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奥利魔巢,这些天情形大不同往日,一起来到这里的人类大都已经受难死去,幸存的人惶惶终日,恐怕有一天自己也会上演和死者一样的惨剧。
夜晚,他们聚在一起,假意睡觉休息,其实是在商议如何逃出去。那位被尊为神武奇维罗时期五大高手之一的奇维罗的年轻人告诉他们:他们一直帮魔族人建筑的高塔,其实就是自己的坟墓,等他们建完了,即便侥幸活了下来,也会像一只蚂蚁一样被魔族人毫不在乎地杀死,掩埋在这座自己为自己建的坟墓中。
糜老头在一旁偷听,他不声不响地从地上爬起,来到年轻人身边低声道:“那么,你打算逃离这里么?”
年轻人望了望远方守夜的魔族人,轻声道:“不逃我们就必死无疑了,趁早吧,每一天都有很多人死去,我可不愿意看到。”
“那如果和魔族人拼命一定要算我一个,最好给我一个指挥者的职位。”糜老头说。
奥维尔斯在这几日中身心更加疲劳,他常常会盯着一种事物很久很久,但庆幸的是,西普拉斯经常会来开导他。
听说要逃跑,人类不再低沉,白日里,他们斗志昂扬,他们长期的经验告诉他们在这时柯凡兹魔人们的视力要远差于黑夜,并且这时是柯凡兹魔人们休息的高频时段,虽然柯凡兹魔人守卫依旧伫立,但他们已经隐隐发困。
他们趁着柯凡兹魔人们不注意,在高塔上取下铁器、在塔中偷来大刀,交给往返运输建筑材料的人之手,经由他们藏入大山中或埋入过道的地下,作为他们对付魔族人的武器。
他们已经查明魔族人的大体情况,比对于人类,他们毫无秩序可言,甚至连一个固定的领袖都没有,只是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事情,这给他们成功逃脱增添了很大的信心。
次日拂晓,一声发疯的号角打破了每日的岑寂,原本正常的计划被全部打乱,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这时间,要比往常至少早上两个小时,星石闪耀着,大片火把被数百位柯凡兹魔人点燃。
他们把所有的人类都聚集到一片巨石群前方,厉声道:“你们这些供人呼来唤去的人渣,却也不安于本分违背常理犯下杀人的滔天罪孽!”
人类们被这恶声吓得连连退后。
“你们这里谁杀死了我们的同胞?”
很长一段时间后,人类才在魔人的言语中得知原来在昨晚,有人一怒之下悄无声息地杀死了这里的几十个魔人守卫。
“这是何等的力量啊!”众人的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年轻人,年轻人低着头,眼睛斜视着远方。
“到底有没有!”柯凡兹魔人勃然大怒,顺手抓过前面的几个人类,用大刀毫不客气地将他们砍倒在地。
“没有啊,没有!”众人颤抖着连连退步。
魔人一手将人群边上的西普拉斯揪出,喝道:“如果不出来,你们全部都要死!”
见西普拉斯有难,奥维尔斯立刻从人群中挤出,指着那魔人高声喝道:“放开他!”
魔族人转向奥维尔斯,挥动大刀向他劈去。
“喂!快过来!笨蛋们!别在那里欺负弱者了!杀你们同胞的人是我!”一个魔人的尸体从高塔上掉落,上面的糜老头跳跃着高喊道。
“杀了他!”魔人大吼,领头魔人的大刀停在了奥维尔斯的额头上,他斜视着糜老头,扔下西普拉斯,向高塔疯狂奔去,几百个魔人随在其后。
年轻人见势,连忙奔到一边,从土地中抽出事先藏好的大刀,高喊道:“冲出去!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奴隶们呼喊着,场面大乱,他们抽出大刀斩断脚镣,若层层怒涛巨浪向外涌去。
魔塔四周是与地平面呈三十度角的大斜坡,那是为了人类奴隶方便向上挪送材料而建,柯凡兹魔人们来到下面,糜老头大笑道:“去死吧!”
他猛地踩动石板,预先准备好的大块滚石高速滚下斜披,柯凡兹魔人反顾回奔,糜老头欣喜地回头准备离开,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看见,下面仿佛还有人类,他掉过头,仔细地瞥了一眼,是奥维尔斯与西普拉斯,他们被柯凡兹魔人冲到下面,巨石狂乱地滚动着朝两人砸去。
“喂喂!两个蠢夫,快躲开!”糜老头在二十米高的建筑上向两人挥手。
“已经没时间了,这两个笨蛋,早晚也要连累死我!”他转过头,但又回过头,“怎么可能呢?我岂是个见死不救之人!”
一瞬间,他仿佛疯了般,猛地从高塔上跳下,沿着斜坡奔跑起来,“快躲开!”他不顾一切地大吼,他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但那巨石始终都在他之前。
“没有希望了么?”他心想,“不!还有一线生机,那就是……”他微笑着,猛然蹿起,用身体挡住了砸向两人的巨石。
“我这个老头子身体还是蛮好的么?”他无力地轻叹。
一阵硝烟过后,糜老头痛苦的面庞清晰地呈现在奥维尔斯面前,巨石被糜老头用身体挡住,奥维尔斯呆在原地,他快步走上前去,握住糜老头的双手,眼中噙满了泪水。
糜老头勉强一笑,“我已经老了,就算苟活下来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年轻人,未来还有很多路要走!一定要坚强地活着。”说完,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之后,大批魔人们扑了上来,将糜老头从巨石缝中揪出,笑道:“就凭这个废物!”然后将其扔入了前方的死人坑中。
就像老人们所说,从魔族人手里逃出去,对于没有学过一创、二法、三诀、四象、五道、六纵、七神、八门、九墟、十魂(1)的普通人类来说是不可能的。
夜晚时分,不费吹灰之力,魔人们已将反抗的奴隶们几乎全部抓了回来。
为了惩罚他们,柯凡兹魔人们将他们关入了水牢之中,水牢是十几座露天环形山,发源于东奥利外部的河流从环形山中穿过,若是不堵住水门,水牢中的水可到膝盖,若是封闭水门,水位就会不断升高,直至从环形山中漫出。
“唉!看来这次真的必死无疑了。”水牢中的人绝望地说,有人竟躺在水里,任它来夺蚀自己的生命。
“这算什么,自暴自弃么?”一个大胡子将他们从水中拉起,高声道,“只要有一点儿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柯凡兹魔人们杀了我们,他们找谁干活去,他们一定有他们的上级,这建筑无法完成,他们也得死!”
