赶出来的尤如素!
顾九脑中“轰”的一声巨响,此刻的尤如素,青丝披沥于肩,大红的兜衣有些松垮的遮着丰润的身子,水蓝色的薄纱裙遮着她玲珑的身子。
“少爷,你已看过奴家的身子,奴家没脸……”尤如素还未说完。
顾九就一掌将搂着她的阴寡月推开些。
“她说的是真的?”
寡月凤眸凝着顾九,也不答话,一时间任他有雄辩之才,也是瞬间大脑空白,答不出一句。
见他如此,顾九心中顿生一股悲恸,至心底燃起,她一直护在怀中的少年,她一直以来放在心底的清风皓月……。
“脏了?”
她唇角无奈高扬,冷风吹拂的她的青丝,她觉得头有些沉,昏昏然中她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脸。
这两个字落入耳中,寡月的心似被狠狠地剜了刀。他薄唇轻颤着,便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如此不信他,她竟如此不信他。
“少爷是个正常男人。”
正在这时尤如素低声道,无论如何她已在少爷面前宽衣解带,便要为自己争取一把。
“哈哈哈哈……”着素白色深衣的少女爆出一阵凉薄的大笑,她的隐忍,她的保守,总会毁在在男人面前轻松褪衣,主动献上身子的女人手里,几世都是如此……她便是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她转身,心中抽痛,疼的却不是自己,而是那个清风皓月的少年,曾几何时他是她凡尘俗世间一抹幽白,曾几何时他是她冬日崖头一抹暖阳。她想她恨自己比恨着他多,不是担心未来的路上找不到更好的,而是担心今后的岁月里他过的不好……他的女人照顾不好他……如是而已……
温热的泪水滚落她的眼眶,她手中的枕头落在长廊处。
她竟是冲出长廊跑向雪地里。
“九儿……”寡月唤了一声,冷风呼啸,吹起他如墨的青丝,他不顾赤着脚就要冲了出去。
“少爷。”尤如素一把抱住寡月的腿。
少年沉郁的凤眸之中一闪阴鸷,他如一头正欲爆发的小狮子,九儿是他的一切,若是九爷毁了,他倾覆的便是整个世界!
“你若再执迷不悟失去的不光是名声!我会让你什么都得不到!”他厉吼一声,一脚踹开尤如素。
尤如素早已冷的瑟瑟发抖,如今经少爷这么一说更让她打了一个寒噤。
她后褪数步,靠着门框,缓缓滑下,便是坐在门楹上再也动弹不得。
冷风吹拂着,夹着雪花飘进长廊,量她想伸手去将她的手割破将自己的血滴落在芝娘方才放在屋内桌子上的案盘里的白帕子上,也没有力气,就这般昏倒在门楹处。
顷刻间的功夫,顾九已穿过长廊,绣鞋着地,就这般奔了出去,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她要离开这里,她没有勇气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更不会和别的女人共着一个男人。
寡月打着赤脚追了出去,脚掌踏过刺骨的积雪,他全然不觉。
苍白的脸上,薄唇已泛起青紫。天公亦不作美,此刻又飘起了飞雪。
“噌”的一声顾九脚下不稳摔在了雪地里,冰冷的雪水,刺骨的痛意,不及她身体的寒冷。
“九儿……。”他发疯了的赶上顾九。
九儿,别丢下我,就算是死,也请带上我……。
大雪纷飞而落,一庭的梅枝上结满了冰凌,少年从梅林中穿过,腾的一下跪在摔倒的少女面前。
“九儿……”他伸手去扶她。
顾九抬起泪眼,手揉了一下摔得发昏的脑袋,抬眼就瞧见脸色苍白,嘴唇青紫的寡月。
“你走啊!你还追来干嘛?”顾九支撑着从雪地里坐起。想站起,脚下又一滑。这是梅园泥地里的雪,落得并不厚实。
“滚远些,别碰我!”顾九吼道,眼眶处的泪水早被风吹干了,如今脸颊上只剩下未化掉的雪水。
少年固执的握着她的臂膀不放,她要打要骂都可以,她不能就这么弃了他,绝不可以……
“放手!”顾九挥动起被他钳制住的臂膀想摆脱他,可他不依不饶,发青的唇紧咬着,就是不放。
顾九进他这副模样,心中又疼又气,竟是狠了心,伸出空出来的手去拍打他。
他也不吭一声的任她打。
“为什么要碰她,为什么?”顾九打着打着,又落下一行泪,以前从不知道哭的,怎地变得这般脆弱了?
