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禀德十二年的会试,他与他状元及第以来,他没有来找过他要过任何“报酬”。
璃王,相较于其他人,更要性情得多。
夜帝听着虽说是心中略有赞同,但是方才他不是已将口谕都下达了吗?
夜帝脸色正沉,却见一旁的安雨翎淡淡道:“咱家也觉得璃王爷说得在理。”
夜帝眉头深皱,唇抿了抿,凝着殿前的二人道:“既然璃王这么说了,这兵部侍郎便由夏卿自行决议去,靳南衣有功当奖,便升为翰林院学士吧!翰林大学士即可着手去办!”
一旁侧殿,翰林叶大学士一听,忙上前来领旨。
寡月愣了许久才叩谢圣恩,留在翰林总比在兵部强!
至少,翰林他熟悉,而兵部之势力他完全不了解,靳南衣入兵部无疑如羊入虎口。
“臣遵旨。”叶大学士忙朝着圣上说道。
“臣叩谢圣恩!”寡月亦是跪地谢恩。
如此他便是翰林三品学士,仅次于叶大学士之下了!
想到这里寡月无疑是振奋的,至少这是他年少时候的一个目标,他完成了……
那时候的他是将入翰林成为翰林院学士这个每个才子都放在心上的愿望作为奋斗目标的,没想到,时隔多年,他还能感受到当初的振奋心情。
殷叔,南衣,九儿,他成为翰林学士了……
心中默默一叹,他感受到前方一人朝他投来的目光,缓缓地他抬起头来。
是璃王卿泓将将短暂的凝视他一眼,以防别人看出端倪多想了,寡月不露声色地避开目光。
早朝罢后,从乾元殿退下,有很多官员上来祝贺,毕竟他现在是正三品了,凡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都是高官级别了,即使如今的翰林不比三省六部一般发挥主干作用,但至少也是朝中重臣。
“恭喜靳大人啊。”有数个与他共事翰林的官员朝他走来说道。
靳寡月一一回礼,他颇想加快步伐出宫,可是身后朝他走来的人越来越多。
“靳大人,恭喜……”一声低沉地女声想起,寡月偏头就瞧见萧槿与萧桢二人。
他骇了一下,拱手。
萧槿似是有话要说却见一旁的礼部侍郎萧桢同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道:“段逢春你与槿儿先走!”
寡月听萧桢叫那人名字才意识到那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段逢春与萧槿同为吏部侍郎。
“好叻,我这就带萧大人走。”说着那段逢春朝萧槿凑了上去。
萧槿厌恶地瞥了那人一眼,一甩衣袖离开了。
萧桢对寡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靳大人,我有些话要同靳大人说。”
寡月怔了一下,点点头。
后头的官员瞧见了,都不由的揣测这萧桢找靳南衣有什么事?
有几个晓事的说是因为萧桢妹妹萧槿的事情。
这萧槿岁数也大了,却还没有成家的心思,都说是心里念着靳大人。
还说靳南衣好南风,不解女儿之情。
听者骇了一下,摇头,直叹可惜了。
“我听人说啊这靳大人身边每一个女人,全是小厮,还听人说这靳大人养了一个男宠,也有说靳大人与他的小厮都有染……”
宫门外头小易与卫簿驾着马车等着寡月,听到这些出来的官员们这般一说,顿时脸血红血红的。
靳大人养了一个男宠?
靳大人与他的小厮都有染?
谁他娘的说的!
小易与卫簿相识一望,小脸齐齐一红,突然有些“嫌弃”起自家主子来了,这下把他们都给“连累”了。
这头。寡月被萧桢领了去。
走在偏僻的宫道上,萧桢止步,回头望向寡月。
“靳大人,舍妹年纪大了,若她再缠着靳大人,请大人不要顾及情面。”
寡月骇了一下,本以为萧桢来兴师问罪,哪里料到他开口这般说。
其实萧槿……也许不是她不好,只是,他真的心中已满,便对旁人没有了感觉,他看世间其他女子都是一样,唯对九儿动情动心……
他这般一个人,不曾顾及萧槿情面的话也不是没有说过的。
“也许你会认为我不是一个好哥哥,只是我只想我妹妹嫁给喜欢她的人,女子太爱的人不爱她,终究是伤……”
萧桢温柔的眉目望向少年波澜不惊的脸,他微勾唇。
靳南衣,阴寡月,世间的确没有长相如此相似的二人,萧槿不识阴寡月,可他识得。
若有一天,他那高傲的妹妹发现自己喜欢的人,与往昔她厌恶的罪臣之子是同一个人,又将抱以怎样的心情?
