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寡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与顾九冲开的时候,被两个人分别揽着闪身至一旁。
“还好哥哥我精明,跟着这些闹事的流民一起进来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感谢哥哥……那就让我做你亲哥哥吧……”姚思珩继续没脸的给自己脸上贴金……
方站稳脚的寡月才来得急思考将将发生了什么,人潮涌动的那刻,他大脑一片空白,此刻望着街心踩踏成一团凌乱不堪的景象,他哪里听得进姚思珩半句话?顾九,顾九,他满脑子的顾九!可是那男子的爪子依旧逮着他不放……
等姚思珩反应过来才问道:“小娘子呢?你家小娘子呢?”这会儿这只才逮着阴寡月问。
寡月薄唇快咬出血来,道:“放手……”
姚思珩生平第一次被这么平淡的两个字吓出一生冷汗来。正要放手只听得姚思珺说道:“哥抓住他,他下去也是送死。”
姚思珩心里为那漂亮的小娘子默哀了一阵,觉得妹妹说的有理,当即将阴寡月钳制住。
姚思珺也要伸出手去帮自己哥哥一把,还没等碰到寡月……。
“你以为你们能钳制住我?”阴寡月说道,清澈的凤眸燃起一阵愠怒的火光——
流民暴动很快就被洛营赶来的人以武力强行压制住了,死伤不少,寡月蹲在大路旁翻看着那被鉴定已死的数剧尸体,姚思珩和姚思珺见了心疼的紧也跟着在找。
没有,没有尸体,都不是她,她没有死,真好……
可是她去了哪里?他眸中一黯,伤痛与慌乱与眸中并驰而过。是她不要他了?她若没死定是会来找他的,那去了哪里?
他慌乱了,就如同一个找家的孩子一样,在路边寻找着他心底唯一的温暖……
“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靛青色裙子粉色上衣的姑娘,十三四岁,生得很美……”他发疯了似的问着街旁的路人。
“没有。”被逮着的人连连摇头。
“一个姑娘,生得清秀,很瘦,穿着粉色交领上衣,着靛青色裙子……”
“没有没有,你去问问别人吧。”
“您在仔细想想……”他巴望着那人,那人甩开他的手逃也似的离开。
“有没有看到……”他似乎是逮着人就问,路上的人都避开他。
“哥!姚思珩你给我将他绑回去!”姚思珺望着阴寡月的样子心抽疼的紧,指着姚思珩说道。
姚思珩做出一个十分无可奈何的动作道:“恕难从命,你方才又不是没见到的,他有内力,只是不能活用罢了,这会子他正在神志癫狂之中,我一上去他不把我打的魂飞魄散才怪!”
“可我们就这么由着他乱找?这可是一条人命,徐先生是怎么教你的?”姚思珺跺脚说道。
“妹妹啊,你说你和大夫人嫡小姐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是这么心善呢?嗯?”姚思珩勾起唇角略带嘲讽地说道。
姚思珺没好气的望着他道:“哥哥你不也一样?”
“少爷,老爷派我们接你回府。”那方有姚府的家丁唤道。
姚思珩望着妹妹宠溺一笑:“好啦,我们快回去吧,爹要是知道你偷偷跟我跑那么远不打烂你的屁股。”
“早就知道了。”姚思珺说道。
姚思珩游离的目望了一眼阴寡月,又似乎想起那个小娘子,幽幽一叹:“有些人永远都是过路人,你走不进他(她)的世界,他(她)也不会为你停留……你放心吧,他内力深厚还没有人敢动他。”
姚思珺机械地点点头,就在那人一掌将她和她哥打飞的时候,她就真的明白了: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小妻子容不下任何人,只是他这个样子依旧让人心疼,但愿他能找到他的小妻子……
想着她略带遗憾的转身随着姚思珩上了姚府的马车。姚思珩也下令让自己的小厮跟着寡月。
只听见轩城西街传来少年欣喜激动的欢呼:
“你真的有看到?”
那方少年破涕为笑,抓着一个人的手臂说道。
“是的,刚才很乱,但是我好像记得一个和你描述的相似的姑娘被一个少年抱上了一辆马车。”
突闻这个消息,阴寡月如同被雷轰了一般,会是什么人,若是贩卖姑娘的人贩子他真真是不可饶恕自己……
他抓着那人的手臂问得小心翼翼:“那车是什么样的?”
那人摇摇头,又似乎想起些什么:“梅花,那车上有梅花。”
接着就有一个整理着自己破摊位的小贩挠着脑袋说道:“在轩城我见过的只有梅花庐主的马车会将梅花绘在车壁上。”
“梅花庐主?可有谁见过?”寡月慌乱地问道,声音也不由大了许多。
那人摇摇头:“靳解元深居简出,从不露面,只要远远看到梅花庐的车进城,我们便知他不是来寻华胥阁的阁主,就是要去万安寺里找凡羽大师求医了。估摸着这条街除了华胥阁阁主和凡羽大师,没人见过这靳解元,若你想找靳解元还是去城外梅花庐吧。”
——
柔软的榻,鼻尖充斥着淡淡的草药香味,很好闻,很温暖……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望着床榻旁的白衣男子,眉目温润,凤眼绝美。
她痴痴地唤道:“寡月……你没事就好……”说着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少年眉头微蹙,将手中的药碗递与一旁站着的童子,又猛地咳嗽起来。
童子慌了,给自家公子顺气。
“卫箕,她已错认我三次了,在你去熬药的时候也是。”白衣公子沉声道,“咳咳咳……”
“啊?”卫箕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公子,虽说是不解自来不爱管闲事的公子为何会救这个女子,可是公子今天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也能同他说这么多话,真希望公子快快好起来。
少年摸着自己的下巴道:“难道我长的像她说的‘寡月’,咳咳咳……卫箕你可曾见过与我相像的人?”
男子微皱眉,眉间一点朱砂鲜红似血,他颇有些俏皮的问道。
卫箕摇头的同时又伸手挠头:“还真没有。”他望了一眼榻上躺着的顾九,心道还真是个福星呢,哪里曾见公子一日里同他说话超过三句以上的,这女孩一来公子话都能多说几句了。万安寺的大师早些日子前就说公子饶不过这几日了,要公子早些操办后事……想到这里卫箕以袖拭去低落下的眼泪,他自小跟着公子,要是公子没了,他又该如何自处?
“公子您去休息,这姑娘卫箕来照顾。”卫箕哽咽地说道。
这时一个和卫箕同样穿着蓝布衣袍的少年从屋外走来。
“公子。”那少年抱拳,朝白衣人盈盈一福。
“何事?”
“公子,我刚从城西过来,听人说一个男子在找梅花庐,我便问了下,那里人都说那男子在找他的娘子……”卫簿说道又望了眼榻上的顾九,“那男子估摸着也该找到咱们庐了。”
坐在梨木大椅上的少年默默点头。
“唔……”床榻上顾九动了动睡得僵硬的脖颈,心道她睡了多久了?
“寡月!”顾九大喊一声,前一刻脑海里是人影幢幢人马相踏的惨况。这会儿阴寡月这厮竟然完好无损的坐在这里,还穿着一身……绸缎?
不对啊,顾九揉了揉睡得迷糊的眼睛,他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他的眉间……
“怎么点了一抹朱砂?”她边说边伸手,微凉的手就这么触到男子的额头。
男子一惊,身子后倾了些,随即猛咳起来。
卫簿伸手去阻拦顾九:“不得对公子无礼!”
顾九一震,收回手。
公子?他又是谁的公子?他分明是阴寡月啊!难道在她昏睡的时候连他也失忆了?还是在那场暴动中他被撞到了脑袋忘记她了?
