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洛莲依左手捧着一束鲜花,右手提着一袋子水果,蹑手蹑脚地躲在中心医院病院区的一面篱笆墙后,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出头,偷偷瞄着远处一个独自坐在轮椅里发呆的年轻男子的身影。
半个多月前,子炫在与御影梦一郎的决战中受了重伤,几天前才从昏迷状态中苏醒过来。
莲依之所以迟迟没来看他,是因为心里一直觉得愧对子炫和红蛛会的其他人。在与柳生家的那次决战中,她没能一直留在他们身边并肩作战。她甚至觉得如果她当时没有惧怕紫水晶的能力,而是毫不犹豫地一开始就用磁幻来压制梦一郎的话,那么或许子炫、蛛儿,甚至妙音,都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唉声叹气地躲在篱笆后面迟疑了老半天,莲依还是不知道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重伤新愈的子炫。
“咳咳,”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假装咳嗽了一下,莲依吓了一跳,一转身,看见子炫的妹妹岑蛛儿正大模大样地站在她身后。女孩儿脸上正挂着一脸无比嫌弃的表情,不高兴地冲她抿着嘴。
“我说,你还要不要出去见我哥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紧张个什么劲儿?!”
“哦……子炫他怎么样了?”
“你自己去看看他不就知道了?”
见莲依还是一副纠结的样子迟迟不肯出去,岑蛛儿真急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把她拽出了篱笆后面的阴影。
“哥,快看是谁来看你了?”
听到妹妹的喊声,子炫缓缓扭动轮椅的轮子转过身来。可是,就在见到莲依的一刹那,他的脸上,却分明写满了诧异和疑惑的表情。
意识到那表情背后到底意味着什么,莲依心中突然感到一阵冷冽的酸楚。
岑子炫,在遭到御影梦一郎的精神攻击后,大脑受了严重的创伤,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如今的他,已经彻底忘却了过去三年里曾经发生的一切,当然也包括才跟他认识不久的洛莲依这个人。
其实,莲依在来看望子炫之前就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几天前,她曾以幻紫的身份打电话给蛛儿询问过子炫的情况。当得知子炫失忆的时候她就猜到,他很可能无法认出曾与他在学校里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那个老师,洛莲依。现在看来,她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她,已经从他的记忆中彻底被抹掉了。
“蛛儿,这是谁啊?”适应了一开始的诧异和疑惑,子炫定定地望着莲依,脸上却不知为何突然绽放出一抹爽朗而愉快的笑容,“她是我女朋友吗?”
“啥!?”蛛儿一副吃惊到无语的模样,说,“大笨哥,我服你了!你可真会给自己瞎编排!”
“唔……不是啊。真遗憾。”被妹妹数落了,子炫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失望地低下头,“我还以为,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以前肯定会忍不住努力追求呢。”
子炫嘴里小声嘟哝着,他的话却仍被莲依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再次感到一阵憋闷的心酸,令她一时间难过得连呼吸都伴着丝丝针刺般的心疼。
“子炫,好久不见了。”
莲依蹲下身,让视线与坐着子炫保持平齐,忧伤地对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子炫痴痴地望着莲依,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真而直率的目光。
“我叫洛莲依。”
“咦!你也是中国人吧!名字真好听!”
一如初见时他对她做出的那个回答,这一次,他的话却令她心中更加难过,一股酸楚的泪忽然涌出眼眶,不知不觉地从莲依眼角滑落下来。
“咦?你怎么哭了?”子炫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纠结的皱起眉头,眼睛里也突然间满是伤感,“我惹你难过了吗?莲依,别哭啊。”
“哦,不是的。”莲依赶紧站起身来,将脸扭向别处,极力压抑心中那份伤感,解释道:“只是刚才眼睛被阳光刺到了。不是因为难过,不怪你。”
陪子炫说了一会儿话,他脸上熟悉的笑容一如以往,温暖中带着几分可爱的憨傻。虽然他已忘记了与莲依之间的那些过往,可每当他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的时候,他眼中那一抹温情和眷恋却似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子炫的脊椎在上次的战斗中受了伤,虽然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害,但他的腿神经还是因此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恢复。所以,他现在不得不坐在轮椅里在别人的帮助下进行移动。
“医生说过吗?子炫的记忆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莲依问蛛儿。
“唉,医生也不能确定,说这种事情真的很难说,可能一个月,可能一年,也有的人,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经历了上次的战斗和哥哥的负伤,蛛儿现在明显成熟了许多。
“那红蛛会呢?缺了子炫会很麻烦吧?”莲依问。
“那倒没什么。许多事情我也可以打理,再说,有妙音和墩帮忙,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蛛儿回答,“我哥虽然记忆出现了问题,可是等他的腿一好,就可以重新回到红蛛会了。”
“哦哦。”
“小莲姐……”不知为何,蛛儿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迟疑,“我哥他以后,是不是不用再去学校上课了?”
