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快步朝竹屋走去,她不想让阴寡月瞧出什么异样来,她隐约也察觉到了夜风那日去隐月阁找她的最终目的。
没有想到,夜风久在军旅,竟然连这种事情也算计到了。
可是阴寡月又不是傻子,只要她稍稍露出破绽就能被他一眼看出。
“我口渴了……”顾九嘟囔了一句后,快速冲进房内。
也确实是渴了,一连喝了三杯,顾九又想起慕七那句:饮牛,饮犊子……
生命之中,来来去去拂之不去的就那么一些人,至于慕七,早些年顾九是担心牵挂他的生死,至于后来,便也将那句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常常挂在嘴边了。
她用袖子擦拭干净唇角的茶渍,回首就瞧见阴寡月小步匆匆地进房门。
他逐渐结实肩形显露出来,连下巴的棱角也比初时更加显露,这样的阴寡月无疑是气质翩翩,又逐渐俊美的……
若是再配上一身的锦袍,他便与长安城中的清贵公子无异了……
可是,他平生不爱奢华,寻常一身素袍也从未褪过……
顾九没有叹气,反而释然一笑,这样的他正是她所喜爱的,不骄不躁,不争不露,却在该露锋芒时,让人眼前一亮。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是这个道理吧……
顾九自认为所知道理并不多,却能通过她所有的感知来读懂阴寡月……
这便是文人所谓之相知……
她不仅要做他白头偕老的妻子,还要做他花能解语的红颜。
很感谢,历经种种,陪伴在他身边的还是她。也很感谢他们彼此互给对方一个机会,挽留这初时来之不易的心悸。
“还要喝茶吗?我去给你打些热水来……”被顾九看了许久的阴寡月,红着脸,颤抖着手去拿茶壶……
都多少年相处了,他竟是越过越转去了……
犹记得,初见时候,他二人相处,时常红脸的人是她。
等等,若是没有记错,那个时候在长安,他是敷了脂粉的……
对,他用脂粉掩饰了他少年时习武显露的棱角,更让他的面色看着苍白无华,所以……那个时候即便是他脸红了,她也不知道啊。
顾九摇摇头,唇边又勾起一抹笑,她抬眼瞧着阴寡月拿着茶壶仓皇离去的背影,又是“噗嗤”一声。
她的小丈夫,要是真的是小丈夫就好了,他的心里……其实有很多她不曾触及的地方。
是啊,每个人都有秘密,她又何必刨根问底,自少在这世上,他只会对她一个女子坦诚。
顾九朝一旁的书案走去,瞧见书案上放着的正是她那日给阴寡月准备的护膝和护腕,还有一双手套,摆放在这里肯定是才洗了,晒干后小青收拾了放到这里的。
看来他还习惯用这些东西……
顾九伸出一手抚摸了片刻,又收回手,也难怪这几日毓秀阁里这东西卖得不错。
若是再发明一些女子用的东西呢?
比方她月事来的时候,小腹时常痛,可不可以做出什么“暖宫带”来?或者男子用的“护腰带”?
最好里头能放一些保质时间较长的中草药……
顾九觉得这个突然而来的灵感不错,不若尝试一下。
等会儿就问问阴寡月那厮,有什么草药可以做这些的,或者听听他的提议。
对了,还有玉石坊的事情,从玉石坊老师傅那里她已经得知了那个……玉簪子的事情,那是阴寡月到江南的时候亲手设计,亲手打造的……
为她打的,也不难得知后来是谢珍将这个簪子弄得满城都是了……
她表面上将簪子还给了寡月,然而却在背地里让人打造了一只不一样的,还带着同长安命妇们去拜见皇后。
现在回想起那一夜伤心无比的阴寡月,她都心有余悸,那一支簪子,她已小心珍藏了,如今也没听到那些贵妇们谈论那玉簪的事了,看来那夜的诗会,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成效的……
寡月捧着茶壶从房外进来,脸上带着憨厚又宠溺的笑。
即便是这样相处的日子十分的短暂与不易,可他由衷觉得满足。
他瞧见顾九歪坐在茶榻一侧,手中把玩着的是他命小青嗮好的决明子。
他无声的给顾九泡茶,斟茶。
“对了,寡月我问问你有什么草药可以对小腹好……”
歪坐着的女子突然开口问道。
不明她如何起性问起这个来。
寡月沉思了片刻,微红着脸道:“九儿说的是益母草吗?……”
他方才想了想九儿的意思,应该是用草药外用……
听他这么一说,顾九坐正了身子。
益母草吗?