他身为她兄长,虽自少时后兄妹之情浅淡了,可是她始终都是他的妹妹,他岂能让他的妹妹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靳南衣,萧槿缠不起。
再者,以靳南衣之才,也不可能入赘萧府。
萧槿再喜欢,他母亲长孙氏那一关也是难过的,更何况靳南衣心里压根就没有萧槿。
靳南衣得萧槿“投石问路”,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人终究薄凉……
寡月无弟妹,不懂萧桢身为哥哥对妹妹的关爱,却在萧桢轻闭眉目的那刻让他想到了南衣死前……
他虽没有弟妹,生命之中也同样体会过源自兄长的关爱。
南衣死前眼里的爱怜之意,那些都源自一个兄长的关爱……
末了,二人表面无事的从宫里出来,却是各有所思。
萧桢因着靳南衣身份诡异,而不愿萧槿与她多做接触,若靳南衣真是阴氏遗孤,便不得不说,这朝堂之秩序维持不了多久了。
寡月是在想萧桢因他可能是阴氏遗孤便有心防他,那么璃王又是何意?
二人在宫门口分开,寡月朝卫簿与小易走去,见他二人都红着脸,眉头不禁一皱。
“怎么了?”寡月边上车,边问道。
小易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道:“没,没有事,可能是太热了。”
寡月又瞧了眼卫簿道:“你也是热的?”
他问完瞧了眼天色,这长安七月末,还是有些热的。
“那回去吧,小宁远估计煮了绿豆汤。”寡月说道,正要放下车帘,凝了眼二人又道,“升官了。”
说着,唇一勾,放下车帘。
他二人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原来方才听到的是真的,只是从主子口中得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小易胳膊肘戳了一下木讷的卫簿后一起说道。
“多谢。”车帘后传来寡月清润的声音,二人快速上了马车,启程回宅子了。
——
东城宅子里头。
“爷,井水镇过的绿豆汤。”宁远笑嘻嘻地走进来。
寡月瞧见桌案上放着的绿豆汤心情大好,只是要端起时却疑了一下。
凝着宁远道:“怎么改口了?”
宁远想了想主子的话,方回道:“哦,回爷,因为易大哥说爷现位居三品了,凡是朝中三品以上的高官都要对外称‘爷’,易大哥怕我们在外头叫错了,便提前先练习着……”
宁远说完,眨巴着大眼瞧着寡月。
寡月竟是笑了,道:“那你‘九爷’非官非爵,怎地也称‘爷’?”
宁远听主子这般说,一时想不出答案来,直挠着脑袋。
“爷……宁远不清楚……”他支支吾吾道。
寡月笑了,端起绿豆汤饮了起来,他想九儿了……
这绿豆汤解暑的方法,也是九儿教他的。越饮越是觉得浑身清凉,用深井水镇过了的饮用的更加舒服。
“这绿豆汤是九儿发明的……”寡月勾唇一笑,喟叹道。
宁远忽地想起一事来,他在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对寡月道:“主子,九、九爷来信了!”
寡月一听赶紧放下碗。
“给我。”
接过信,他忙小心翼翼地拆开来,逐字逐句的读完。
他就料到是三四天前的信,选得镖局的快马加鞭送信,所以今天他就能收到了。
她问他路上过得如何,有没有遇上什么事情,还有那皇帝如何打发他?
还有……
她想他了……
寡月凝着那四个字,许久不想移开目,他将那四字的一笔一划都瞧进了眼底,她顿过笔,写的很慢,一笔一划,很是认真……
他爱极了这句,百看不厌,甚至有种初识情愫,心花怒放的喜悦……
可当他再往下看去的时候,“腾”地红了俊脸。
——别傻盯着看了,快给我回信去。
他竟是仓皇别扭地从座椅上站起,直直地朝着书案走去。
搞得宁远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意识到九儿即使是在千里之外都能操纵着他的意识,不由的觉得好笑。
他磨墨、提笔,竟是规规矩矩地回起信来。
“九儿,信我已阅毕,一切安好,勿要忧心,倒是你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最后,他又讲述了一下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还有他升官的事……
写完了,又检查了一遍,竟是改了几处,又誊写了一遍。
装进黄褐色的信封里头,写上九酒坊坊主亲启后,命宁远当即拿到驿站去。
宁远临走时候还得了吩咐:“多给些赏钱要快些的。”说着将身上的碎银都给了宁远。
宁远寄信回来,就听小易说吏部下发的文书已经下来了,命人到了紫藤园,主子将同卫簿去西城去了。
宁远便没想着给主子复命,反正信已经寄出去了,就等着九爷再来信了。
吏部来的人是那段逢春,在紫藤园前等了好久才瞧见姗姗来迟的寡月。
卫簿扶着寡月下马,又同那吏部侍郎作揖。
如今寡月与吏部侍郎同一官阶所以不必行礼,只需点头示意即可,可寡月思及文书未曾下达他便还是侍读的身份,便朝着段逢春拱手一揖。
听人说这段逢春本是要留任兵部的,却是自行请命去了吏部,这也是如今长安城中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按理吏部不缺侍郎,段逢春去了也只是占个位置罢了。
这一揖倒是让段逢春皱眉,不解寡月是何意,却又想着文书未受,这礼,他受得起。
段逢春也不在意一旁随从的看法。
文书递呈,段逢春微勾唇,意味深长地道:“恭喜靳大人了。”
“谢段大人。”寡月谦和道。
那人凝了一眼寡月后,朝马车走去。
寡月不适地皱眉,隐隐间觉得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以后便是少接触的好。
——
顾九收到寡月的来信已是数日以后的事情了。得知他升官顾九自是高兴的,三品翰林学士,已是禀德十二年进士及第者之最了,别人兴许花一身也没有达到的境界,他只用了一年,最年轻的学士,他又有如何感想?