寡月被她的泪水震到,心中垒砌而成的心墙顿然倒塌,他伸手握住她拍打着他的手。
顾九经他这么一握,更恼怒三分,便更使命的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唔——”
冰凉的唇触在她的唇上,没有温度,只有冰冷,却能让她冰冷的心渐渐回温,瞬间脑中一片空白,连躁动不已的神经也安静下来……
于寡月,全身的冰冷,也抵不住此刻的悸动。
他没有办法,他想要她听他解释,他看着她这样,他心里难受,难受到心在滴血……
只是轻轻一触,他不知道也不敢再做什么,离开她的唇。
平静之中带着坚定,他言道:
“我没有碰她……”
顾九抬起发昏的脑袋静静地凝着他,方才意识到他强吻了自己后,想回他一句别用碰了别的女人的唇来碰我,都咽进了肚子里。
这一次,无疑在寡月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只此之后,他对这些他以前没有想过的事情重视起来,因为九儿在乎。
“少爷……”
他二人抬眼就瞧见黑夜中雪地里的数个身影,芝娘提着灯笼低着头站在郑裕安身后,身后还有几个丫鬟小厮想是寻他们已寻了一会儿了,郑裕安脸色阴沉的凝着她二人。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会惊动靳郑氏。
芝娘赶过来看情况,就瞧见倒在寡月房门处的尤如素,当即骇了一跳,找来如黛和几个丫鬟搀扶着如素回了房。
当惊觉到少爷不在房内的时候,郑裕安也过来了。
尤如素冻得只剩一口气了,找来了大夫,如今被如黛搂着瑟瑟发抖昏迷不醒。
半晌郑裕安只道出一句:“送少爷和姑娘回房。”
芝娘赶紧为他二人递来斗篷,身后高个儿的小厮也来给他们撑伞。
寡月撑着身子将已快动僵的顾九搂起。
顾九经他这么一搂,身子是立起来了,两只脚却已麻的没有知觉了。
寡月似是感受到了,一手当即移至顾九的膝下,将她打横抱起。
“少爷……”众人唤了一声。
“南衣……”(郑裕安)
他停下,留给众人他冷凌的背影。
“我没有碰尤如素,你们若想我再踏进这个园子,便不要再做出这种事来……咳咳咳……”
他强忍住身子的不适,抱着顾九朝顾九住的厢房走去。
雪地里,众人骇的不轻,虽芝娘早就猜到如此,但没想到,少爷竟是连一个女人的颜面都不顾了,这少爷不要,再指给谁呢,这尤如素的事到底是难办了,倒是成了她与夫人好心办坏事了。
郑裕安凝着寡月抱着顾九离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你们若想我再踏进这个园子,便不要再做出这种事来。
这话,到底是说给她听的!
她也原是想着南衣身边有个她的人,便也方便些,那卫箕卫簿是他自己选的,他倒是一直以来连她的人都不敢用!
只是以前的靳南衣,如何会说得这般直截了当,理直气壮?现在的南衣依旧是一副温濡模样,却气势暗藏,到底是连她都心生畏惧!
靳南衣,到底是长进了!