“益母草能活血调经‘利尿消肿。对月经不调,痛经,经闭,都有作用。”寡月微笑着走近道,“还记得以前你月事来的时候腹痛时喝的汤药吗?君药就是益母草……”
顾九恍然大悟,可听他将“月事来时”说得这么顺溜又不由的多看了他一眼。
那少年像是懂了似的,又腾地红脸,干咳了几声。
这一咳,顾九倒是不安了,以为他病又犯了,急急忙忙地站起来,问东问西的,那少年脸更红了,捂着唇道:“没事,没事……”
顾九见他是真没事才放下心来,她同寡月说了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
“寡月你说将益母草晒干了缝进布袋里,做成‘暖宫带’如何?会有效果吗?”顾九问道。
寡月迟疑了一瞬道:“效果是有的,可是……现在是冬季,益母草要在夏季才能开花、采摘,这一来,九儿也只能等到明年夏季了才能着手去做……到了冬季就能做你要的暖……咳咳……带子了。”
顾九凝着寡月绯红的脸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如今要是购置益母草只能去杏林阁那种“药店”里头买了,无疑草药的价格会随着生产季节而变化,等到明年夏天,再着手采摘吧。
“我手下的药庄里头,剩下益母草可以先试试,明年便着手尝试吧……”顾九摸着下巴道,希望能对大雍女性有利,最好能让她大赚一比。
“嗯……”寡月温和颔首。
末了,他走到一处柜子前,取出一个捧盒来。
顾九盯着他手上的捧盒,面带疑惑。
“这是小易给你捎来的零嘴。”寡月笑道。
寡月将捧盒打开来,原来是大枣……
不过这大枣是用蜜糖腌制的,很大颗,又很甜腻,寡月吃不惯这些,但是看着顾九吃得开心,他就很开心了。
这大枣是从齐鲁运来的,到了长安再由一品楼的厨子们腌制,所以这大枣只有一品楼能买到,一到近腊月的时候就被这府那府抢光了。
“小易都开始办置年货了?”顾九讶了一下。
寡月点点头,道:“前几日特地同他说了下的,赶着腊月前东西便宜一点,到了腊月柴米油盐都会翻倍涨的……”
顾九点点头,明亮的双眼盯着寡月,想不到她忘了的事情他都能处理好,而且他什么都懂,上至国事庙堂,下至柴米油盐……
也果真是出得厅朝堂,入得厨房……
得夫如此……她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呢……
捧着他递来的茶杯,顾九唇角又扬起憨态可掬的笑容。
寡月挨着她坐下,柔声道了一句:“再乐什么呢?”
“啊?”回过神来,顾九羞赧地望向他。
也没乐什么啦,就只是乐她捡到一个“活宝”而已……
见顾九但笑不语,抿唇不答话,寡月也没有多问,摸了摸她的小手,感受到是温热的,心里便踏实了些儿。
“九儿,桌上还有几本话本,好像是你常看的那家出的新书,你若闲着无聊可以翻翻,我去扎马步了……”寡月摸了摸鼻子,他只是怕夜风回来瞧见他没长肉,又有得折腾了,也不知夜风这几日如何了,他那“要紧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嗯……”顾九见他如此体贴,便乖巧的应了声。
等寡月走后,顾九才反应过来,常看的那家出新书了?
顾九狐疑了一下,朝书案移动过去。
原来是单行本,也不知是讲谁的,顾九饶有兴致地翻开来一看,只见一个火红衣袍的美人儿慵懒地躺在树上,一个水蓝色衣衫的少年在玉簪花树花枝下端坐抚琴,没有文字,只有几个画风唯美的图片……
顾九瞅着那几张图片,时间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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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灏回宫一趟,与太子妃闹了一场后,就趁着黄昏离宫去了别院,要他对着太子妃那张冷脸,或者再听母后的唠叨,不若去别院将就。
因司幽凰一事,太子卿灏从临安火速赶回不说,还责罚了当事的几个随行近卫。
那几个近卫一开始接到湮魅影的信函时,因临安王旧部一事,没有及时告知太子,而是事隔多日之后,太子才从他们口中获悉。
那日太子还在听画船上那些戏子的清唱,一得知宫中之事就火速会京。
什么临安王旧部的归顺问题全交与几个属下去做了。
虽说事情已进展到,临安王旧部不得不就范的情况了,可是太子如此草率回京,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况且太子因故离开皇宫已是不易,这样离京的机会就被生生错失了吗?