“没事,你们都退下吧。”靳南衣吃力的对身后两兄弟说道,脸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意。
“公子。”卫箕与卫簿同时唤到。
“不碍事的,你们都退下吧,咳咳咳……”
靳南衣说完,两个少年无奈相视一望只好齐齐退下。他坐得离床榻更近了些,方望着顾九温柔一笑。
顾九这才重新审视起这人来,和阴寡月一样的面容,只是眉间多了一点朱砂痣,脸色较阴寡月更苍白了些,他笑的时候,笑的时候……双颊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这个,是阴寡月没有的吧,又或许阴寡月也有,只是她不怎么见过那人笑,所以不曾铭记。
她呼吸一窒,他不是寡月,那么阴寡月呢?他!想到这里她所有的心思都没了,仿佛整个世界都昏暗下来,不行……
“姑娘,你需要休息。”
“多谢公子相救,我要去找一个人!”顾九说道转身就要下榻,此刻一双微凉苍白的手握住她的臂膀,力道很轻,只要她微微一推他就能放开手,可是,她竟然不忍将他推开。
“他就要来寻你了……”他柔声道,声音虚弱却温柔,绝美窄长的凤眸凝着她再道:“我很好奇,我和他到底有多像,你才能在睡梦中甚至在你醒来后三番五次的把我当作他……”
“……”顾九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睡梦之中……她“腾”的一下红了小脸,她不会在睡梦之中也唤着那人的名字吧?还真是一件让人害臊的事情。
“他就要来了……听我的小厮说,他从城西一路寻你至此。”靳南衣伸出苍白的手端起火炉上热着的药罐,将药罐端起倒入瓷碗中。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却做得十分吃力,顾九伸手要去帮他,却被他轻轻拦下。
她退回榻上静坐着,得知寡月还活着就好,只是真想快点看到他。
“世间有情者寡,寡情者众,故多情之人终至寡情……”白衣少年笑道,将手中的药碗递与顾九。
顾九凝着他,接过药碗便喝下,一样的容颜,不一样的美,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一张脸,她才丝毫没有什么防备心理,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她从未想过防备,便是那人……
“寡情之人终不失性……为情所困便会失去心智,就像我不懂,他究竟要什么,报仇雪恨,还是一朝权倾朝野……他从来不曾向我透露心中所想,还是他早已习惯独自一人承受所以。”她兀自的说着,美眸一瞬低垂。
有时候她觉得她离他那么近那么近,可是,只在恍惚间又觉得他留给她的永远是背影。
她只知道他不开心她也过的不开心……
不知何时他沉郁的凤眸,阴霾何时能消散,亦不知他何时能开怀的笑,开怀的语……
少年偏头望向顾九,目光复杂了许多,他温柔的勾唇道:“喝药吧。”
“公子,那人到了!”卫箕在门口唤了一声。
还没等靳南衣吩咐,顾九已搁了碗,从床榻上跳下,扒拉着穿了绣鞋。
——
他站在篱笆栏的那头,昨日夜里她给他换上的那一身素白的外袍上已有些许尘土,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凝着她,并一直保持着这种姿态,直至卫箕和卫簿搀扶着他们的公子出来,他才将目光移走……
少年同是一身素白衣衫,一头乌黑的发由一个十三四岁得书童搀扶着,阳光下他的面容依旧苍白,只是眉间那点朱砂,阳光之下殷红似血……
顾九看一眼美少年又看一眼阴寡月,太像了,若是两人皆点这朱砂岂不是就如同照镜子一般?
相同的眉目里,除去惊讶以外,还有不同的情愫。两双同样漂亮的窄长凤眼,一双带着温柔的探究之色,一双是沉郁的深思。
“你……”
“你是……”
被书童搀扶着的白衣少年方牵动唇角,那猛地咳嗽起来。
阴寡月见状忙上前去扶他,顾九唇角抽了抽,这一幕她想起来方来这里时见到的阴寡月,这两人还真真不光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身子的底子都是一样的?也不怪她醒来时能认错人。
想到这里,顾九心中一颤,身子底子都是一样的?天下怎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轩城靳南衣。”
“阴氏寡月……”似乎是脱口而出连隐瞒都未想过。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或许并不完美。
靳南衣目光落在顾九身上片刻,他笑道:“难怪你夫人能认错人,我与你长得真的很像……”
这话要是别人说还好,听他这么一说,顾九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人,也难得是个有趣的,想着她心下温暖,一样的脸,不一样的风骨……
“公子若是不嫌弃请进屋一坐吧,咳咳咳……”
寡月闻言一震,这人明知他们来历不明,世人避之不及,独他却愿意与他们亲近,只是因为他们相似到不通过那眉间朱砂无法识别的长相?
靳南衣温润的眉目之中亦是闪过疑虑,这世间也没有两个无缘无故就这么像的人。想到这里他掩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
“公子,二夫人那里来人了。”卫簿在靳南衣耳畔轻声说道。
靳南衣温润的眉目里瞬间染上疲惫之色,他深叹了一口气道:“要他告诉我娘,我在这里住着挺好的。”
“公子……”卫簿凝着他,眼神中隐有伤痛。二夫人以为公子,逃不开心结,不愿意正视她;公子却是不愿二夫人亲眼看着他辞世,他的公子,永远都在替别人着想……
“咳咳咳……”他捂着唇,说道,“卫箕,扶我进去,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
他很喜欢这个和他拥有同样容颜的少年,或许,他们之间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万安寺大师言他时日已不多矣。本是参透生死,却因命运之中这二人的偶然闯入,他竟生出一丝不舍,若能再活的长一点,或许,生命里还有很多能令他期待的事呢……
新茶奉上,茶香四溢,两位少年笑得开怀,谈笑风声。
他们间的融洽与和谐,顾九也不忍插足,她兀自的找了个地方歪着打起瞌睡来。
“相见恨晚矣……”南衣凝着手中刚放下的茶杯,茶水荡漾在杯中,他幽幽的叹出这么一句。
“靳兄之才甲天下,寡月惭愧。”寡月此句说的心服口服。
后来靳南衣与寡月谈及顾九之事。
当靳南衣向寡月问道他对顾九是否是超越于相依与怜惜愧疚的男女之情时,阴寡月先是一震,随即微微颔首。
南衣笑了笑:“若能白首不相离……真好……”
似乎是想起什么,寡月说道:“你可知大雍萧氏嫡女萧槿?大雍第一的女进士?”