“将大夫引去给他二人都瞧瞧,给姑娘房里再添一床被子,焦炭再送一盆,熬了姜水,烧了热水立马给送去。我回房了!”郑夫人吩咐完后,便径自撑着伞离去。
一时间小厮和丫鬟们都各自忙活去了。
寡月抱着顾九进房,由不得顾九大叫,便将她外面那层脏乱的中衣褪下,又给她褪鞋子,将她塞进炕上被褥里。
暖意袭击遍顾九周身,她低着头感受到那人依旧只着着一件亵衣亵裤披着一件斗篷站在那处,还打着赤脚,她心紧想要开口叫他回房暖暖……
这时候芝娘便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个老大夫。
芝娘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低着头指着西边的床榻道:“少爷,您快上床榻捂着……”
他不动。
“你这是冻给我看的吗?!”顾九狠狠道,一个枕头便扔下炕,砸在他脚上。
那人身子震了一下,才动着腿朝那床榻走去。
还能扔枕头,便是没事了……
他低垂下头坐在床榻上,满脸担忧的卫箕将热水端进来,芝娘火炉燃在他身旁。
“给姑……”他沙哑的开口。
“不用!你自个儿先泡着!”
北面炕上飘来顾九的声音。
温热的水安抚着他受冻的双足,其实方才在外面,他动了内力……
老大夫忙上前来给他把脉,卫箕又给寡月喂了救急的药。
“咳咳咳……”他捂着唇咳了几声,喝下姜汤,又望向北面炕上的顾九,“给……”
他放要开口,却又怕她将他一口回绝便止住了。
卫箕见状,姜汤端了一碗给顾九端了去。
顾九到底是给卫箕面子,接过饮下了。
老大夫说了句:“少爷没事。”的时候,她竟然长吁了一口气。
接着老大夫便要来给顾九把脉,顾九震了下,她可不能让这里人知晓她身子不好生养,即使是一年内……
“不必了,我没事!”顾九沉声道。
果然经她这么一说,那方寡月放了姜水碗,芝娘也走了过来。
“姑娘,这大夫就在这里,就让他看看吧。”芝娘说道,“这冻了这么久,这……”
“谢芝娘好意,真的不用了,我困了想休息。”
芝娘一震,脸阴沉了许多,你若是真困了呃,也不会困到少爷房里,坏了这事儿,如今是尤如素骇躺在床上呢!夫人那里她也不好交代了!
她好心要大夫帮她看,她还不依,这女人她真以为她不得了了,即便是少爷宠着她点,就真当她是根葱了!芝娘心里便是沉了一肚子的火。
“你们退下吧……咳咳咳……”
西面床榻上传来少年的声音。
芝娘笑着望向她家少爷:“少爷,您看还有什么需要吗?”
“不必了,退下吧。”
大夫朝寡月躬身作揖后离去。
卫箕将铜盆端走,道:“少爷,卫箕也先退了。”
“嗯。”寡月复抬眼再看向还站在那里的芝娘,“芝娘您还有事吗?”
芝娘垂首沉思片刻道:“少爷,这如素那里,如素可是昏着,醒来也只是哭……”
寡月身影一颤,余光瞥向北面。
北面炕上。顾九将那猩红的锦被往头上一蒙,便是装作睡了。
他心震了一下,沉声道:“尤姑娘我没有碰,便是干净姑娘家。”
芝娘唬了一跳,这少爷随便一句话都是入木三分,她若是接下去,怎么说都是毁人清誉了!这话她是万不敢接下去了。只好躬身一福:“少爷您保重。”
“出去后将帘子放下。”寡月指着他榻前数米的帘子道。
芝娘心一惊,知晓这是少爷为了护着这姑娘,告诉她,他要就寝不会对这姑娘做什么,便命她放下帘子。芝娘心道:真是护着得紧,处处都落在细微之处。
待芝娘走后,寡月便从床榻上起来。
躲在被子里的顾九听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待她竖起耳朵认真细听时候又没了。
屋子里火炉燃的很暖和,炕上也暖暖的,这一来便是唤来了她的睡意。
可她偏又睡不着,或者,不甘于这么睡着,那人吻了她,真的,就在那雪地里,温濡的羔羊竟然大胆到将他的唇贴向她的唇……
她真真是瞧错了他,想不到他竟然这么大胆。
寡月就站在床前,许久,他以为她睡着了。
顾九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等她就要昏昏沉沉的进入梦乡的时候,突觉背后一凉,接着一个“硬物”就钻进被子里。
寡月本是小心翼翼的,深怕惊醒了她。
他的心似拨浪鼓般的乱跳着,至从万安寺里回来做了那样怪异的梦,至次日清晨发现自己的褥子湿了后,便看着顾九更不同了些。
他不想让她走,她是他的,便不能弃了他去寻他人……
他的手颤抖着攀上顾九的腰肢,隔着这么近,顾九身上那股香味更浓郁了些,让他有些沉浸其中,他迫切的想将脸埋得离顾九更近些。
可没等他再靠近些,榻上的女子便猛地转过身来。
“阴寡月,你还真真是想女人了?春情萌动了是不?”