湮魅影站在太子的书案前,他能感受到身旁的阴寒气息,他大气不敢出的低垂着头,屏住呼吸……
若不是因为那安雨翎是个太监,太子估计一怒之下要去玉漱宫偏院翎台去将那处夷为平地了!
湮魅影如今心生疑惑,按理司大人不过一个臣子,太子这样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些?
早年太子近卫有一两个遇难的时候,太子虽表现的低沉,着手料理那些人后事时,也不见哀伤啊?
杀手的世界里没有男女之情,只有主仆之间的忠诚,和太子对他们的重视,所以湮魅影以为太子只是比起他们异常重视司幽凰罢了……
司幽凰能嫁与安雨翎,对于形势也不见得是无利的,毕竟司幽凰是太子的人,湮魅影如此想到。
末了,他见太子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冷声道:“司幽凰是本宫的人,就算是今天许给了一个太监,日后也还是本宫的人!”
他将“太监”二字咬得极重,明黄色的太子冕服内,十指紧握成拳。
太子妃的不安分已让他无比的反感,安雨翎那里他又是不知底细,无能为力!
湮魅影不懂太子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他们是太子的仆从,生是太子的人,死是太子的鬼。
“魅影,你去问孤苏郁狸门一事进展如何。”卿灏冷声同湮魅影吩咐道。
“是……”湮魅影低垂的头不曾抬起,应答、然后躬着身子退下。他心里清楚若是狸门一事孤苏郁有进展一定会来找太子的,这么久没来,定是狸门之事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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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抵达临安是这夜黄昏,进了临安便命属下给云罗和高邺二人留了信,酉时刚一过,云罗和高邺就赶来夜风下榻的客栈了。
云罗和高邺没想到主子放下长安的事情来临安了,看来主子这里一定得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如何了?”坐在高座上的夜风凝着云罗和高邺二人道。
云罗同高邺上前一步,高邺瞧了眼云罗,示意他先说。
云罗叹了口气,走到夜风身侧,低声道:“我同高邺前几日都分头盯着那画船和城南的几个临安王旧部的宅院,属下猜想……那伙人一定同那几个将军达成了协议,是想将那几人的家属从太子手中救出来……若是这样那些人才会愿意效忠那伙人的头目?”
夜风这一路上也是这般假设的,只是慕华胥借用临安王的兵力去救六皇子?是不是太不切实际了些儿?临安王的旧部如何同意去做这种事情?
看来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只是……出于内心深处那份蓬勃野心,他也做不到将这获得临安王旧部的兵力的机会假手于人……
何况,他连尝试都没有尝试。
他此行便是为了一查慕华胥,再尽可能的对临安王旧部进行了解。
“主子……有何计划……”高邺凝着夜风深沉眉目,不禁按捺不住的问道,他们逗留于此地十天半月,如此毫无下手之处,他们也是心中颇为无可奈何啊。
“不……”夜风撑着下巴道,云罗和高邺二人都不解地望向自家主子。
“临安王的兵力……现在各股势力都在争着抢着,如此一来……我们更加不得插足了……”
云罗和高邺脸上的神情顿改,有疑惑,有惋惜,更多的是不解……
“主子……”高邺是个性急的不禁唤出口。
夜风一抬手,打住了他,只是他们既然知晓了这伙人背后的势力,就不能再插足临安了,隔岸观火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慕华胥,他究竟要做什么?
以他江南商贾的身份,他要兵力作甚?
再者,以他西凉皇子的身份也不该去动临安旧部的兵力……
这里头究竟藏着什么阴谋呢?
慕华胥顶着慕氏的帽子,与太子为敌,他究竟是要暗中做什么呢?
“高邺,你的伤没事吧?”