南衣神情并无改变,浅淡道:“知道,而且见过。”
“那……”寡月开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南衣伸手制止住了。
“她不是能让我喜欢的那种女子,历史上凡自持才学高胜的孤高女子皆没有好下场不是么?”他浅淡的笑,“咳咳咳……我若不爱又何须将就。”
半晌他语峰一转道:“倒是九儿,真心是个值得喜欢的女孩……”
一句话让寡月身子凉了半截……心头微酸,而他却连吃醋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面前站着的是靳南衣,轩城北路之解元靳南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窗前烛火如豆。
窗下,两位少年端坐对弈,似乎是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不够,想要将十六年的遗憾在这短短几日内补回来。
阴寡月每落一粒子,都要望一眼靳南衣,一日的相处他知靳南衣的身体状况很不容乐观,只要天气再稍微转凉,似乎就能未及他的性命。
“公子,喝药了。”卫箕端着药从门外进来,公子的身体这几日好了许多,自从这位公子来了公子的心情都好了很多。他虽非文人,但也能理解知音难求之苦,这么多年,公子虽是爱笑的却从未这么发自心底的笑过。
靳南衣突然将手中的黑子放入瓷盘里,猛咳几声后,对卫箕道:“卫箕药我会喝,等会儿我想和阴公子说会儿话,你且和卫簿带着顾姑娘到园子里多转转,去后院里看那几日卫簿找来的几只野兔也可以,咳咳咳……”
“这……”卫箕一愣,心中不安感陡升,公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他难免忧心,他挠了挠头,不敢拒绝公子,只好颔首说“是”。
靳南衣微点头示意他离去,见卫箕掩门走远了,他才端起药碗将那药一口饮下。
见他弃了子,阴寡月也放下手中捏着的白子,一理衣袍静静地凝着他,他知道他有话要对他说。
“寡月,我一见你如故可知……明明是初次相见,而我像认识你无数年一样……”
寡月静静地听着,沉郁的凤眸里有感动也有忧心,十六年来他从未被除去殷叔以外的人真心待过,无关乎利益,也无关乎恩情……
夜风之情,是他于他有恩。顾九之心太难捉摸……
“长安之事,我不懂不知,我也不想去管,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是阴寡月,便也足够。”南衣一瞬抬眸,深凝着他目中的坚定之色将寡月灼伤。
寡月纤长的睫羽轻轻颤抖,清澈的眼眸隐隐有湿意。孰是圣人所言之君子,不问过往,不问出身,不问荣辱……
南衣苍白的手落在寡月的肩膀上,他凝着他浅浅一笑,双颊的梨涡,盛满了宠溺的笑意。他想像一个兄长一般照顾他一生一世,可是他时日已不多矣,想到这里,他眉目一黯。
“汾阳靳公次子靳长儒是我祖父,我母亲靳郑氏是靳云湛的二夫人。”南衣忍着身体不适沉声说完,不愿错过寡月脸上的任何表情。
寡月听完他的讲述先是一震,随即轻闭眉目。他知靳兄心中所想,他愿意向他提及他的身世,就是等着他自己开口。
良久,阴寡月睁开凤眸,清澈的目闪过一缕阴鸷之色:“靳云漪是我母亲。”靳公长子靳长任唯一独女靳云漪。只是他没有想到,汾阳靳氏如今家主的孙辈竟会流落江南,真是世事难料。
没有惊讶,没有丝毫的波动,靳南衣温柔的眸子沉静如冰。世间表兄弟相像者众,只是于他而言或许一切并不止表兄弟而已……
“如今汾阳靳府里权位最高的女人便是靳云湛的妻子,大夫人大雍谢氏谢珍。而其叔叔的庶出女儿嫁给了我爹的亲弟弟。”靳南衣道,“我三岁那年与我母亲因谢氏相逼,离开汾阳,于轩城生活了十三载……”
“小时候我爹还会来这里看我,到后来我爹死来便也不再来了,咳咳咳……”说得久了,南衣喉间有些干渴,转身欲取水的时候,一杯茶水已递到他手上,他微愣,随即又温柔一笑。
寡月不同于靳南衣,他因常年隐忍养成了不苟言笑的性子,喜怒也不形于色。
寡月不知靳南衣讲这些于他听是何意,他没有打断,只是一边默默的听着,一边担忧着南衣的身体。
“谢夫人生子早夭疑我母亲所为,将我母子二人赶至江南,勒令永不进汾阳。”
“靳公不曾寻你?”
“也许,只是有谢氏姐妹在,我外公想寻又如何,再说他并非我一个亲外孙。”南衣答的很浅淡,仿佛一切本无关痛痒。
“谢夫人无子,靳公嫡系一脉除去靳南衣和谢氏堂妹所出一子外再无其他子嗣。”他唇边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凝着寡月,目光复杂,他说的是“靳南衣”而不是“我”恐怕连他自己都有怀疑。
“谢国公府乃谢氏一门荣辱所集,此谢珍正是谢氏嫡女。”靳南衣再道。
阴寡月眉头微蹙,十六年前的谢氏女当是下嫁靳氏才对,不过那时的大雍谢氏远不及如今的谢氏。如今的谢氏是大雍唯一能与萧氏并驾齐驱的世族。
因为现今的大雍丞相乃前谢氏旁支庶子所生私生子,丞相的出生并不光彩。只是于历史,英雄从不问出身……他能记下的关于丞相的事迹唯有被逐出谢世家门的罪臣私生子……
世家之事明争暗斗,在朝堂,于深闺,有些事情若是选择,则难以避免。
虽是用了药,靳南衣的脸色比先前却更白上三分,以至于阴寡月不得不去想,他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他的脸上明明还带着笑,他还能陪他说话,为何他总感觉他会马上消失无踪……
心思如尘如靳南衣,手捂住唇咳了片刻:“万安寺主持大师凡羽言我不会活过十六……”他温柔的眉目无奈又彷徨,却又在一瞬无比释然。
阴寡月闻言身影果然一僵,随即猛地望向他:“我从不信命格,神佛人鬼,皆是嘘诞,若是不行我代你寻访世间名医去!”
他激动,南衣却是感动。他摇头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知……”确实是不行了,天下名医不是未寻,儿时皇宫里的御医都被花钱请来过,万安寺的白羽大师更是与白马寺方丈其名的天下神医,治不好,便就是治不好,流年已殁,便是尽头。
“寡月。”他握着他的手,目光深沉,“我许你繁华榭后,万人之上,权利顶端,你替我做一件事可好……”
阴寡月一愣,目光之中满是不解。
“不要拒绝我……”他依旧在笑只是唇边无了那浅浅的梨涡。
寡月哪里想过拒绝他,繁华榭后会有,万人之上会有,权利顶端亦会有,只是他不愿失去他,靳南衣,或许会是他生命之中最后一个亲人……他不想拥有的,如此短暂……想到这里他轻不可见的点头。
南衣一笑,如画的眉目,漾人心神,总有人为君一笑,轮回甘堕。
“替我活下去,以靳南衣的身份活下去可好……”他说的,轻柔的闭上眸子。
突然的重量打在寡月的胸口上,他身子一震,呼吸一瞬微窒,他颤抖的伸出手落在怀中人鼻尖,长吁一口气,他睡着了……
——
“公子,我家公子他怎么了……”隔了许久卫箕见阴寡月从屋内走出,担忧地问道。
“睡下了。”他答的平淡,心中却是千回百转,他想他需要静一静。
月光温润似水,这里是他梦中希冀过的江南,殷叔口中提及的江南人啊,如江南的月一样温润似水。
只是上苍缘何那么残忍,他方与亲人重逢,就要他独自面临人去楼空的悲凉?
他双膝一颤跪在草地上,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等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就看到一身浅碧色裙裾的女子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好像已过了很久很久。
她的确很早就来了,一路的走,一路的感受这个趴伏在草地上的男子,那么近又那么远……
或许,她从未了解过他,只是她控制不住想要他开心的心,她想问他,他究竟要什么,若是可以她愿意替他完成,是报仇雪冤,还是权倾天下,还是万人之上……
她不开心,因为他不开心她便不会开心……
“你怎么还不睡?”寡月从草地上爬起,伸手要去握顾九的手方知自己的手上有泥土,手就这么滞在空中。
却在要放下去的那一刻被女子牢牢握住,那一刻两人的脸同时一红。
“你不也还未睡?”顾九嘟囔着问道,“你自从醒来见了我,看我的眼神很久是躲躲闪闪,还俊脸发红,莫不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还是我做了什么不好是事?”