顾九眼里喷着火,凝着因顾九突然转身,俊脸绯红的阴寡月。
顾九的一句话,让本来就因做了“亏心事”无地自容的阴寡月更加不知所措,他本以为她睡着了才……
顾九坐正了身子,慢慢靠近他,冷声道:“被那尤如素挑起的火,要我来灭,想都别想。”说着便是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这一踹还真是不轻,直接将寡月踹的大半个身子挂在了炕檐。
寡月胸前闷痛,竟是有些讶然的凝着顾九,半晌才道了一句:
“九儿,你过分了……”
顾九一听愈发不乐意了,倒是她过分了?
他被勾引便是无辜?尤如素奉命行事也是无辜?她便是过分?
还好这没个名分,没个一儿半女的。
“没成亲,没名分,你爬我床作甚?”顾九还想再送他一脚,却被那人握住了脚踝。
“你……”(顾九)
连寡月也是一惊,心中虽有怨气,只是当手触到顾九脚踝部丝滑的肌肤时,心中陡然一软,竟做不成将她也拉下床,陪他一起挂在床檐的举动来……
“没成亲?”他缓缓站起,又倾身上前。
“没个名分?”他更近了些。
“九儿,你确定我们没成亲,没个名分?”寡月离她更近了些。
顾九凝着他绯红未散尽的脸,还有他沉郁中带着伤痛的凤眸。
一瞬间她连支支吾吾的勇气都没有,还确实成过亲了,拜过堂了,还喝下了交杯酒,怎么赖,如何赖,如何张口说“不”?
顾九本能的后退,那人突然停了下来。
顾九凝着他,见他神情忽地转柔,连声音也柔了下来:“九儿,我好冷……”
凤眸中沉郁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汪清泉,清澈见底,美的毫无杂质……
“九儿,那边的榻太冷……”
顾九表示她要气到肝气郁结。
她从炕上坐起,道:“你睡这里,我去那里。”
寡月身子震了一下,知她介怀,转身去将榻上的被子抱来。
顾九无力摇头,很无可奈何的空出位置给他。
寡月躺在炕外侧,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只是不想离她这么远,只要她在他身边即可,这才是枕边人……。
“九儿。我没有碰她……。”他继续解释的,唇角扬了扬,吹灭了临近的灯盏,整个房间里只留下妆台的那一盏灯。
顾九没有告诉他,他虽没有碰那个尤如素,可是今后的人生路途,如此漫长,他要为官,要入靳公门楣,或者再入长安,便也少不了那些莺莺燕燕、胭脂粉黛,今时他能为一个尤如素对她信誓旦旦,日后她又要为了守护一个他,与多少女人明争暗斗,她倒是不想,永远不想变成一个他厌,自己更厌的妒妇!
她不要,她不要他的一句没有碰,她要的是他对她说他喜欢她,爱她;许她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想,便是她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习惯,她来的早,他便只见过她一个女孩,却不知用“爱情”来标榜她,还是用“亲情”。
她突然觉得她应该离他远些,让他认清自己的心,是从一开始她闯入他的命运,他被动的接受;或者是一路来她因为她心中过早对他产生的爱恋一直纠缠着,便是他习惯了她的形影不离。
不行,这样的习惯,这样亲情式的喜欢她不要!
