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看着那人从身上摸出一个布包来,打开布包的那刹那银光乍现,她才知道那是银针包,既然能随身携带此物,是大夫无疑。那日,她有见卿泓用银针给寡月针刺,只是不知今日这人要如何针刺?
她虽知,扁鹊救虢太子取三阳五会,却不知这三阳五会何解?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三阳五会何解?”
徐远眉头一皱,却是道:“此法虽能救命却不可多用,学医需悟性,小兄弟你悟性不错,我可以教你这三阳五会,你且看着。”
徐远挽起袖子取出一根银针。
一旁周衙役已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毯子给寡月盖上。
九月,南方的夜凉飕飕的。顾九的手心额头已渗出汗水,她一瞬不瞬的借着微弱的光线盯着那人。
徐远只是闭目就能摸到阴寡月的穴位,他的针扎下去的同时,亦向顾九解释道:“手足各有三阴三阳:太阴,少阴,厥阴;太阳,少阳,阳明也。五会谓百会、胸会、听会、气会、臑会也。”
顾九挠了挠脑袋道:“这句我知,《黄帝内经》之《素问》里有讲……”可是她方一说完,心中一震,她从不知自己对文字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既然小时候背诗也是自己喜欢的背诵的很快,不喜欢的诗词要读上很多遍才背的下来,按理她不该将读过一遍的东西就这么记住了……或许只是这具身体有这种本事?
原来的阿九,定是一个蕙质兰心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只是这样的时代终究是苦了女人。少年时父母是天,嫁人后夫君是天,待到老来儿女是天,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认认真真的活过一次。
“扁鹊救虢太子取之‘三阳五会’,以人中、百会为主穴,以少商、涌泉、厉兑、隐白、少冲为配穴。”见她如此,徐远细心解释道。
银针深入腠理,徐远拇食指微撵,他闭目感应针感,忽地顾九见微弱的光影之中,青年的眉目里闪过一丝光影——得气了。
人若已死银针如何得气?他松开银针又顺着阴寡月的胸腹摸去,至其胸窝间,两乳正中,取膻中穴平刺入里,针尖方刺入,无所动静。
一旁有些人走过来,有人将灯拿近了些,突然的光感,顾九有些许不适应。
那提灯小童干笑了笑,将灯移开些,故那一瞬依旧没人看清她的容貌,只是记下个轮廓罢了。
徐远施针完毕后,阴寡月还是不见醒来的迹象,众人轻叹了几声,连周衙役看着都已经丧失了信心了,正想着如何回京禀报,这人死在了半路上?
等了良久,徐远仍不想放弃,因为方才银针刺入腠理之时,分明有得气之感。
徐远心下一横,将所有银针悉数拿出,又递与无根给顾九。
“跟着我做。”
青年抓起阴寡月的手,将银针悉数插入他五指手指头中。
顾九照着徐远的方法将银针插入,又看着那人将针取出。
“嘶”
鲜血,染红白衣——
不知是何人叫了一句:“动了,他眉头动了!”
顾九闻声望去,只见隐隐的灯光之中,少年凌乱的青丝遮蔽的俊颜上眉头确动了一下。
她伸手抚上少年的脸,轻唤道:“阴寡月你醒醒……”
良久,少年睁开虚弱游离的目,目光涣散一瞬后,却是紧紧地锁定在顾九身上,他开口说不了话,就这么看着她,默不作声的,沉静地看着她,就像毅力在桃树下已经千年的三生石,保持着望着伊人远去那样静静的姿态,只是凝着她的面,除了凝着再无其他……
徐远见少年睁开绝美沉郁的凤眸,心中大恸,没有什么比生为医者救回一个将死之人更为欢呼雀跃的事。
“醒了就还有救!你们且带他进梅关去找大夫!不得耽误了,我以银针封住他的穴道,足以让你们再撑三里!我们这也要赶回轩城了!”徐远长叹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朝顾九说道。
那方洛浮生也走过来,顾九心中一骇,赶紧低头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你且不必谢我,我能救他也多亏了你的提示,鄙人轩城徐远,他日能再见你谢我也不迟,且快带着这小兄弟去梅关寻医!这位小兄弟体质特殊,日后切记不可动怒不可过劳,好了,你们快去吧!”
顾九心忧寡月,也不想多逗留,当即记下这恩人名姓,且道这救命之恩他日再报!便与周衙役上马往梅关道那方而去。
徐远深凝着顾九等远去的身影,身后洛浮生深深一揖:“先生,我们快回轩城吧。”
徐远哂笑道:“浮生,你是着急着回轩城见美人吧,只是姚玮瑢那丫头终究是被你惯坏了。”
洛浮生笑的满是宠溺,丝毫不在意徐远说他将瑢儿惯坏了,他从她十岁那年就开始惯着她了,如今已逾三载,就等着她癸水一至将她娶回家去,如今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就差娶亲这一遭了。
徐远见他怡然自得的样子,也不好打断他,有道是:哪个少年不多情。
徐远兀自的哼起歌来: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闻此曲,洛浮生眉目一动,知先生在调侃他,腹中之话就此压下。只是转眼,眉目里满是宠溺与追忆之色。
周衙役抱着用银针吊着一口气的阴寡月,顾九独字一人骑着马,直朝梅关那方而去。
梅关道后是一小镇,镇上最好的神医两人已经打听到了在镇西三里竹园处。
等二人来到竹园的时候,阴寡月依旧半眯着目,那样子任人看了都心疼,终于和周衙役一起将他抱下马的时候,顾九落了泪。
少年见顾九落泪,目中闪过痛色,他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能这么静静地凝着她……哀怨又彷徨。
迎他们进去的是药童,药童年小约莫十来岁,只是一见他们三人就知谁是病人。
“都进来吧,我师父在正屋给另一个病人熬药呢!马上就来。”药童对他们说的。
“麻烦你了。”顾九沉声道。
药童一愣,转眼间机灵道:“你为何不说要我师父快点来,这人急于求医,你为何只说客气话?不像刚刚到这里的人都说快请神医大人,我们急需救治!”
顾九也是一怔随即道:“小小药童大人,你方不是说神医在给另一个病人熬药,马上要来了吗?”
“可是……”
“小郁离,不得无礼!”一个中年男子从那方门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把蒲扇。
男子一出来,顾九忙随着周衙役抱拳作揖:“神医。”
这里无论见到哪个老大夫或者有能力的大夫,都称“神医”这是尊称。
“不必虚礼,鄙人近日陡感身子不适,是将入土了的确是要成神成鬼了,且容我看看这病人,他情况不容乐观啊!”神医说道。
“是,劳烦神医了。”顾九一时间找不出除了神医以外的其他称呼。
一番折腾下来,神医擦了把汗。
“还好用银针吊着一口气,急救的及时得当,不然我也无力回天了!鄙人姓……葛,就唤我葛翁吧。”中年男子说道。
“是。”顾九狂汗看着也不过三四十来岁,为何要别人将他喊的这么老。
“你照看着他,我去给他熬药,估计一碗药下肚就能神志清醒开口说话了。”葛翁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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