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深夜,天国明月当空,但那遥远的广袤无人地上却下起了滂沱大雨。达莉娅与西拉被大雨逼入一个幽暗的山洞内,潮湿阴暗的环境令他们感觉到阵阵寒冷,但他们却不敢生起营火,因为夜间的火光格外吸引追兵与野怪的注意。
“哥哥,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达你所想要去往的地方。”借着洞外的点点微光,达莉娅问道。
“七八日或者十多日都有可能——如果顺利的话。”西拉说:“如果我们有一只马就好了,现在想想,日夜可行三千里的黑骠骑、羽陵马与那腾斯可真是这世间无二的珍宝,哪怕是最普通不过的散尾驹也可以啊!”
“那么我们就幻想我们乘骑着它们去往目的地,这样可以减缓精神上的劳累。”达莉娅说。
“好,那我们就这样幻想,我们幻想,”西拉低声唱道:
“鲤鱼征服了大海,猎鹰征服了天空。
勇士获得了荣誉,玫瑰捕获了清风。
旅人走尽了长路,恋人牵手成功。
英雄永不畏惧!战歌常鸣心中!”
“哈哈,哥哥,你的歌声,你的歌声。”达莉娅欢快地笑出声来。
“怎么?”
“没什么,”达莉娅笑着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你的歌声。”
此时,分散追击两人的解惠特等人行到一片大山的树林中,加上接惠特他们的队伍共有六人,在林中的一棵橡木下,他们发现了亚都扔掉的鬼脸面具,之后,他们迫于大雨也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开阔山洞里。
“真是糟糕的天气!”一个白军骑士大骂道:“我们带的干粮本来就不够用,现在还被雨水打湿了很多,我爱人送给我的宝贝香囊被我匆匆忙忙丢失在荒野之上,你知道我有多么爱惜它,真是罪过。你瞧,连我的宝贝马儿都抬不起它那骄傲的英姿飒爽的头了,还要在荒凉的不毛之地寻那不见人影的鬼家伙,天昏暗暗的,正像我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
一个士兵将好不容易拾来的干柴点燃,篝火的光明照亮了山洞。接惠特在洞口前伫立。
“接惠特大将,我闻听那将西拉救走的人也戴着这样一副丑陋的伪面。”一个士兵将其在橡树下发现的面具扔在地上说,“这或许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别人丢弃的废物而已,这只会使你误入歧途。”接惠特的言语中带着高傲的自信。
“永无止境的雨水,潮湿的恶劣天气,你不是欢愉农夫的甘霖,是毁灭美好的西斯!以圣母的名义,我们咒骂它!”这时候,那白军骑士还在抱怨。
“愚蠢之辈!你在自怨自艾地啰嗦些什么?”接惠特返顾以强烈的语气骂道:“老天给我们带来了如此方便你却还不知感恩!雨水会停滞西拉的脚步,暴露西拉的脚印,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此刻,一望无际的荒野上,背负重戟的莱欧缓步走来,大雨打湿了他的全身,他的尖头铁鞋踩在泥泞处一个深深的脚印,他稍作停顿,低头望了望地下,那银白色的香囊躺在泥泞的土地上,这正是那白军骑士丢失的宝贝。
“是天国的杂碎!”他粗声道,一脚将香囊踩入泥水中,继续向远方无尽的黑暗中踏去。
第二日天明,天开始放晴,无人地上山中并不雾气氤氲,太阳的光明从山头散射成五彩的光线洒在山谷间,鸟儿的鸣声如环佩相击悦耳怡神。西拉与达莉娅从山洞中走出,继续踏上大路。同时,追击他的白军士兵与莱欧也一路相随。
此时,远在天国的埃斯法终于回到了天使宫。大厅中,雷蒙思维德着装整齐正与曼多武修斯谈论要事。
“哦,是埃斯法阁下,你终于回来了。”雷蒙思维德打住谈话上前几步道:“在审判飒罗亚之时听闻你不能到来的消息,埃斯法,请告诉我你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是什么重大的事情令你连此等审议都未能参加?你身为一个杰出的人中佼佼者,一定知道这有多么荒谬!”
“是的,前辈,实不相瞒,我未经您的允许离开天使宫只为调查某位怀有狼子野心之人,这固然荒谬,但请在治我的罪之前告诉我飒罗亚帝上的事情,一日之间天地的颠覆,我实在难以接受。”
“帝上?嘿!不对,请注意你的措辞,他现在是个罪人,他将你养大,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只是现在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想必你也早已清楚,勾结魔族的事,是他亲口说出。我的伤心与愁哀无以复加,但凛于后事,却无法表露。”雷蒙思维德说:“飒罗亚的亲族重臣被牵连入狱,国内可用之人已经无多,你也许受到飒罗亚的濡染欺骗,为他行事辩护也是无可厚非,你并没有任何罪状,竭尽其能做你的大天使吧。”
埃斯法不作言语,过了少顷,雷蒙思维德又说:“飒罗亚退位,国不可一日无主,明日的天使宫议会,在审理蓝罗涅斯之后,趁众位议员皆在,我将力荐曼多武修斯摄政为帝,我对你的器重圣母可见,只是你为飒罗亚的养子,外人的舆论对我们不利,你对此有何看法?”