若是亲情,不过是生命之中再多了个慕七罢了!而他是阴寡月。他是那夜红烛昏黄光影之中,当她的喜帕被挑起时,她这个世界上见到的第一个温柔男子。他是清秋暖阳之下,执着她的手在西郊学府的小径上,那个她恍惚间觉得侧脸绝美如神祗的男子。他是她凡尘俗世之中一抹清风皓月,他是她历经红尘、踏过岁月、淌过年华里的陌上公子……
清晨,当顾九醒来的时候身旁空空如也。
手掌滑了过去尚有余温,当是起来没多时。
等她洗漱完毕,就见门被推开,寡月端着一个案盘走进来。
“你起了……”他柔声道,将案盘放在桌上,是两碗皮蛋瘦肉粥,和一碟腌制的萝卜。
“先随便吃点吧。”他说道,因为年三十要空着肚子吃年夜饭。
顾九对着妆台半晌,本来是想就这么随意一弄,懒得管头发了,但是想着整个儿院子里的女眷众多,各个都是想着法的讨这少爷欢心,她心中不甘,却又暗骂自己已渐失自我。
她随手绾了个流云髻,手碰到妆台上她昨日卸下的簪子,拿起,又下意识的放下。
这拿起又放下的动作终究是刺痛了某些人。
顾九走至桌前端起粥碗,拿起白瓷勺子吃了起来。
寡月已无了用膳心情,走至妆台,拿起那只寂寂躺在妆台上的合欢花簪。
若是她一直将它盛放在锦盒里,他便不会在意,只是她奈何用了又放下,就如同她生生闯入他的命运,到头来却思量着如何逃开……
顾九用完粥,转身就瞧见寡月站在那里。
她拭了唇,讶然盯着他道:“你不吃吗?”
寡月凝着她勾唇笑了笑:“方吃过了,这两碗都是为你准备的,若是饿了,都吃了吧。”
顾九摇摇头道:“我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她说的出去走走可不是到园子里逛逛,是到街上走走。
“九……”
“别拦着我,我自然会回来,也不准派人跟着我!”顾九转身望向寡月说道。
“那你等会儿我。”寡月忙披了一件外袍过来,又拿过凫靥裘要给顾九穿上。
顾九接了裘,兀自穿上。
“别了,你不必陪我去的!”顾九边穿边说道。
少年怔动片刻,凤眼低垂,却是柔声道:“不,我不陪你去,我只是带你一出去。”
顾九愣了一下,不禁问道:“你要去哪里?”
问完便是后悔了,他要去哪里,与她何干?
“去玉石坊看看。”少年倒是不吝作答,柔声道。
顾九点点头。
果然,寡月命卫簿将顾九与他载到这附近繁华的街市处,方柔声朝顾九道:“这条街走完左拐便是宅子,早些回来……”
他的手习惯性的去摸钱袋,又在摸到钱袋时候止住了。他心里不是没有恐惧的,他若给她银子她弃他而去如何?他若不给她银子,她遇上什么事了又如何?
心中千百般纠结,最终还是摸出一锭银子与顾九,寒梅绣袋,他不舍,若是她真要走,便留此一物给他做个念想吧……
顾九身上无银,便接下他的银子下了车。
“九儿!”他还是急不可耐的唤了一声,心中恐惧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当看着她的背影,才知道心中有多么不舍……
顾九朝他笑了笑:“我只是玩玩逛逛,你便去做你的事去吧。”
他连颔首都没有,只是这么凝着她,他不想这是自己最后见到这张笑脸,前路坎坷,路途漫漫,无边的黑暗与风雨,他不曾怕过,若是她离了他,他便无了勇气,没有,一切俱无,他不要记忆里娉婷的身影,只要刻骨的存在……
只是,话到了唇边,千言万语只凝成了一句:“早些回来。”
顾九抛了抛手中的银子,朝他微笑着颔首。
寡月放下车帘,遮住他有些氤氲的眼,对车帘外的卫簿吩咐了一句。她说了不让他跟着她,他便是不会跟着的,她说过的他都铭记于心,她的喜好他都刻于脑海。他是真的要去玉石坊,他不会骗她。
顾九走在大路上,这附近富人们群居的地方,顾九知晓,只是她想出来透透气,也想知道这里人世如何过年三十的。
大街上有放着鞭炮的孩童,也有站在门口贴着对联的小厮。
一旁的当铺都关着门,唯酒楼客栈还在营生。
顾九走进正要走进一间酒肆,就听得身后有一人唤住了她,
“姑娘,我家公子有请。”
顾九讶然回过头去,就瞧见那朝着她微微躬身的男人。
“你家公子?”顾九狐疑道,“你家公子姓甚名谁?”