经她这么一说他又想起那日在马车上她唤的那句:“小寡月,小美人……”
想着“腾”得一下脸又红了。
见他神色顿改,脸红的不正常,顾九傻了,痴痴的道:“莫不是我非礼了你?”可是她真记不起来了啊。
寡月脸由红转黑,末了,深叹了口气道:“九儿,我将周大哥丢下你会不会怪我……不过你相信我,等我有哪个能力了第一时间便去查周大哥的下落。”周大哥的事他确实有自己的思考,当时他只求脱离绝境心切,又因周大哥与那人谈话里他察觉那人与周大哥乃旧识。
他陡然转变话题,顾九微愣了一下,之后很轻易而举的被寡月成功的转移过去:“没事,我们当时也是自身难保。或许那人不会难为周大哥的……”
他知她安慰他,心里好受了些许,成功将顾九注意力转移的感觉很好,终于不用纠结那些天都发生了什么,只是想到那夜顾九绯红的小脸,他轻咳一声再道:“风凉,我送你回屋里去。”
顾九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就这般一前一后,万籁俱寂,一路沉默,内心却是温暖,即使很多年过去,她还记得江南梅花庐,那一路的草香,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道……
一连三日阴寡月再未见到靳南衣,卫箕带来的话是:公子不见任何人。
只有靳南衣自己知,他在撑着最后一口气。料理身后事。
一身素白色棉布衣裙的女子推开房门,将一碗粥放在书案前,男子斜靠在梨木大椅上,就顾九的方向来看似乎是睡着了。
靳南衣知道是顾九来了,依旧微眯着眼睛闭目养神,他这几日很累,或许该说,他从未过的愉快过,江南这边有父亲生前划与他名下的店铺,这些都需要他的打理,为了他的母亲他处心积虑的想要再进汾阳再回长安,获得靳氏的认可……
自父亲死后,他什么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苦读参加科举、努力经营父亲留给他的东西让母亲和自己过得好些……
顾九在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以后,放下案盘就准备离去。方迈动步子就听得那人咳嗽一声。
她回头,正巧瞧见他身上的毛毯从地上滑落下来。
望了眼四下,天人纠结了小半会儿,顾九才上前去半蹲下身子将那毛毯捡起,上好的触感,顾九第一次摸到这么舒服的毛毯,可是明明是毛毯为何可以和丝绸一般舒服……
来不及她多想,她抖了抖毛毯,轻轻地将它搭在那男子的身上。
只是这样睡着,不会不舒服吗?她凝着他的脸,若不是那粒胭脂痣,这样静静的闭眼睡着,她还真瞧不出他与阴寡月有哪些不同。
只是,他看着好乖哦……阴寡月睡着的时候总是微凝着眉,似心中有千千结。而他如此虚弱又如此温润,唇不及寡月的薄,有些微嘟的感觉……。
纤长的睫毛微动了一下,少年就这般睁开眉目,潋滟之光下是温和的笑意。
顾九大眼盯着他一眨不眨,突然意识到自己墨墨窥视的人已经醒了……真是丢人……
“那个,那个,你为什么不见阴寡月呢?”她挠挠头说道,以减缓自己的难堪。
靳南衣果真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男子,他知她的窘迫,他实在不是有意睁开眼,只因为她再多凝他一会儿,他的脸就可以烫孰鸡蛋了。
“因为我在思考把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强迫着别人去做,到底对不对……”
“就是孔圣人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顾九反问道。
靳南衣望着顾九轻笑了,苍白的手指捂住唇:“算了,我纠结着的问题再要你去纠结也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顾九瘪瘪嘴:“你怎么就知道我‘欲’或者我‘不欲’?我倒是很乐意帮助靳公子呢。”
“你愿意帮我?”靳南衣问道。
“你看,我和寡月在你这里吃着你的用着你的,不能帮你这个梅花庐主排忧解难如何担得起你的收留之情呢?”
“哈哈……”靳南衣笑出声来,“你也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他说道眼中似有深意,忽地他端起顾九早先放在书案上的粥,伸手搅拌了几下,又道:“若是你能带着寡月开朗起来就好了,他不该这个样子……”
他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默默的吃完粥,等他放下碗,只听他道:“寡月呢?”
“刚用过晚饭,去房里休息了。”顾九说道。
靳南衣咳嗽几声,笑着朝顾九勾了勾手指道。
顾九送上耳朵,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去将小卫箕给叫来,把马车牵到后院里,我带你出去透透气……咳咳咳……”
啊?顾九惊讶地望着他。
“去不去随你哦,你不是说要替我这个主人排忧解难的说?”他说道,苍白的脸上仍旧带着笑容。
“好吧,可是你的身体。”
“嗯,好些了,只是,若再不出去透气,估计是要不行了……”
他说完,还附送上几声咳嗽,不知是假意而为,还是……
顾九受阴寡月的深深影响,如今是一听到咳嗽声就心慌,好吧,你说了算谁叫你是病人呢?
只是,真的要瞒着阴寡月吗?那只精明的美美的小狐狸,能被瞒住?
“九儿先去换身男装吧。”南衣瞧见顾九眼里的妥协,微眯眸子说道。
半盏茶的功夫,顾九换好衣服,卫箕也将马车停在了梅花庐后院子里了。
顾九和卫箕齐心协力将靳南衣弄上车才长吁一口气。
“怎么,九儿是怕寡月担心么?”躺在车内座榻上的少年说道。
“才不是呢。”顾九嘴上这般说道,脸却已经红了,这几天忙着照料这只病得不是一般严重,那只病稍微好些的的确有些忽略了,这只又像要努力避开那只似的,真不知道那只有没有按时吃药。
靳南衣也不再取笑她了,微眯起眸子,继续养神。若是到了,卫箕自然是会叫他的,只是苦了顾九没个人聊天,还不得抓狂?想到这里靳南衣唇角微微扬起。
她顾九才不是那么没骨气的人呢,不就是没人聊天吗?她拿起车上一角的小柜子里的书册开始翻阅起来。
都是些管理商铺作坊的书籍,咦,没想到这只还学这些?
末了,看着天渐渐黑了,摇摇晃晃的马车,把顾九的睡意也摇过来了,撑着脑袋睡了一会儿。
车缓缓停下,顾九也醒来了。
“公子到了。”车门外卫箕唤了一声。
靳南衣微微睁开眼,笑着望着又在瞧他的顾九。
“呃,你别误会啊,这次我是来叫醒你的,哪里知道你醒得这么早,我这一转过身来你就醒了……咳咳咳……”顾九一个劲的解释。
“九儿扶我下去吧。”靳南衣笑了笑。
顾九想撞墙,终于理解了什么叫解释就是掩饰。她承认她就是想看着张脸,以前就想仔细看小寡月那只,只是他不给她看……呃,好像也没有不给她看。可是她怎么那么倒霉每次多看两眼就会被人抓个正着。
“九儿。”少年又唤了一声,顾九立马回神上去扶他。
下车后,顾九才看到这里是街市,若是街市就应该在城内。而马车停靠的地方写着三个清晰的大字“毓秀坊”。
“少,少爷。”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妇女出现在他三人面前,身后跟着一群绣娘。
众绣娘们一听苏娘对来人的称谓都上前去行礼,还不时打量着这个传言之中的‘少爷’,生得倒是俊逸脱俗,只可惜一副破落身子。
“都不必多礼,该做什么的做什么去。”靳南衣有些反感这些人的目光。
苏娘一听,遣走了那些绣娘,将自家少爷迎进里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可是足足有三年未见少爷了,少爷离开老爷给二夫人安置在江南的宅院也已经有三年了。下人们不敢去寻,夫人派人去了,少爷也不曾理会,苏娘知道这是因为少爷的心结……每次她都是派人远远的看着少爷进城,再给少爷稍一些东西去,如今隔了三年,少爷未去见二夫人,却是先找来毓秀坊了,莫非是少爷遇上什么事了……
“少爷。”苏娘亲自奉了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九儿。”靳南衣却是拉着顾九坐下,将苏娘奉上的茶递与顾九,“这是毓秀坊才有的碧螺汀。”
卫箕怔了下,苏娘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卫箕知顾九是女子,而苏娘不知。
顾九倒是不觉得什么,接过他递给她的茶水,赞叹了一句。
靳南衣见她喝完又给她斟上些,自己才默默的饮。
待他放下茶杯才对苏娘道:“苏娘把毓秀坊最好的绣品拿来给九,兄弟瞧一瞧。”
苏娘愣了片刻,随即低头答是,离开时余光打量着顾九带了几分深意。毕竟是她经营了数年的毓秀坊啊,公子莫不是一来就要她将这绣坊让给那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她咬了咬牙,内心微酸,但愿是她多想了,不过公子对那小子看着到底是极好的。
不一会儿苏娘就带着几个绣娘和小厮到了内室。
小厮们将重的绣品拿在手上,绣娘们拿着一些精致的较轻的绣品。
顾九听苏娘讲解着,倒是颇感兴趣,以前倒也不见自己上心这些,倒是有想过认真学医。
说起学医,她这又想起那一日,夜风递与她的地址,她记得也是轩城来着,不知夜风听闻寡月和她的死讯会怎么样?改日她是否该翻出哪个地址去找夜风让她去找的人呢?