雷蒙思维德说出这些的时候,埃斯法瞬间感觉到一种莫大的不安,就像他孤零零地站在一边,而另一边则是千军万马敌人的喧声,所有人都是在欺骗,所有人都是谋害飒罗亚帝上的恶人,这般怀疑令他长叹一口气。
“前辈周思缜密,我并无什么想法,只是感觉到事情太过仓促。”他轻声道,“我有些不舒服,也许我需要休息一下。”随后,他匆匆退出了大厅。
“埃斯法是怎么了?看来他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曼多武修斯缓声道。
“他说‘太仓促,’你觉得是怎样的事实?是飒罗亚入狱还是你摄政帝位?”
“算了吧,埃斯法不是那样的人,他可从来不计较无聊的得失。”曼多武修斯话罢,缓步退出了大厅。雷蒙思维德在厅中伫立,若有所思。
曼多武修斯退出大厅,回到自己的居室,一个仰身坐在象牙白的木椅上,他的左边是一排置满书籍的书架,那关押兹塔贝忒的白牢就在书架的空隙间置放着。
曼多武修斯闭合双眼,一边享受着这般悠闲一边缓声道:“高尚的飒罗亚帝上,圣母知道你的纯洁操守和坚定的心,然而这突如其来的莫大冤屈,却毁灭了你生平的所有荣誉,让你带着耻辱进入幽暗牢狱。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不诚撒下迷惑万人的弥天大谎?”
“蓝罗涅斯,一个只执掌军事而全然不通政治的俚俗野夫也能迫你到此等境地?绝无可能!那么另一位扮着天使的恶魔究竟为何人?”他睁开眼睛道:“是阶下哪位专横跋扈独揽大权的大司还是暗中憎恨帝位宁愿玉石俱焚的亲族重臣?是大天使埃斯法?是他想要篡夺帝位?还是我的养父——德高望重的雷蒙思维德?哦!该死,我的心已经沾染了魔鬼,尽是一些胡乱的怀疑。”
说到此处,曼多武修斯长叹一口气从大座上站起,将白牢托在手中道:“美丽的精灵,你这飒罗亚帝上的贴身侍人,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快告诉我,飒罗亚帝上为何会说出如此谎言?到底是何人逼迫他如此去做?”
兹塔贝忒默尔而息。
“你对飒罗亚帝上不忠,还是你在怀疑我?”曼多武修斯等待了许久说:“也罢,我是要继承帝位的人,难免会遭受质疑,对于此事我恬不为意也好,帝上如果想要放纵,那么他的自由是任何人也束缚不住的。”
本来不愿告密的兹塔贝忒,现在听说了曼多武修斯将要继位的消息后,内心充满了对曼多武修斯的怀疑。
“飒罗亚帝上,我辜负了您的希冀被束缚在此,真是惭愧不已,一个本应担负神圣使命的使者,现在竟成为了一位败坏使命的累赘,这是多大的嘲讽!”兹塔贝忒思想道。
埃斯法退出天师宫大厅后,也同曼多武修斯一样回到自己的居所。不同的是,他先是躺在床上睡了一觉,这一觉昏昏沉沉,一直到此日黄昏他才苏醒,他稀里糊涂地做了很多繁琐难以想起的梦。当他走出门外,看见远方昏红的天色以及近处高大的圣母塑雕时,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如临隔世的凄凉感觉,圣母的端庄形象在他眼中那样苍白。
“一切都已经变了吗?还是一切原本就是这样?”埃斯法轻叹道。
次日,对蓝罗涅斯的审判在午时准时进行,众位审议员全部到场。蓝罗涅斯带着手铐被两位天使押解走上台前,他不以为然地笑道:“三日的囚徒,百年的统帅!无非增加他生命的传奇罢了!”
三位大天使上座,雷蒙思维德处在中央,埃斯法与曼多武修斯分占一边。
“各位有头有脸的名士,我的罪愆只在于飒罗亚嫁祸于我,他在圣母的圣光下问心有愧,已经忏悔自己,承认了罪孽,如此一来,你们对我的审判岂不是形式大于内容空洞之举。”蓝罗涅斯首先高声道。
“住嘴!”埃斯法高声道:“你这巧舌如簧的乱臣贼子,一切事端皆是因你而起!你却想要逃离法治的裁决,那绝无可能!”