夜风望向高邺问道。
“回主子伤没事,那画船的人知道惊动了我们,在出事当夜就走了……”
“嗯……”夜风凝眉道,以华胥楼主的警觉,子凝香是不会再出现了。
夜风从座椅上站起道:“留两人在此打听消息,你二人随我去江南。”
夜风说着对后头跟来的两名黑衣属下使了个眼色。
那两名属下立马会意,出了房间到掌柜那里包了十斤的牛肉,饼子备足了五人的至少一天一夜的水。
“连夜离开。”等那两名黑衣人回来后,夜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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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东城竹舍。
因为次日要上任,当夜里顾九就给寡月收拾好东西回了东城府宅。
好长时间不见寡月的卫簿、卫箕、宁远和萧肃,瞅着主子微黑的面还有壮实的身子,这才信了小易前些日子嘀咕的话。
“怎么样?说了没骗你们吧?”小易同他们四人说着,“前几日去的时候爷在扎马步,叶将军在后头扔铜钱,咱家爷可是动都不动一下的……叶将军以前做我主子的时候可……”
说着小易住了嘴,想起以前旧主子折腾他的样子,他就一震恶寒。
“……”卫箕和宁远也没听小易唠叨了,上前将他一揽道,“给爷做饭熬药去,这以后你可得督促主子锻炼了!”
小易摸了摸鼻子喵呜般的“嗯”了一声。
近腊月以后三品以上的早朝不是每日都有,隔着几天有一次,还好明日寡月无朝,不用寅时就去宫门外候着,不过依旧要卯时前抵达翰林院。
寅时的时候寡月就从榻上起身,他已被夜风逼迫着习惯了扎马步的生活,虽然如今又要赴任了,但他绝不会让初有成效的锻炼荒废掉。夜风不仅锻炼了他的身体,也间接的磨练了他的意志……
他慌乱地穿好衣服,想着趁着这点时间,先去院子里头扎一炷香的马步,扎完马步再草草用过早膳便可以去翰林院了,刚好卯时前就可以赶到。
这么长时间没去翰林院了,也不知道翰林院那头怎么样了?
寡月系好腰带后,就往门口走,冲冲拉开房门,跨过门楹就往院子里头走。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下隔壁顾九的房间,瞧见顾九房中黑漆漆的,想顾九还在梦乡呢。
他唇角一扬,不想打扰到她,轻手轻脚的朝院中走去。
院子里很空旷,他摆好姿势,双脚打开与肩同宽,开始扎马步……
他没有注意到,跃过阁楼,后面的厨房里隐隐有光亮传来,不光卫箕宁远都起来了,顾九也起来了。
虽说现在有了卫箕不用她料理早膳了,可是她还是早早起来为她打理。
算好时间后,顾九端着早膳往寡月房里走去。
咦?
顾九想要空出小手揉揉眼睛。
她还以为他一回家,一脱离了夜风的狼窝,就会打回原形了呢!
原来,还是个自觉的……
顾九想,希望日后的团子们也同他一般好哄,又自觉……
那样她会省心好多……想着顾九不住的傻笑……
她将早膳放在院子里头的石桌上,站在一处,望着石桌上快要烧尽的一炷香,再等等吧……
闭着眼扎马步的寡月已感受到有人的靠近,通过脚步声,他已分辨出了来人是顾九。
他起初惊讶了一下,没想到顾九也起得这么早……
他想收势的,可是又不想九儿失望,便咬牙坚持下去,反正估摸着时间也要到了。
等香烛燃尽了,顾九铜铃般悦耳的声喉传来:“时间到了,吃早膳啦!……”
寡月这才睁开眼睛,收势。
他活动了一下尚还没有酸痛感觉的肩膀后,朝顾九宠溺的笑着走过去。
“快用膳吧。”顾九边用帕子给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边说道。
看着小易将寡月送走后,顾九才收拾了一下,准备去隐月阁。
一身靛青色长袍深衣的顾九骑马走在大街上,耳边又听得一旁路人议论纷纷。
她本以为还是那郎凌霄害死皇嗣的纷纷扬扬传言,可细细一听却是……
太子要废妃?
顾九大骇了一下,她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良娣小产能让太子动了废太子妃的念头?
是夜风算得太准了?还是这叶良娣在太子心中太重要了?还是……又是谣言?
“听说太子都扬了手,一巴掌就要掴下去,接着就说要废妃!”一人说得眉飞色舞。
“你他娘的小声点,不要命了?”这时一个人拽着他的袖子厉声提醒道,“这太子和郎氏是你得罪得起的?”