“九儿……”南衣再度唤她的名字,将她唤回神。男子秀眉微蹙,还真是一个爱走神的丫头呢!以后可得教给苏娘好好调教。
靳南衣伸手示意苏娘带着一群人退下后,才捧着茶问道:
“这绣品可好看?”
“好看的紧。”顾九漫不经心的答着。
“可喜欢?”他再问。
“喜欢的紧。”
“想不想要?”似乎渐入佳境了……
“给寡月穿身上倒是风华绝代。”她微抿唇道。
“呃,那倒是想要不想要了?”男子挑眉。
“要就算了,看看倒好,穿成这样出门,难保他不被众女追杀啊!”顾九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
南衣愣了一下,没听懂她具体说了什么,也不懂这是什么说法,但是大致意思还是猜测得出来,真是个有趣的女人呢。难挂小寡月对她如此上心,看着捧着,生怕她离了他。
他放下茶杯,似乎觉得顾九说的话也有些道理,沉声道:“嗯,那就摆家里看看,不让他穿。”
“……”
“咳咳咳……”还没有等顾九开口这人就猛咳起来。
“卫箕。快回庐园……”少年脸色苍白的吩咐道。
顾九看着靳南衣痛苦的表情心下慌了,忙帮着卫箕将他扶出去。
苏娘派人端上酒菜过来的时候,正巧瞧见三人出房门:“少爷,少爷这是……”
“苏娘,少爷要回园子了。”卫箕急忙说道。
“可是这酒菜我都命人安置好了。”
卫箕哪里有功夫还管什么酒菜,忙道:“大伙分着吃吧。”
“咳咳咳……苏娘我改日再来。”靳南衣着实耽误不得了,撑着对苏娘说道。
卫箕心急马车赶得很,马车上顾九望着少年抱着毛毯嘴唇乌青、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发酸,她伸手将他身上的毯子弄得严实些,又将一旁车壁上挂着的斗篷取下来给他盖上。
靳南衣感激的朝她一笑,如今吃凡羽大师的救急药也没有作用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顾九扶着南衣下车,等走来的卫簿扶下南衣,又跳下马车将手中的斗篷散落开来,披在了南衣身上。
寡月就在在长廊那头,看着顾九搀扶着南衣进了房。
他心中升起一些复杂的情感,连自己都道不明……
——
数日后的梅花庐,绵延的秋雨,肃杀夜风,偶有鸟儿扑腾的振翅声,梅花庐内的房间里却是一片死寂。
九九八十一盏长生灯燃得通明,顾九站在灯盏前守着每一盏,只要有一盏稍微有熄灭的迹象她就会用铁签将它们拨亮一些,或者倒上更多的燃油。万安寺大师凡羽的大弟子就站在门外,方才他说的话重重的敲打在这里每一个人的心上:气数已尽……
“公子。”卫箕和卫簿跪在地上。
“卫箕、卫簿、我问你们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何?”男子沙哑地开口问道。
“公子待我兄弟二人恩同再造。”二人答的不曾犹豫。
南衣微颔首,苍白的面带着笑意:“那好,你们便答应我一件事,此事若办得好便是还恩。”
“是!”兄弟二人齐声回答到。
“我若走了,你们当视寡月为主子,全心全意伺候他,就像昔时待我一样。”
二人瞬间望着靳南衣呆若木鸡。
“记住了我的话便退下吧……我有话对寡月说……”
卫箕拭着眼泪被卫簿拉了下去,方拉开门就瞧见站在门外的僧人,僧人朝他们微微作揖道:“贫僧师父嘱咐贫僧将靳公子送往万安寺……”
两兄弟自是懂这人说的是公子辞世之后的事……
屋内,阴寡月走上前来,顾九跟在后面。
就如同一开始顾九未曾把他当外人一样,南衣也从未拿顾九当外人。
床榻上靳南衣伸出苍白的手,此刻他的神志已有些游离,寡月扑上前去,回握住他的。
“寡月……你说我们会不会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我是哥哥,你是弟弟,我们都有先天的心疾……”他依旧面带笑意。
清泪滑落听者的脸颊,寡月薄唇颤动着启开,语不成声:“若真是这样,我便是在娘亲肚子里吸去哥哥元气的那个……便是我,害得你一出生便比我柔弱许多……”
那一声“哥哥”也让靳南衣落下泪来……
善良温润如他靳南衣,无论何时想到的总是别人,他苍白的唇微微扬起,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抚上寡月的面颊:
“我若还活着便多护你一日,只是我终究是太迟了见到你,以前我不在乎生死,如今我终究是放不下你……放不下……”
“哥哥……”寡月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这一刻有温暖,亦有撕心裂肺的痛楚。
南衣伸手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脸上依旧带着宠溺的笑:“我知道你这些年活的很不好,我至少还有娘亲和爹爹的疼爱,还有物质上的满足,而你……什么都没有……便是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他从被子里拿出一个锦盒来,泛白的唇吃力的说道,“这是我名下所有的……。房契、田契、商铺、歌舞坊的契约,还有一些仆从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你拿着不要拒绝我,很惭愧我能给你的只剩下这些……”
良久他凑于轻声再道:“答应我无论郑氏如何给她一条活路便是,她毕竟养育了我……无论靳氏一族最烈深重,无论前人如何想置你于死地,寡月在杀人之前务必给人三次机会……”
“顾九。”靳南衣温柔的唤了一声,顾九身子一颤,走向前去。
“公子……”
“九儿,永远不要抛下寡月,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说道,“日后务必扶持寡月,助他打理家中事物,你夫妻二人定要同心协力……”
顾九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一双冰凉的手握住她的,又将她的手放在另一只手上,等顾九意识到的时候才知道寡月的手已牢牢抓住她的。
顾九干笑了笑,不敢在靳南衣抽出手,只好由他握着。
榻上的少年望着紧握着手的二人,目光又落在着素白色褙子的女子身上片刻,有时候记住也是拥有……他唇边的笑更深几许,两颊的梨涡满含蜜意,他静静闭目,苍白修长的手落在锦被上……
“哥——”
“公子——”
他还是走了,那夜绵延的秋雨低落一夜。顾九已感受到冬的气息……
靳南衣,还真是那么一个温柔又让人心疼的男子,她站在门外栏杆处,仰起下巴,猛眨着眼睛不让泪水滑落,只因屋内少年方才一句镌刻在她心坎上的话——
“江南风骨,天水成碧,天教心愿与身违……”
他抱着他,秋风肆掠,冲破窗棂,轰隆作响,一室灯火摇晃,卫箕与卫簿就跪在床榻下。
靳南衣死了,那个初见时一身江南气息的男子死了,而他的名字却不能被镌刻在墓碑上,他的名字将被继续沿用……
她不会忘记华胥楼前,华车过处,那惊鸿一瞥;更不会忘记,那一日醒来,他眉间鲜红似血的朱砂痣……
次日,灵柩被卫氏兄弟送往万安寺,而他的丧事,办的无比简陋,一坯黄土,几簇野花,一块只镌刻着悼文没有生平的石碑,就在桃花溪畔,梅花庐旁,只要他们回家就看得到,就如同那男子对他温柔的笑。
只是,自那天起,阴寡月变了,数日后的清晨,顾九将早膳放在那人房间前的时候,一身白衣的男子从屋内走出。
她抬眼,就看到男子两眉之间那点殷红似血的朱砂字……
她有片刻的恍惚,是的恍惚,这一点朱砂,无疑让她想到靳南衣……
“像……不对,是完全看不出破绽……”顾九道,只是,他数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都不曾找过她,她想同他再说说话。
少年伸出手握住她的。
“用膳,陪我出去。”
顾九一震,不单单是因为他同她说话了,更因为他唇边的浅笑,以前的阴寡月从不会笑的这么自然,或者说以前的阴寡月似乎从未笑过……
只是,他的两颊没有那浅浅的梨涡……想到这里顾九心中一骇。
“你……这里。”顾九指了指他的两颊处。
寡月伸手握住她的:“不要。”
“为何?”