这时候,某人又来她九酒坊蹭饭。
“我说,你靳大哥走了,你怎么还不跟着回长安去?”顾九笑着朝那人道。
那人转动着手中的酒坛子,喝得迷迷糊糊地道:“嫂……不,九爷,你不知道,子衿在等您发话呢!”
“什么意思?”双颊酡红的顾九狐疑地凝着那人道。
“哎!亏九爷做生意江南第一,家喻户晓,原来啊和我那靳哥哥一样,笨起来要人命!”郑子衿喘了喘再道,“不过是等你什么时候把九酒坊开到京城去!”
什么?
顾九震了一下,虽说是震惊,可不代表,她没有想过的……
回长安,为什么不回长安……
顾九,你再忌惮着什么?
那个三千青丝簌簌披沥于间,一身黑袍冷艳入三尺寒冰的男子?那个薄唇如刀划,凤眸修长容颜绝美,却心如蛇蝎的男子?
不,她不是厌恶他的不堪……
内心深处,除去忌惮还有一种,她从来未曾想过的东西。
再优秀的人,总有人认为你不堪;再不堪的人,总会有一个人视他若世间唯一。只是,于孤苏郁,她永远也不会是那个人!
她爱着的,始终都爱着的,只有一个阴寡月!
她没有说,但心里牵挂着的只有一个他啊……
情到浓时,便不需要语言了。
文字,终究太过于单薄。
她微抿着轻颤的唇,一时间无数的情绪交织于心头,她的苦恼,她的忧心,都遗留在了那座城池,她不愿也不想再去面对,若不是年夜的那场错误,她更不知自己多久才能去长安的。
真的,要回去吗?
可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没有准备好与那个男人对视,或者有能力与他对视。
没有想到,她内心深处这么惧怕那个人,从没有产生过这样的想法,将那人打倒、战胜!甚至是决一死战!
“嘭”的一声,一个酒瓶落地。
这样强烈的情绪是恨,她明白了,她恨上了那个人,一个本来不应该走进她心中的人,恨上了……
寡月、顾九,他们彼此,都因为生命中最在乎的人,恨上了一个本来的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如毒药般的,在脑海里,在心里,蔓延开来……
这世间没有谁对谁错,错的是际遇吧……
郑子衿被那酒坛的落地声惊醒,上前来担忧地问道:“九爷,你没事吧?”
顾九初次瞧见这个样子的子衿,笑道:“没事,还继续喝吗?”
郑子衿见她没事,便也松了一口气,勾唇道:“不了,我去扬州一趟。”
“嗯?”顾九狐疑地瞧着他,“你怎么不是轩城就是扬州啊?到底是干什么?”
顾九美目眯起,想了想道:“倒是像在找什么人?不如跟我说说。”
郑子衿没有想到被她一眼道破了心思,忙摇头道:“才不是呢,我走了。”
“嘴硬的男人,便是被我言中了心思,不会是在找什么姑娘吧?”
“才不是呢!”那人带上了门,人已闪的没影了。
紫砂从外头过来,瞧见气急败坏的郑公子,一头雾水的道:“子衿公子慢走。”
那少年没有理会他,已走的没影了。
顾九摇摇头,紫砂收拾了桌子便离开了。
——
九月,飒飒秋风,菊香四溢,清秋只,长安城的天气渐渐凉了下来。
城中传言四起,关于送到京城的西凉六皇子的事情,关于西凉女皇和几个皇子都下落不明,或者这一年几个月来,由西凉大臣们成立的政权,因为人心不齐而土崩瓦解,诸如此类的关于西凉战事的传言满天飞!
反正,长安城的百姓是认为,西凉是彻底完了……
议论了几日,声头又小了,人们还是喝茶的喝茶,做活的做活……
再过了几日,东城白马寺旁的茶楼封店整修了。
倒是有些在意的,毕竟喝了这里的茶十几年了,不在意的也居多数,倒是趁着关门整修,好多摊贩在茶肆门前蹭起地皮来了。
说是半月前来了一个商人,将茶肆买下来了,周围的邻里感叹了一句好有钱,便也没了声音。
长安之地,寸土寸金,能在长安买一处小宅子,都是有钱的了,这白马寺的地段是长安极好的地段,也不知卖了多少银子?
说着,有人想快些瞧见茶肆的买主。
当然那些占着地皮摆摊子的自是不那么想。
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的时候,那封了约莫十天的茶肆营业了。
对面的客栈的小二估摸着是第一个知道这楼要开张了的,昨夜在子时他关门的时候就瞧见有几个眼生的人在用红绸缎包裹着大门。
次日早晨就见大门打开,一正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接着就是络绎不绝地送礼的。
对面客栈的老板就觉得奇了怪了,怎地这么多送礼的?不是都猜是外乡来的主吗?怎么看着来送礼的好些都像是高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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