那人住了嘴,其余的人都小声嘀咕起来。
顾九每天一拧,骑着马朝前头走去,她想去一品楼一趟,那日寡月买的蜜枣很好吃,想去多买些来安置着。
一品楼前挤满了人,路边停靠的车马也不知多少,顾九早已习惯了,更何况如今腊月到了,前来买办的人多……
顾九栓了马后,才朝一品楼的正门走去。
一品楼的正门处停靠着几辆绸缎包裹的华车,顾九眉头一皱,瞥见了马车车棚两端的红灯笼,上头写着一个“杨”字。
马车前站着两三个小厮闲聊着,似是在等楼里的人出来。
“我听说这婚期都近了姑爷还没有从江南回来……”一个小厮同另一个小厮低眉轻言道。
“啊?不是洛将军已经来长安了吗?”
“是啊,将军都到了,那少将军还没到呢!”那小厮轻声道,“我前几天听大小姐房里的人还在谈论少将军会不会逃婚呢……”
“你小声点。”那小厮提醒道,“不会的……这是请了圣旨的,那准姑爷再糊涂,也不会这么做,我瞧他虽对我家小姐无意,但也万不会是薄幸的人……”
那小厮听了摸了摸鼻子,也是,洛少将军再厉害,也不敢抗旨不尊吧?
“出来了,上去帮忙。”前头那提醒的小厮,胳膊肘戳了戳那小厮。
顾九看着数十个杨国公府的丫鬟出出进进一品楼,原来,是杨水心和洛浮生的婚期近了。
听说是腊月初,连着要办三日……
顾九勾唇,越过那些人,往一品楼内走去。
“称十斤蜜枣。”顾九笑着朝一品楼的掌柜道。
一品楼的掌柜讶了一下,抬起眼皮打量一眼顾九,道:“公子要蜂蜜枣,还是阿胶枣?”
顾九还不知道有阿胶枣,上次吃的当时用蜂蜜腌制的,那便阿胶枣吧。
“阿胶的。”顾九说道。
“公子等等,我命小厮帮您包好。”掌柜的说道。
得了枣,顾九心情大好提着一大包的阿胶枣往隐月阁走去,这十斤会不会吃得她牙疼?
她暗自窃喜,等过年的时候,她就窝在家里不出来了,成天瓜子果豆大枣了……
走到毓秀阁,顾九瞧见她命卫箕搭的台子已经开始搭建了。
再过几日她就将她隐月阁的美人唤过来,在这里现场表演T台秀,这是她在江南的时候就想完成的,如今想想也一晃都不知隔了多久了……
来毓秀阁的人很多,这几天多是来买护膝、护腕还有手套的……
顾九同寻常那样,就像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进去,即便是苏娘她们瞧见了,也当她作客人,不上前去招呼,这是以往顾九吩咐过的。
顾九去绣房内,取了前几日命卫箕捎样图来做的内衣,那绣娘不懂主子爷一个大男人要这些东西作甚?
顾九红着脸轻咳了数声,又同绣娘说了一下那“暖宫带”的事情。
那绣娘知道她的身份很认真的听,最终决定先做一个试试。那“带子”顾九想的是外头一个绣花的做得美观一些,里头一个内胆可以塞益母草……
从毓秀阁里头出来,顾九就回了隐月阁。
其实她是很早的时候听凡羽说,她初时初潮至的时候身子受损,日后时日隔得长了,两年之期也过了,可是问过一些大夫,说她的月事虽正常了,但是还要担心“宫寒不孕”……
顾九也是为了日后好,真担心她这具身子日后要不了孩子,不妨如今先保养着……
他们两个都是历经磨难,身子也是遭苦受罪,真是担心日后要不要得了孩子,或者孩子的健康问题……
也好在她从桐镇回来后一直都有锻炼身子,她想寡月那里也是这么想的,他是打算这半年内若是不养好身子,也不会贸然要孩子的吧……
顾九又堂而皇之的进阁,首先是找来紫砂问他郑子衿那厮回来没有?
紫砂说郑子衿捎来了信,但是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顾九已对这个幕前主十分无语,三天两头找他的人从白马寺可以排到牡丹台了,却不见他的鬼影子。
紫砂为了让顾九高兴,跑去将郑问捎来的子衿公子新作的灯笼给提来,希望顾九能开心一些儿。
顾九表示她要灯笼作甚?