“日后为官还是庄重些好,我小时候也有,后来殷叔叫我吹气给吹没了。”
吹气给吹没了?这也可以?顾九满头黑线。
“哦,我知道了,怕有梨涡让那些大臣们笑话吧,我知道的,你还有小虎牙呢!”
寡月一口包子呛在了喉咙里,猛咳了几声。
这一咳,某些人紧张了,忙伸手去安抚。
小虎牙?他真有?寡月眉头不禁一皱。
顾九立马转移话题:“我们吃完饭去哪里?”
“华胥楼。”男子说道,“你说像不算,要华胥楼的楼主说了算才算。”
他宠溺一笑,递与她一个热包子。
顾九猛咬了一口,什么叫她说像不算?哼!
“若是他认出你不是靳公子怎么办?”顾九咽下一口包子后问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男子继续道。
顾九从未见过自信满满又“巧笑嫣然”的阴寡月。心下温暖当即快速的吃完早饭。
妆台前,寡月取出一件早就准备好的男装递与顾九,柔声道:“穿上。”
“嗯?”
“男装出行也要方便些。”他说的眉目里闪过一丝狡黠,说到底还是因她那张脸太能惑住男子的心了吧,她的美在不经意间就能惑人心智,只是顾九纯良年纪还小,不知道罢了。只是若是贸然拒绝顾九不让她随行,又得同他闹好一阵,还是带着她去吧,这样也好与她增进信任,互相了解,顺便要这个“小丫头骗子”帮忙出谋划策的说。
卫箕与卫簿二人恭敬的站在外面,二人神色各异,这两兄弟性格与面貌都有很大的差异。卫簿性子刚毅却心胸大度,卫箕性子柔弱心细如尘却较迂腐,卫簿的问题不大,倒是卫箕真让顾九心伤,她知这两兄弟都是极好的,卫簿是说什么听什么,只是卫箕对靳南衣的感情太深太深,他愿意忠心于与靳南衣长相的相同的阴寡月,却不愿意真正将寡月当作南衣,这倒是个问题。
“卫簿你留下来,卫箕同我们去吧。”顾九说道,有问题就要解决,这是顾九的思路。
她开口,小手便被人握住往那人怀里带去,那人凝着她,清澈的目光在她看来有几分复杂,她想要做的,他都懂……
顾九想。从此以后让他忘记阴寡月,做好靳南衣,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是卫箕卫簿两个贴身之人都无法接纳他,那么他的前路可想而知会有多么坎坷。
靳南衣做不到的,却将一切的担子给了他……而他阴寡月本就被执念迷了心智,从此一步一步,沉沦于命运的激流之中,是否再也走不出命运的囚笼?平平淡淡真的不好吗……
“卫簿,跟着我去吧……”他望着两位少年柔声道,“卫箕你在家里好好休息……”
卫箕一怔,望着对他浅笑,露出浅浅梨涡的男子,一样的容颜,一样的清风皓月,这一瞬他仿佛看到哪个离他远去的公子,他憔悴枯槁的眼眶,眼睛酸胀的动了动,泪水又落了下来。枯瘦的手捂上嘴巴:“公子……”
顾九松开寡月的手,寡月伸手搂住少年的肩膀,他高出卫箕许多,这个样子颇有些像个护犊的大哥哥、
“从此以后只要我多活一日,你们便不是无枝可依,我不求你们像对待南衣哥哥那般待我,只求你们陪着我一起完成南衣哥哥和我的心愿……”
卫箕用袖子拭去泪水哽咽道:“公子,卫箕陪着公子去吧,寻常公子去华胥楼和万安寺都是卫箕陪着去的,突然间换我哥去会惹人怀疑的。”
“不了,卫箕你要在家里好好休息,你看你……”
“公子,卫箕不碍事了,真的可以的,这轩城里公子手下的铺子我比我哥要熟悉。我还要带九儿姑娘去看看呢!”卫箕破涕为笑的说道。
卫簿上前将卫箕的身子靠在自己结实的胸壁上,从小他像父亲,弟弟像母亲,从小他就长的比他高出许多,卫箕就是姑娘家的性子,公子死了,他不是没有难过,只是他顾不上难过,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你去就你去,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卫簿佯装着恼怒的说道,伸手整理弟弟的头发,还给他弄干净脸蛋。
卫箕因哥哥的举动愣了片刻,末了反应过来,才朝着顾九道:“公子,九儿姑娘……”
“不是‘姑娘’了。”顾九打趣道。
“九爷……”卫箕一时反应过来道。
随即众人都笑了。
华胥楼前来了不少的守卫,顾九知道这是因为最近来江南的流民陡增,向前些日子的流民暴动也不知发生多少起了。这会儿还真想知道前线的仗打的如何了……
绘着梅花的简朴马车在华胥楼前停下,有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上前来行礼。
“靳公子自那日一别好些日子没有来了,不知靳公子身体可安好?”那人对着马车内寡月所在的方向俯身行礼。
顾九手心里都捏出了汗,古代的这种场合她还真没参加过,她不是替自己急倒是替寡月急。
“张老客气了,南衣这不是来赴搂在的约了么?”车内寡月从容自若的对答,他这几日关在屋子里可是将南衣哥哥所有的人际关系都背得滚瓜烂熟,这些都是他的哥哥所期望的……靳南衣拼尽一生亦无法再回汾阳更无法再入长安,这些他都要替他一步一步讨回来,欺辱过他的他都要替他也替自己讨回来!