那男人且低着头道:“我家公子不让我告诉你,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
这大过年的要来大街上请她,是惊吓吧!她是不会去的。
“不去!”
那男人又道:“我家公子说姑娘若不答应,便要姑娘瞧瞧他来接姑娘的轿子便是。”
顾九顺着那男人指去的地方一望。
这轿子!
“先生带路!”顾九说道。
没半柱香的功夫顾九便被带到了一处宅院,虽说是绕来绕去,但顾九还是瞧出来了,这分明是靳郑氏宅院的后面的一处宅邸。
轿子停下,那人在轿子前唤了声:“姑娘请下轿。”
顾九整理好衣袍,方出轿子就瞧见站在宅子门前的慕华胥。
她就只是只有慕狐狸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轿子可是和他的宝马香车如出一辙。
顾九走过去,暗哼了一句:“全轩城属你最无聊。”
买宅子买到靳郑氏宅院的后门,大过年的还派个陌生人去接她。
不过他怎地就能一眼认出女装的她?
慕华胥摸了摸鼻子,脸色陡然转沉:“这大过年的好歹要说句喜庆的话吧?”
顾九无语望天:“七爷若是不想让靳郑氏知道我上你这里来了,还是快快带我进去吧。”
慕华胥对身后的小厮们实使了个眼色。
又朝顾九做出个请的手势:“姑娘请。”
小厮们忙着抬进轿子,掩了门。
慕华胥带着顾九穿过垂花门,绕过长廊。
顾九望着这院内景象心中一动,本以外这只是一家普通的宅邸,原是别有洞天,入内是亭台深院,高阁屋宇,错落有致。
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鸟等。
顾九心中赞叹,不得不佩服慕华胥之品位。
一处亭子内慕华胥停下,示意顾九坐下。
“这刚落了雪,池子里也都结了冰,这锦鲤也不必看了。”慕华胥一撩绯红的衣袍坐下。
“你找我来就是说这些的?”顾九凝眉道,似想起什么又道,“还有,这宅子为何比邻靳氏宅?”
慕华胥似是怔动一瞬,脸上笑意更浓了些,笑道:“什么靳氏府宅?”
“你以为我会信?”顾九淡淡道,“不会是南衣要你买了这处府宅监视靳郑氏?我来时瞧见这里的小厮皆是生面孔,不会是慕舫的人更不会是华胥楼的人,我就不知道了这靳郑氏有何好监视的,一无个娘家哥哥来撑腰,沦落江南十几年无人相助。看来只有两个可能了,其一:便是南衣念其母,托你相照顾;其二:便是楼主无聊至极临时购置了这宅子来监视我和寡月!”