“我尊贵的大天使,你我为国家各出其力,你为何要如此公然玷污我的声明,你如果未有证据,信口开河,莫要怪我对你无理。”
“你隐瞒帝上私自放出恶人祖里?这一点儿帝依罗塔人人尽皆知。”埃斯法说。
“帝上?祖里?”蓝罗涅斯环视着众人笑道:“你们瞧瞧!你说的帝上是飒罗亚么?现在在这般庄严的场合,请改口叫他罪人,另外,祖里,是的,你谈到祖里,这的确是我的过错,那****的士兵告诉我貌似那个祖里从大维罗水牢逃了出来,我便派人百般搜查,你知道大维罗水牢,那一直是飒罗亚的管辖之所,我当时有些怀疑飒罗亚,没有及时通知他,谁料这件事竟真的跟飒罗亚有关,谈及祖里,这可是一条能够指正飒罗亚的有力证据呢!”
“埃斯法!话说得不要太过决绝,以后我们同为朝臣还要共同议事,我说句公平的话,”蓝罗涅斯高声道:“你身为飒罗亚的养子,飒罗亚的罪行难道与你无关?即便是飒罗亚受到冤屈被威胁入狱,也一定跟你脱不了干系!不要在此大放厥词,你才是这里最应该受到怀疑的人!”
曼多武修斯听后一惊,雷蒙思维德高声道:“埃斯法是我天使宫之人,品德高尚无二,莫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埃斯法哑口无言,他只是怀疑,他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能够指明蓝罗涅斯。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向他。
“是的,”埃斯法无奈地笑道:“那么这场审判还有什么意义?我们在场的任何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蓝罗涅斯有罪,而蓝罗涅斯倒是能证明自己无罪,如此一来,那就算了吧!荒唐的审判,浪费言辞的举止!如同一群乞丐聚在一起谈天论地却可怜地讨不到饭吃,让这家伙回去做他的统帅吧,大家都需要放松清闲,这比什么都好!谁不希望成为生活上的诗人?谁希望耗尽自由为无望的无聊之事倾尽其生!全都散了吧!一切都那么美好,别把自己当成英雄,瞧啊!众人都把你看成无赖!”
埃斯法从大座上站起,缓步向大厅外走去,众人惊骇地注视着他,曼多武修斯站起道:“嘿!埃斯法!你有些过分了!这里是天使宫的最高审议厅,不是你如一个伶人般播弄古琴放声高歌的地方。”
“这有什么过分!曼多武修斯!”埃斯法停下脚步道:“没有什么比前日和今日的审判更过分,正直的人入狱,做尽坏事的人却要逍遥法外!”
“你个性纯笃、宁失小节而不舍大义,我们不仅是同僚,更是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些我都清楚得很。”曼多武修斯说:“但你的行为话语与身份不能不令我起疑。”
“你怀疑什么?你怀疑是我谋陷了飒罗亚帝上还是我与飒罗亚帝上同流合污?”埃斯法以严肃地声音问道。
“飒罗亚已经不是帝上了,将要成为帝上的人是我!”曼多武修斯瞪着埃斯法道,他的眼神若寒冰般冰冷,这是他愤怒时一贯的作风,少顷他减缓了语速与声音道:“你的僭越怀疑本身的怀疑就很可疑,这场审判一直都是你一个人在言语,为什么要如此心急?因为你是飒罗亚的养子?”
“因为我对丑恶的憎恨!这个理由听起来更冠冕堂皇吧!我的朋友,你要成为帝上了,更上一阶,那就这样吧,恭喜你,但莫要在醉生梦死的权威中耗尽你庸碌的一生!”埃斯法一笑道,之后,他突而降低了声音说:“世界已经变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当我走在人群中时,和一些泛泛之交随意闲谈,也能够感觉到夏日烈阳般的热情,现在,即便和一些相知有素的人在一起,也觉得孤零零的一个人,仿佛你站在黑暗处,别人全部站在光明处,之间隔开一条蛛丝的距离,明明触手可及,但却难以逾越,曼多武修斯以及雷蒙思维德前辈,在场的所有人!我的心沉重得像一块巨型铅块,如果你们能够原谅我今日鲁莽的言语,那就请让我回到我的老家,我原本的诞生之地孤独几天吧。”
话罢,大步踏出了天使审议宫,众人的呼唤,他全部视之无物。
“他的一切那么可疑,但他的疯言疯语我真是捉摸不透。”曼多武修斯说。
“那就放他去吧,我们暗中观察他几天。”雷蒙思维德与曼多武修斯低声耳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