连顾九都不得不感叹,他学的太像了,就像他已与靳南衣融为一体一般。
马车外卫箕也是一愣,若不是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还真以为里面那人便是自家公子,他朝那张老盈盈一福,“张老,我们还是走侧门直接去进楼主吧,公子前些日子病了好些日子,如今这天转凉可得注意了。”
张翁一听心里赞许,忙唤了人:“快,将侧门开了,带靳公子去见主子!”
马车被牵入华胥楼侧门,没过多久就停在了一处楼阁处。
“主子恭候靳公子多时了。”
是男子的声音,顾九听着有些刺耳,眯起眼睛透过车窗帘子的细缝望去,是一个穿着粉色深袍外穿深褐色长褙子的男子,粉面玉冠、唇红齿白颇有些女态。
阴寡月想了想,才想起这人是华胥楼楼主的随侍袁捷,果然是江南富庶之家,连仆从随侍穿的衣服都是这么奢华名贵。
卫箕正欲答话就见顾九已搀扶着公子下车。
袁捷见靳公子下车,也忙上去作揖嘘寒问暖:“靳公子你可来了,主子早上还发了脾气,说你几日都没来赴约了,遣小的们去梅花庐那边去找您,这会儿您可来了,路上没遇上什么事吧?”
阴寡月本不喜欢别人这样对他拉拉扯扯,只是不习惯也罢,总归是要习惯的,他笑的温和道:“没有。”他知他问的是有没有遇到什么“暴民”。
江南本土人如今是提及“流民”就是谈虎色变。
“没有就好,咦这位小兄弟是?”袁捷望着顾九摸着下巴道,“没见过呢,不像是梅花庐里的人。”
卫箕走在后面,听着袁捷这般问忙上前来道:“袁爷,这位是九爷,是来与我家公子合伙做生意的。”高门之家就算是奴仆在寻常人那里也得称爷。
袁捷大吃一惊,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做生意?
他干巴巴的笑在顾九看来有些刺眼,哼,世人以貌取人者众!只要给她机会施展,她定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去。
“我们快进去吧,主子等着呢。”袁捷这般一说,众人都不再多说直朝楼内内走去。
这是华胥楼的副楼,顾九不懂这古时楼里的布局,只觉得这一路的走,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江南屋室多注重细节,就算只是一处屋门镂空的花雕,在你抬眼望去间就能看出那不一样的美,只是惊鸿一瞥就让你记住好久。
长廊走尽,便是一屋室,门楹处站着两个婢女两个小厮,摆在屋室正中最醒目的位置的是一扇古意屏风。
顾九远远的就盯着那屏风,不是工笔亦不是写意,无需浓墨重彩,不需华丽铺成,这是出于何人的手笔?那锦屏孔雀一羽一翼,她远远的都能看得这般真切。
亟待她走近她才瞧见,这是针线所绣,真真是,太令人惊叹了!
而这绣着孔雀的的绢布竟能薄如轻羽,透过一层绢布还能清楚的看清她手上的细痕。
织技可叹!绣工可叹!
顾九有些奇怪,恍然间才回过神来,什么时候她对布匹和绣法这么了解了?
“靳南衣!”高座上一声呼唤拉回顾九的思绪,顾九迎声望去,那人站在烛火通明处,虽是白日,这里依旧点着烛,大红的长袍及地三尺,那男子生的妖冶,一双眸子似能将人心神都吸引去,他快步朝寡月走去,“我有要事找你商量,苦等了你这么多日了,你们都退下吧!”
那红衣美人将将说完,身后一群人便退了下去,连袁捷都闪身没影了。顾九就只差跟着卫箕退下了……
“咦,他是谁?”漂亮的眸子打量着她,却看得顾九心里毛毛的。
“顾予阡。”
少年轻咳一声后说道。
顾九初次听到他给她取的这个名字是在那日他醒来的时候,她不排斥,因为是他取的,即使一时惊讶也会慢慢接受……
她微笑着粗着嗓门道:“予阡见过华胥楼主,久仰大名……”真不是久仰大名,她的确是第一次听见他的大名。
绯衣男子身子微微前倾,似在用他那双美眸细细打量着顾九。
“顾予阡?嗯……”他微热的气息拂面,顾九心中一阵怔忡,连一旁的寡月也神色微变,他不露痕迹的伸出袖中的手拉过顾九。
“嗯,是一个故友将‘他’寄宿在我梅花庐内,听说‘他’家里排行第九,人称九爷……”
“哦……”绯衣男子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楼主,你找南衣所为何事?”寡月心下微有不赖的问道,南衣所言这华胥楼主举止轻佻,果是如此!
寡月话音刚落,那男人便一“啪”额头道:“哎呀呀,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竟然忘记了。”
华胥楼主请寡月和顾九坐下,又斟了茶,方说道:“不知二位听说了没有……”
数日前,长安城,乾元殿
“混账!”
“竟然要西凉连吞三座城池,还好薛将军死守住了柳州!”夜帝大怒,对着一群匍匐在地的百官们,眉头深凝说道,“薛礼死了!一个个畏首畏尾,就没有一个人敢出征?是不是要西凉的军队越过秦岭直逼函谷关,你们的妻儿的安全都不能保证了才有一点忧患意识?”
薛礼死了,西凉与大雍一战,大雍竟损失了一个二品将军。
官员们都低着头,不敢多看金座上的圣上一眼,安公公站在一旁玩着手中的拂尘,妖娆的脸上窄长的凤眸微微眯起,薛礼之死真的只是战死而已?二皇子,毕竟还是嫩了些,太子的势力也太大了些,幕皇后娘家的人后台可是真硬!
“父皇,儿臣有本请奏。”
明黄色的蟒纹冕服往大殿正中一站,某公公把玩着拂尘的一只手顿时止住。太子,还真真是个人物呢,这个时候该是他为幕氏一族争一门荣耀的时候了。
“瀚儿可是有对策?”夜帝脸色明显舒缓了些许。
“父皇,廉颇已老,尚能饭否?”太子阴鸷的目一瞥那几个曾经叱咤沙场的武将道,“既然诸位护国将军无一人敢当此重任,父皇何不考虑从小辈中选取能人?”
卿瀚抬眼一瞥夜帝此刻神情,狐狸似的凤眼在判断无误后,才开口道:“儿臣觉得当封慕国公长子慕长安为将,率军往岭南即日启程!”
慕国公……高祖初建大雍赐阴氏为仅此于国姓的顶级世族,异姓唯封王氏为王,郎氏为侯。唯有四姓封国公:慕、谢、郑、杨。国公之下又有位列公卿之上公汾阳靳氏位列其中。而这幕国公便是当今太子的亲舅舅。
初闻此,夜帝眉头一皱,待思量片刻,方道:“传朕旨意,封尉迟廷为二品定远将军,以慕长安为先锋。”
尉迟营为驻守岭南的第一大营,此次夜帝能派出尉迟营可见战况之紧。
卿瀚心中定是有不悦的,是先锋而不是将军,先锋再怎么在战场上厮杀建功,这功劳都是将军得去,不过还好这尉迟营似乎不属于朝中任何一派!
长安一处府宅内。
窗外下着雨,男子坐在窗台前,身后站着一名黑衣人。
“可探到消息?”
“回主子,岭南那边上报的是说薛礼中流矢而亡。属下人探得的消息是对薛礼致命的那一箭是仿西凉人的箭羽所制!战况十分混乱,薛将军没表现出自己已中此毒箭,他的副将们也未及时发现,薛将军撤兵死守柳州城门,实则中此暗箭流血过多而死!”