这一屋子都是郑子衿那厮做的灯笼,早些日子的时候还看着舒服,有时间还上去细细翻弄把玩一下,现在早就看腻了。
紫砂只是笑道:主子是见的多了就不当回事了。
这好些喜欢子衿公子灯笼的客人,慕名而来,行为疯狂到把隐月阁阁内的子衿公子提名的灯笼扒下来带走的,也不再少数……
顾九表示只要郑子衿快点死回来就好!
那些来找郑子衿的她都快烦死了!
每次一走就来个音讯全无。
而且那厮还是个不诚实的……
不是说不喜欢奇珍异宝吗?为什么她三天两头的就见郑问那小子将这件有可能是西汉的座榻搬回了,那件有可能是南朝的瓷器又运回来?
他也许不是很在意什么珍奇,却是一个喜欢低价收高价卖的人……
这不禁让她想起早些日子那张美人榻来。
罢了!
顾九揉了揉眉心,管他郑子衿做些什么,不过要是她这房里都被他塞满了,她住不下了,她就去把他房间给拆了,或者什么西汉的座榻当柴火烧了,南朝的瓷器当乐器使了,砸个乒乒乓乓的悦耳……
等他回来就哭喊大闹吧……
还正想着,郑问那厮就来了。
“紫砂,这是南陈的帛书,这个可能是南唐所制的金缕衣,这个听说是高祖时期的长剑……”
“……”顾九揉了揉额头,他郑子衿到底是商贾还是盗墓的?
连金缕衣都给扒出来了?还有这长剑绣到不能用了,还沾着泥土……不是墓里头的东西是什么?
郑子衿他房里堆不下了,就想着来祸害她了?
这些不知道被多少人碰过,不知同多少人入葬的东西放到她房里,要她天天对着?
“出去……”顾九指着门外道,“紫砂,你去给郑子衿再开座库房,给爷把这些东西通通搬出去!”
郑问和紫砂眨巴着大眼睛凝着顾九。
“还愣着干嘛?自从郑子衿将这‘古董’放我房里后,便是失眠难寐!”
顾九表示她不是故意想恐吓他们的,看着那两人像兔子一般麻利的手脚,顾九叹了一口气。柔声道:“紫砂将物件都记录在册,别弄丢了,回头给你子衿主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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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在白马寺里的靳南衣一回翰林也影起了不小的动静。
这几日见到“靳南衣”的都在议论纷纷,说那靳大人人的起色看着比之以前不知好了几多,连皮肤也黑了,众人都在猜想,不知靳大人是不是在白马寺里头做了火头和尚做的事?
挑水砍柴吗?
众人虽疑惑着也不敢上前去问,心里都知道,这靳南衣是前些日子被传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如今回来了不说,还是生龙活虎的回来!
身子骨看着结实了好多,那以前苍白无华的脸色就甭提了。
有人说是溯雪大师医术了得。
有人说是靳南衣命不该绝,阎王不收。
还有人说是……回光返照?……
对于这最后一种解释,连阴寡月都抽了抽唇角……
话说,寡月连任了几日都不见於思贤的踪影,本以为於思贤是编书太忙了没有时间来找他,于是他便抽空去藏经阁找於思贤了。
没有碰上人,寡月不禁狐疑了起来,坐在於思贤的座位上,将那几日他走时没有整理完的书籍拿出来继续整理。
过了许久才见有人来。
“靳学士……”那庶吉士向他行礼。
寡月抬眼,同他问道:“可见到於思贤大人去了哪里?”
是他家中出事了吗?不可能他不知道啊。
你那庶吉士是个知情人忙道:“靳学士久在白马寺不知,於大人已升为侍讲,如今每日都得寅时在宫门外候旨,去皇子书院授课……”
寡月讶了下,没有想到他休养的短短几日於思贤也升为侍讲了,他觉得颇为欣慰,於思贤本就是有才学之人。
那便如此吧……
可是这集丁部的书还没有修撰完成,这后头也不知由哪个倒霉鬼来修了……
那庶吉士瞧着靳大人唇角带笑的又低下头去,埋头抄录……
明明已经官至三品翰林学士了,这靳学士却仍旧坚持不懈的编纂着集丁部,听说靳学士的书房和每日的笔墨纸砚都是自己收拾……
那庶吉士朝着埋头抄录的寡月一作揖:“学士大人,小的告退了。”
“嗯……”寡月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末了午时过了,寡月都没有离开,却见郑回来了。
“靳……学士!”郑回听说“靳南衣回翰林”了便去学士阁找了,没见到人,就猜到在藏经阁。
“郑回?”寡月揉了揉疲惫的眼睛道,“听说你回荥阳了?你家公子怎么样了?”