“是啊。过了秋天,子炫就可以从学校毕业了。”
“哦……”蛛儿失望的表情没有逃过莲依的眼睛,“那,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经常来看看他吗?”
“诶?”莲依忽然读懂了女孩眼中的那一抹伤感和纠结,原来她是在担心我和子炫的关系。
“我哥他,很喜欢有你陪在他身边……你今天来了,他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女孩揪心的表情让莲依看着一阵心酸。
“嗯,我知道了。我会经常来看子炫的。”
“真的吗?!”明快的笑容突然绽放在岑蛛儿甜美的小脸上。
“真的。我答应你。”
树上的喜鹊一家正在忙碌的筑巢,为深秋的到来做着准备。望着子炫正对着鸟儿出神的背影,一种暖暖的满足感突然从心底油然而生。
嘛,失忆了也没什么,至少子炫还会继续健康地活在我的世界里。只要他安好,我还有什么可奢望的呢?况且,忘记我,对我和子炫来说又未尝不是一种适当的解脱?毕竟,就算他没有我忘记我,我也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对我的那份热情。
“哈喽!在发什么呆?!”
一个成熟而低沉的女性嗓音突然从身后逐渐靠近。
岑家的长姐红夫人在莲依回头看她之前,先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亲昵地坐在她身边。
“呀,你终于肯来看我弟弟了!”
呃……这是在责备我吗?莲依心想。
“我……”
“快打住!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红夫人一副懒得听她说下去的表情冲莲依摆了摆手。“幻紫那家伙也真是的,不肯来看子炫。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原因吗?她一定正因为子炫和妙音的伤势一个人自责的要死吧!”
莲依觉得其实红夫人也猜到了她就是幻紫这件事,只是,就像史蒂夫总督一样,出于尊敬,或者是出于体谅,在她自己不愿承认之前,他们都故意不再追究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所以,她刚才的话,除了说给莲依听以外,也表达了她对幻紫的心情的一种理解和宽慰。
“幻紫姐姐没必要那么自责的。”一旁的蛛儿也沮丧地低下了头,“其实我们都很感谢她,要不是她的话,大家恐怕都会死掉吧?再说,要说自责的话,我也应该自责才对。”
“蛛儿……”莲依心疼地拉着蛛儿的手。
“如果我能对付梦一郎的话,哥哥就用为我挨那一下子了,也不用搞得现在连小莲姐是谁都认不出来了。”
说着说着,蛛儿忽然扑进莲依怀里呜呜大哭起来,就好像哥哥的失忆、失恋全都因她而起。
“好了好了,妹妹,莲依今天难得过来,你别这样难过好不好?不然她以后更不要来了。是不是?”红夫人无奈地安慰着哭泣的妹妹。
“嗯。”蛛儿闷声闷气地使劲儿点点头,抹干了脸上不甘的泪水。
“呐,莲依?”
“哦?”望着红夫人忽然咧嘴坏笑的表情,莲依心里竟生出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
“我说莲依,你到底满没满20岁?”
“啊?!”莲依大受打击,“我,我已经22岁了好不好!不过……等等,你干嘛突然问人家的年龄啊?”
“不干吗!我弟弟你也看过了,妹妹你也不用担心,所以,走吧!既然满20岁了,不如跟我去酒馆喝一杯怎么样?”
“啥?喝一杯……不不不……”
还没等她抗议的声音说出口,胳膊却被身材高她一头的红夫人一把拽住,被强拉着揪出了医院的病院区。
“蛛儿,救我!”莲依无助地对一旁的蛛儿求救,哪知蛛儿不但没帮她摆脱姐姐的控制,反而一直从远处笑嘻嘻地对她摆手。
“再见,小莲姐,记得常来哦!”
呃……这可怎么办?我哪里会喝酒啊!被这家伙拉去酒吧,只有被灌醉的份儿吧?
再挣扎也没有用,红夫人一路拖拽着她就上了她那辆正停在医院门口的红色法拉力跑车。
“怎么样?我的新车不错吧?”关上车门,红夫人兴奋地对莲依说道。
瞥了一眼对方和那车身一样红艳艳的颜色,莲依倍感无语。
“这……红夫人您果然很喜欢大红色啊。”
“那当然!还有啊,以后不要再叫我红夫人了,怪外道的,叫岑姐就好了。”
“哦……”莲依乖巧地回应。
“哇!好可爱的小妹妹啊!”红夫人高兴起来,“还有,一会儿一起喝酒的可不止我们两个哦!”
“诶?还有别人?!”莲依更加惊慌起来,“谁?!”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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