“你这年轻人还真是天真!他们在哪里都能找到很多我们这样的悲哀者,我们现在对他们而言已经没有丝毫价值了,只是他们手中的玩物而已。”一个老者颤颤地说。
“对了!奇维罗呢?怎么不见他?他没有被抓回来,他现在在哪里?一夜之间能够杀死那么多魔族人,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一个人类谈道,众人类也都纷纷议论,他们在水牢中走了个遍,也未能发现年轻人的身影,“是啊!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真能救我们出去。”
事实上,帝依罗塔人更渴望亚格斯的救助,他们那样信任亚格斯,可他却,人们摇头叹息,想起家乡的一切,他们流下了心酸的眼泪。
此时,在一个未知地域黑暗岩洞内,微微几点儿火焰的亮光,隐约之中,能够听到附着在岩壁上的水滴从上滴落的脆响,冰冷的铁索穿透了男人结实的臂膀将他悬在半空之中,一声鞭响打碎了夜的岑寂。
“亚格斯!你宁死也不愿说出罗门力尔(2)藏在哪里,那你就准备接受更大的痛苦吧!”洞内传出了阴森的审判之音。
看着无辜的人一个个倒下,靠在山体旁的奥维尔斯悲痛万分。
“命运的毒箭让我们在这幽暗之地经受苦痛!肮脏环境下的麻木习惯常常令人失去耻辱之心,但我们不能!无论如何都不能!”奥维尔斯与站在一边的西普拉斯道,“在苦痛与欲望面前低头,这是世界上最卑微的行径,若是活着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就当我是一棵尾草从没有来过人世!”
“那就为自由而自由一次吧,愿死去便是永远的自由。”西普拉斯道。
“为自由放弃生命,作为一具英武的尸骸,为生命舍弃自由,作为一头供人呼唤的牛马,显然前者更加高贵。”疯子在水中嬉戏着,他把寒冷的水弄得人们满身,然后又开始歌唱他那恼人的歌声:
“流水碧如天啊,大水漫半山啊。
粼粼微波起啊,自在似神仙啊。
清水可濯污啊,清水可灌田啊。
何故多惆怅啊,人生几何年啊?”
奥维尔斯厌烦疯子,在他看来疯子是一个没有尊严不知荣辱的家伙,奥维尔斯瞥了他一眼,与西普拉斯一同走远。
午夜,一群魔族人在外面喧喧嚷嚷,几只猛犸巨象被驱赶过来,奴隶们在仅有的两扇牢门前抱着石柱凄凉地望着外面。
人们都以为魔族人要封闭水门,但在这之前,几个魔族人走近,牢门突被从下至上打开,魔族人执刀叫嚷,众人一一退后,他们把一个年轻人推搡进水牢,那年轻人,正是人们口中的奇维罗,奴隶们激动万分,赶忙扶起满身是伤的年轻人。
随着一声巨响,牢门又被关闭,年轻人格外镇静,他解释道:“不用担心,我是特地回来救你们的,我已经找到了逃跑的路线,只是你们得熬到明天,一会儿水位会升高,只要我们互相帮助就一定会活下来。”
人们听了他的话,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没过多久,水门被魔族人封闭,大水灌了进来,水位直线升高,西普拉斯试图想要沿高山爬出去,但山体被经年的水流冲刷得光滑无比,根本没有可能。
水位越来越高,没了奥维尔斯大半个身躯。直到西普拉斯被淹没,拼命向上蹬腿,奥维尔斯才知道西普拉斯并不熟悉水性,他连忙将他托起,一个劲地向上游。
“放下我!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你有能力活下来,但我会连累你的,我最厌烦被别人连累,所以也最厌烦连累别人。”奥维尔斯猛一用力,蹿上水面,高声道:“你说什么?这不像你,你还有梦想,你不是说过‘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么!’”
“但这例外!”西普拉斯高声道:“有时候,命运是难以改变的,我是个弱者,本来就应该死在强者的世界里!”
他微笑着摘下脖颈上的木刀,止住将要流下的眼泪说:“这个宝贝是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我说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刀者剑士,她从来都那么肯定我——纵使知道有些不可能,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么爱自己的母亲,但她死时我为了保命却怯懦得像一只老鼠四处躲避,我犯下了如此重罪,早该死在这里。”
话罢,他将木刀戴在了奥维尔斯的脖颈上笑道:“朋友,你是一个内心坚毅的人,你一定要拼尽全力活下来!”话说到这里,他突然跳入水中,瞬间消灭了踪影,等到奥维尔斯再从一群群的奴隶中找到他时,他早已闭上了双眼,奄奄一息了。
注释:
(1)一创、二法……:世界中修行的十种不同法门。
(2)罗门力尔:羽界最后一代帝王,曾收亚格斯为门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