扶手上苍白的手指捏得更紧了几分,百密一疏,是他的失策损失了一员大将。在阴寡月遇难后,他就派人快马加鞭赶至薛营,没想到还是这样了。
“送阴寡月去岭南的衙役有消息没……?”少年沙哑的问道。
桓青衣摇摇头。
卿泓凤眸微黯,浅淡道:“即他的尸首未曾与他……二人……”男子顿了顿,似是深吸一口气,才方接着道,“与他二人一并送往长安,那人定是活着的,大雍剑士阁出来的剑士定知逃跑之罪!那人定是被有心人囚禁了去!”
卿泓所想,的确如此。
亦是长安某处,周子谦便是被软禁着,铁链囚禁着手脚,除了自由活动的范围他哪里都不能去。
“我要见孤苏郁!让他来见我!”
“我要见孤苏郁!”
“……”
门外的人实在是受够了,一掀开窗户朝里面吼道:“说了多少次,主子不在!”声音听着有些尖细,倒是像个女子。
“他去哪里了,我要见他!外面战况如何?如今朝中局势如何?”
“哐当”一声窗户被大力合上。
屋内又传来了男子的咆哮声……
——
轩城华胥阁内,阴寡月听了华胥楼主所讲也大致明白了近日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慕华胥道:“大雍朝命我资助此次战事,供给大雍战士们入冬的棉衣,主要是因着慕国公是我义父,当年我受他之恩能有今日之成就,这供给军需之事于情于理都该做啊!”
“唉……”慕华胥长叹一声,颇为苦恼的端起茶杯微抿一小口。
“楼主为何自寻烦恼,楼主之财富甲江南,这军需之事楼主定是胸有成竹的……”寡月也端起茶杯浅淡道。
“南衣果真是南衣,这江南能说风凉话嘲讽我慕七的只有你。”慕华胥唇角微瘪道。
末了,慕华胥放下茶杯,认真道:“说真的我只是不想落得和江南顾氏一样的下场……”
男子话音刚落,顾九和寡月同时一震。
顾九手中茶杯里的茶只差漾了出来……这时一双苍白的手微搭在她的手上,让她陡然躁动的心忽地平静下来。
她抬眼望了眼寡月,又深凝着慕华胥道:“那……江南顾氏又是如何落得那般下场?”
她这么一问,慕华胥凤眸一凛,一丝寒意闪过,他久经商场,阅人无数,自身神情亦是能收放自如,他微勾起唇角,道:“慕七也是道听途说而已,大雍战事哪次不是拉出几个垫背的来,商海沉浮之人是最怕牵扯皇家之事,又不得不与皇家的人牵扯上去,这一有战事总是要解决那么几个,这不是顾氏就是其他家的了,皇家缺的是钱财,故在军需上找借口!”
慕华胥说完轻摇起羽扇,又端起茶杯微微打量顾九的反应。
“所以,这就是楼主真正担心的?”本来就不是属于她顾九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自然是快。
“正是。”慕华胥微点头道。
“哈哈哈。”顾九笑了几声。
两位男子同时望向顾九,眸中各有深意。
顾九抬眼望向慕华胥:“楼主若是不想再受牵连,予阡倒有一计。”
“哦?”慕华胥来了性味,“予阡兄弟不妨说来听听。”
连寡月的睫羽也轻轻颤动一下望向顾九。
顾九听慕华胥这么一说,才望向寡月,征求他的意见。寡月心下温暖,知道她的意思,方即点头。
得到他的首肯顾九才敢开口道:“若是朝廷要楼主供应军需物质,楼主便推托了。”
“噗……”慕华胥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要是能推脱他不早推脱了?还用坐在这里请梅花庐主来请求高招?
连寡月也轻不可闻的扬了下唇角,似乎是笑了,不过笑中宠溺的意味比先前浓了许多。
“听我说完……”顾九红着小脸,又挠挠头,这是她第一次抒发己见,他们怎么可以不给面子?
“我是想说,如果朝廷要江南慕氏供应入冬的棉袄,楼主只消推了去,将棉袄棉被棉靴所需的银两,以双倍的数目上交朝廷,就是说只给朝廷银两不要给军需物质……”
她方说完两个男子皆是一愣,这方法表面上似乎是违抗圣旨,可这样的违抗方式似乎又没有人反对!若是有钱人必须出一份力,我不出用的我只出钱不行吗?
岭南之地路途遥远,指不定那棉袄棉被在路途之中就变成了废纸!再或者到了军营又被朝中党羽所在的上级官员克扣下来,将军需掉包,而出双倍点银子不出物质,看似是最亏的,其实是最保险的,出了银子,那棉袄棉被要朝廷自己拿银子去买。
两个男子似乎都已在心中赞同来顾九这个想法。
连寡月心中也微微有些异样,
顾九看着二位男子,心知他二人定是接受了。江南顾氏得亡,也真是笨的可以……顾九不惊在心中嗤叹一下,只是顾氏得亡也不会是这么简单的事。
“就依予阡兄弟之言!”幕华胥当即拍案道。
“咦,予阡兄弟也是姓顾……”
老兄,你才反应过来啊?
“没半毛钱的关系!”顾九沉声道。她兀自的端起茶杯再啜了一小口,嗯,挺好喝的,有点……有点像毓秀坊的碧落汀。
她陡然间忆起那个白衣翩跹的俊郎男子,她来古代第一杯茶是那人请的,在她还不了解茶的时候……可是那人走了,走的如此匆忙。
之后很多年,顾九才真正了解到,慕华胥这个奸商非一般的“奸诈”。
慕氏的二十万两银子送到长安后,夜帝当即皱眉却欣然收下,慕氏派去的人还说朝庭若是不够华胥楼当全力支持,绝不落人后!还说什么慕氏所经营的范围涉及纺织业太少,一时间凑不齐这么多军需。
对此,顾九只能送慕华胥两个字:“鬼扯!”
慕华胥所涉及纺织业少?江南的作坊绣阁都快占一半了,只是名字全是划在了一个表面上有户口有官籍有“经营许可证”却是要是查起来什么都没有的空名字上!
于是朝廷如今欣欣然收了慕华胥的钱,那个慕华胥的假名字旗下的作坊绣阁再高价卖出去……
后来的顾九想着都觉得恶心……原来所为的“商霸”在冥冥之中早就属了某些人了。想她当初还以为她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
几日后顾九正式接手了靳南衣留下的一家绣阁也就是“毓秀坊”、一家歌舞坊“水月楼”还有一家小农庄。如君所料,所有的都署名:“九爷”……
此九爷,“户口本”编的跟真的似得,上至祖宗三代,田产、房契无一是真,真要查起来便是查无此人……估计大雍的衙役们跑到吐血也不知这个“九爷”是谁。
这些日子两人都很累,却十分充实。
阴寡月一直在同卫氏两兄弟整理账本。顾九爷则这几日一直往绣阁和歌舞坊内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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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华绣坊’的最近把你们的生意全抢去了?”顾九凝着苏娘和一群绣女道。
“是的,我的九爷哦,这几天毓秀坊可是没张都没开呢!这一大家子人要养活,这样下去不出三日就要关门大吉了。”苏娘说道。
“哦?”长长的拖音,顾九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方道,“苏娘,你且派个机灵点的小厮去华绣坊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啊?”
“九爷我叫你去就去,记住别被发现来,发现了今夜就别回来了!”顾九说道,她到要看看这数日之间本是同一水平的华绣坊,到底是拿什么赶超的毓秀坊。
她微抿一口茶忽觉得日子过得充实起来了,钱自是不用说更是要多赚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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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南衣的伏笔揭晓了,之前貌似没有一个人猜到,小夫妻以后的日子忙碌而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