郑回笑着从手中拿出一个包裹递上来,笑道:“这是特产,我干娘要我给靳大人捎了一份,也给於大人捎了一份。”
“谢谢了。”寡月笑道。
“对了……於大人呢?”郑回问道。
“他进宫了。”寡月笑着解释道,见郑回脸上还有疑惑,又道,“他升为侍讲了!”
郑回讶了一下,大笑道:“原来是这样,那恭喜於大人了,对了还要恭喜靳大人康复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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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末的钟声敲响。
於思贤刚刚授完下午的课程,三皇子走后,那些伴读的贵族和侍讲大人们都走了,正当他进侍讲内阁收拾东西的时候,却发现一个身影折了回来。
瞧清来人的脸,於思贤心头一震,眉头一皱道:“三皇子有何吩咐?”
卿沂挺直了身子道:“明日十一月三十。”
“是的,三皇子有何吩咐吗?”於思贤说道。
“你们翰林院明日有休息?”卿沂挑眉道。
“是的……”於思贤回到道,长长的拖音,边思量着三皇子的话,“有什么问题吗?”
卿沂眉头紧皱,似乎过了很久才道:“明日寅时宫门口……找个隐蔽的地方,着常服等本皇子!”
於思贤脑中一嗡,骇得不轻。
卿沂瞅着他的脸色,心情大好,唇角一扬道:“不准告诉别人……若是告诉别人,本皇子……嘿嘿……”
卿沂做了个手势,没有将那狠毒的话说出口。
说着卿沂转身潇洒的离去。
倒是於思贤一路失神的走出宫门。
他再傻也当明白三皇子的意思……
三皇子要出宫?
而他是……要私带皇子出宫?……
天啦!他上有老下有小,命不是这么玩的!
他要是不满足三皇子又得罪了三皇子!
要是现在扭头就将此事告知夜帝……
他得三皇子举荐走到今天,如此不忠不义的人,虽说避重就轻,趋利避害此举,既是失信于三皇子,那夜帝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可信的人吧?!
不行,要么瞒得万无一失,要么就只有以死谢罪了……
卿沂倒是不觉得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困扰。
他自有办法瞒得万无一失……
他不过是想出宫一趟,这宫里头太无聊了……
那太子要废妃的消息传出去不可能没有动静啊,他还等着看好戏呢;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於思贤带他去见见靳南衣。
那於思贤不是和靳南衣走得近吗?
那他应该知道他家在哪里吧?
卿沂摸着下巴,将脚上的靴子踢掉。
玄达给他捧上热茶来。
“长记性了?怎么不先收拾靴子了?”卿沂接过茶白了玄达一眼。
玄达躬身后退一步,正巧踩到那锦靴上,腾地一下倒在地上。
“……”玄达摸着摔疼的屁股,可怜兮兮地凝着卿沂。
卿沂抚额,放下茶杯,道:“还剑士阁三甲,本皇子现在怀疑你们剑士阁教的剑法是狗都会的吧?”
“……”玄达无语,这话他都听出茧子来了,早就习惯了。
玄达动了动鼻子道,低着头道:“主子你的晚膳到了……”
卿沂继续抚额,他知道这传晚膳的女官一定才走到安芜殿外的大桃树下。
“玄达你知道吗?狗的嗅觉是人的千倍……人的记忆是狗的两倍……”
玄达:“……”
“你说要是把你记忆力降低两倍……”卿沂凑近了些儿说的。
“那不是连狗都不如了?”