顾九说完了打量着慕华胥。
慕华胥先是震了一下,随即将目光投向顾九,道:“顾予阡,有没有人告诉你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也太缺‘德’了些……”他特地命人绕着远路而来,没有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
顾九切了一句:“我愿意相信是前者,慕七爷,我顾予阡虽未唤你一声‘哥哥’,但是心里是一直视你若兄弟,但愿慕七永远是慕七……”
慕七永远是慕七……
他心震了一小,脸上依旧是比春花更艳丽的妖娆笑意。
他伸手执起紫砂壶,为顾九斟上一杯热茶。
“短短一月,洛家军已与慕长安所率领的军队攻打至尉迟廷老窝了。”
顾九接过他的茶是一震。
“怎讲?”顾九问道。
慕华胥笑道:“只待一举取得尉迟廷及其三子头颅便能令南部招降,尉迟廷反本事被逼无奈,部将已下皆是人心惶惶,若是他们一死,便是群龙无首。”
“尉迟廷若是这么容易死,便也不会打这么久了,再说,岭南最强的就是尉迟营。”顾九说道。
“尉迟廷的确厉害,可是任何军旅之中都有勇者,万军丛中直取敌将首级。”慕华胥抿了口茶道。
“这确实。”顾九说道,看了一眼天色。
慕华胥见状忙道:“厨房里的菜已快做好,是长安来的厨子,陪我吃顿饭吧。”
“不用……”顾九是当即就答道,那人说过让她早些回去这已过了正午,若是吃了饭,便是得天黑才能回了。
“你若留下吃饭,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慕华胥眯起狐狸眸子再道一句。
顾九知晓慕华胥的脾性,洒脱起来异常洒脱,纠结起来万般纠结。她若是此刻非要走,他便是非要拦下。
见他如此,顾九只好点点头。
“正堂传饭。”男子对身后负手而立的男人说道。
“是,主子。”
——
正堂里,雕梁画栋,一室红绸绫罗的装饰,整个正堂都显得十分华贵。只是此宅小厮仆从甚少,看来慕华胥并不常来。
“你要告诉我什么?”顾九问道。
“且先吃饭。”慕华胥道,“对了,你身子可是好点了?”
顾九无语,她说东,他说西,或者顾左右而言他……
她无可奈何,只好拿起筷子吃饭,这么多菜,便是不让她回去陪寡月吃年夜饭了么?
“璃王归政了。”
待顾九吃饱喝足后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顾九喝着果子酒差点没被呛到。
她镇定下来,只是勾唇笑了下。
心中却是长嘘一口气,璃王归政,他终于归政了,这一次,他便是不会再糊涂到将权交出,求得他那软弱无能的父王给他一次破釜沉舟的机会了吧……
寡月说,璃王归政科举复辟便也指日可待了。
若是如此,寡月岂不是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考试,若是战事高捷,最晚不过一年便会再开考了吧。
她要快点告诉寡月这个消息,提醒他要开始备考了。
翰林,长安,北地便是一步一步更近了。没想到,历经昨夜种种,关于他的事情,她还会这般兴奋。
“瞧你这欣喜的样子。”慕华胥笑道,饮了一口酒,“我就知道这消息你也会喜欢的。”
顾九起身:“多谢楼主,予阡多谢楼主相护璃王,更多谢楼主告诉予阡此消息。”
她朝他很认真的盈盈一福。
慕华胥震了一下,痴痴道:“怎么突然对我这般客气了?”
“因为我要走了——”
顾九一甩衣袖道:“楼主保重,提前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罢了!直接祝你恭喜发财,把送给皇上的银子都一锭一锭的赚回来,别忘了给我个红包送到我毓秀坊去……”
顾九朝他做了个鬼脸后,转身离去。
慕华胥脸色越来越难看,而一旁候着的人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顾九从慕华胥哪里出来,天已经大黑了,冬天的天本来就黑得早。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寒风吹过颇有些瑟意,她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抬眼就瞧见一排亮着的灯笼。
她记得靳郑氏府宅的灯笼本没有这么多的……
这一排都点燃了,她突然感觉到像是引路灯,是的引路灯,刻意的引着她回去。
她心震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果然小灯笼变成中等灯笼,中等灯笼走完了,便是大灯笼……
大灯笼下……便是那白衣翩跹的男子……
“你……”她开口却说不出一句话。
那人回头手中的烛火摇曳,凝着她,凤眸里难掩一丝欣喜。
“你回来了……”声音沙哑,尤是柴刀刮竹。
一阵寒风过处,将烛火吹得乱晃,他忙伸手去挡。
------题外话------
万更第十五天。
男主名分上心里身体皆是干净的。
这算是吻吧。
昨天搞忘记了恭喜:snow88心灵,清妆1,yaohamasaki,一世墨染江山升为本书秀才。
本文线索很多,希望大家不要跳章。还有就是第58章解释了文中一个最大的伏笔,也解释了很多小伏笔,大家不要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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