这时候一个人影闪至,勾起唇,说道。
“没错……”卿沂很默契地给来人一个赞赏的眼神。
玄达朝那人瞪了一眼。
来人偏头勾唇挑衅:“所以我说当初玄达在剑士阁里头学的剑法都是用鼻子学的……”
“死太监!”玄达冷声嘀咕了一句,他容易吗?被主子欺负就算了,这奴才也要欺负他。
说着他转身就要退下。
“达达,不准走。”卿沂冷声道。
玄达转身,这时瞧见那太监小德子已经退下了。
卿沂同玄达说了他明日的计划,玄达突然有种冲动,想拔刀杀人……
主子又在让奴才们同他玩命啊……
好好的皇宫不呆着要出宫?
·
卿沂寅时起床,寅时末的时候就换上小公公的衣服随着玄达出宫。
“授命出宫给三皇子办置一点东西。”玄达拿出自己的腰牌说道。
若是没有主子这拖油瓶他还用得着出示腰牌吗?他向来都是直来直往的……
可是考虑到天黑要将主子带回去啊!
顺利的出宫后,卿沂就在寻找於思贤的身影。
於思贤就料到三皇子莫不是扮成太监就是会藏匿在出宫的马车中……
所以他一直十分注意宫门口的动静。
等瞧见了三皇子的小身影,他朝着那处低声吼了几句:“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
原来密语是《过秦论》,玄达眉头一挑,给主子指了指。
卿沂顺利的上了於思贤的马车。
於思贤驾着马车远离了皇宫,到了闹市区才问道:“三、三爷,你要小的带你去哪里?”
车帘内沉默了片刻,才答道:“带我去见靳南衣!”
“……”
不是吧……
於思贤表示他自己一个人惹上麻烦就算了,昨夜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今日还要将这小祖宗带去“祸害”南衣兄弟?
这真出了什么事连着靳南衣也要获罪了!
那他於思贤真是不忠不义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本爷去?!”
於思贤挣扎了许久后,才一挥马鞭朝着东城而去。
·
东城府宅,因知晓寡月今日有休息,顾九昨夜就回来了。
她一身素裙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寡月依旧再进行他那无聊的锻炼,马步扎得稳稳当当……
二人享受着有彼此的世界,压根不觉得有小麻烦找上门。
於思贤的马车在寡月的东城府宅前停下。
他擦了一把汗正要上前敲门,却见门已经打开了。
宁远是听到动静了就上来开门了。
“於公子……”小易柔声唤,朝於思贤礼貌作揖。
这时候一个穿着小太监衣服的少年,从车上跳下来,道:“这就是靳先生的府宅吗?”
宁远听这人唤自家主子为先生,不禁疑惑了一下,又见於思贤对这人恭敬有加,下意识地觉得此人身份不一般。
他不敢贸然前去,只好眼神求助於思贤。
於思贤凑上前道:“去唤南衣来。”
宁远一骇,赶紧往院子里走。
这时候似乎是听到动静的笑小易和萧肃他们有都到了。
宁远将寡月叫来,顾九也跟了去。
小易已将於思贤的马车牵到马厩去了,三皇子、玄达也进了院子。
远远的寡月的目光就落在那常服小太监身上。
“三皇子……”在看清来人后,寡月一撩衣袍跪地。这一跪,院子里头的人都跟着跪下。
“起来。”卿沂有些不悦的说道。
众人起身,寡月知道卿沂不高兴什么,忙说道:“三皇子放心三皇子出宫一事他们不会说的,只是……三皇子如何会出宫?”
卿沂脸色稍缓,走进道:“我想见靳先生自然便来了。”
顾九是第一次与三皇子卿沂这么近相处,只觉得初时她只当他是一个孩子……一个被璃王卿泓保护的很好的孩子,他初时的话语多年以后依旧回荡在她的耳畔……
那时,明明是一个温婉天真的少年郎啊……
感受到有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卿沂偏过头去,就对上顾九清明睿智的双眸。
从未被女子这般注视的他小脸一红……
顾九疑了一下,上前去,嘀咕了一句:“怎么和你靳先生一样爱脸红?”
顾九是笑着说的,她这样一说四周的氛围松懈了不少。
卿沂低下头,温温濡濡地说了句:“姐姐你好美……”
顾九一讶,众人却笑出声来。
皇宫内院,全大雍的美人都在,今日她为着粉黛,他说她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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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儿~俺该怎么说你呢?
郑问是郑回的弟弟,不是同一个人。一个是郑子衿的贴身,一个是翰林庶吉士。谢谢花花钻钻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