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女子正得意地笑着,根本没注意季晓安。倒是她旁边的黑衣人始终保持警惕,很快就发觉有些异样。
季晓安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身体伴有轻微抽搐,嘴唇无意识地翕合着,仿佛想要表达些什么。
稳妥起见,黑衣人还是走上前,靠近季晓安身边。他听见他正隐约低声呢喃着,“不是……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黑衣人皱起眉。
“不、不是……”季晓安情绪更加起伏,上气接不住下气,只是断断续续梦呓般念着,“不是……不干净……有毒……不干净……”
黑衣人先是愣住,继而浑身一震,似是突然从他话语中领悟到什么,他快步走到墙边取下火把,往季晓安脚下的血池照过去。
池里的这滩血,深红中竟似泛着些微诡异的黑色。
黑衣人立刻又将火把举到季晓安身前,只见他手腕上那两条不住流淌的血线,同样也并非正常该有的鲜红色。
“不好!快停止!”
黑衣人当下命令道,架住季晓安的两人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迅速收回短刀,一左一右将他手腕死死扣住,遏制血液继续流出。与此同时黑衣人也伸出两指,抵在季晓安喉头。
“兰达!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竟敢忤逆我?”女子见状,满脸愠色地厉声质问。
黑衣人默不作声,手指停顿几秒后方才收回手,微微欠身,“兰达不敢,请殿下息怒。只是殿下,他现在的状态恐怕无法执行血祭,他身上还有毒素尚未清除。”
“什么?”女子凤目一凛,“被帕渎咬过都已经第六天了,怎么可能还未清除?”
黑衣人移动火把,从季晓安的手腕顺着直到脚下,一一照亮,“殿下请看,他的血很不干净,帕渎的污染之力虽强,但这么久的时间理应早已消除殆尽,而他体内却反还存有如此多的毒素……”
季晓安心头突地一跳,事情好像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依兰达方才诊断,这些毒素毒质深厚,毒性缓而深长,短期内可以毫无察觉,恐怕是通过每日饮食积累导致。所以如此推断,他极有可能是被人下毒了。”
季晓安心绪剧颤,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什么别的,他感觉自己指尖微微有些僵冷。
“……”女子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黑衣人见她似乎犹豫不决,而反观季晓安手腕,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溶血剂药性猛烈,强压已经不太能压制住了,“殿下,时间紧急,若等污血染上祭偶,只怕会触怒神明,前功尽弃。”
“那好,给他解毒!”女子忽然开口道,火光摇曳中她的眸子忽明忽暗,看不出情绪,“兰达,你知道的,我要最快的速度。”
黑衣人略一沉吟,“每日三顿不吃不喝,只服用冰蓝药剂,净化血液的功效就能达到最大,预计只需要三天足够。”
“三天?”女子轻哼一声,冶艳的面容重又缓缓露出笑容,“那就等着吧!”她轻飘而愉悦地说,“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短短三天。就这么办吧,兰达,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了,三日之后正是礼祭日,我要亲眼看着修拉死。”
黑衣人欠了欠身,恭敬回答,“是,殿下。”
女子睨一眼还在“半昏迷”状态的季晓安,她的目光倨傲而又轻蔑,就像在看一只抬手就能捏死的下等蝼蚁。
“今天算你走运,不过祭品永远都只能是祭品,你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衣摆与石面摩擦的声音渐行渐远,女子终于离开了这座狭窄的石室。黑衣人保持弯身恭送的姿态,直到她背影彻底消失,他才回转身,一手从腰间的袋子里取出一个陶瓶。
“按紧他。”
季晓安感觉自己手腕被更加用力捏住,然后敷上一层冰凉,隐隐还有药草的味道。伤口处先是刺痛,像一排细针在扎,却很快就不那么难受了。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架着季晓安的两人应声松开手,快步离开了石室。
突然失去左右支撑,季晓安脚下有些使不上劲儿,虽然其实并没虚弱到那个地步,但为了不被识破,他心一横索性顺势歪到在地。也幸好后面是一堵墙,他只靠着滑坐下去,不必真的摔自己一跤。
满室寂静,火焰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靠近季晓安,将火把举到他耳边。
季晓安的半边脸被烤得发烫,他一度错觉自己头发快要被烧着了,有一股很明显的焦味儿。不过这情形只维持了短短片刻,那火把就又忽然飘远了。
季晓安稍微松了口气,他能感觉到,黑衣人正紧紧盯着自己。虽然移开了火把,但那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就那么杵在原地,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季晓安双眼紧闭,心里莫名直打鼓,他之所以从开始就将自己装得病弱不堪,正是为了想让对手放松警惕,对自己戒备不那么森严,这样才有利于之后逃跑。可是算盘打得虽好,在这个黑衣人面前,他又忍不住有种错觉,感觉自己的伪装怕是早就被看穿了。
不过,那人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这么离开了石室,同时带走了石室中唯一的一个火把。
季晓安太阳穴突突直跳,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着睁开眼,四周只剩下一片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暗。
季晓安下意识想撑住地面,掌心一热,却摸索到一片温热黏腻的液体。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的血,黑色的血。
季晓安最初发觉到血液颜色不正常,还天真的以为是被那条蛇咬了以后余毒未清,本来还暗自庆幸可以以此做文章,却万万没想到,这并非因为他运气好,而是人为造成的,他不过歪打正着而已。
“真是……”
季晓安不由地感叹两个字,只觉得掌心碰触血液是热的,但心里却禁不住一阵阵发凉。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他居然莫名其妙想到一个人,一个他连面都没见过的、曾以为可以当做“合作伙伴”的人——修拉。
季晓安现在才算明白了,他之所以会穿越过来全是拜修拉的仇恨值所赐,而那个人应该是知道真相的,而他不仅不对此感到抱歉,起初还以那种威胁的态度对待他。更为可恶的是,这几天他一直被人暗中下毒而不自知,那有机会能给他下毒的人是谁,根本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吧?
越想越气愤,强烈的不甘心让季晓安陡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斗志,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这次一定要化险为夷,而出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修拉那厮算算总账!
12-2
入夜的府邸,不同于往日的幽暗静谧。远处一大片火光映亮半个天际,隐约有欢快的鼓乐声和脚步踏地的节奏声朝这边飘来,为夜晚增添一分难得的热闹和喜庆。
没有人注意到,昏黑的屋舍巷弄间还有个小小的急切的身影。希娅一路小跑着,右手举着火把,左手提着裙子,仓促中披风也不知落在哪里。除开正在举办晚宴的地方,她几乎已经把整个院子翻来覆去找了个遍。
“晓安大人……晓安大人……”
她一边四处寻找,一边轻声呼唤。害怕被发现自己严重失职,希娅既不敢找人帮忙也不敢大声叫季晓安的名字。她原先以为他只是在院子里逛迷路了,只要找一找就能寻到的,却没想到一个下午和傍晚都过去了,她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时间已近深夜,希娅开始有些慌了,正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她一抬头再次望见远处仍旧灯火通明的修拉寝宫。
那是最后没找过的地方了,希娅咬住嘴唇,“晓安大人难道去看热闹了?或者,修拉殿下会不会让大人也去参加宴会呢?”
这个倒是挺有可能!希娅正焦急万分,此刻一想到这种情况合理,顿时就觉得百分百是它没错。虽然明知就算如此,季晓安也不大可能会不跟她说一声就消失,但希娅潜意识还是宁愿相信这种解释。
季晓安是尊贵的“勇者大人”,修拉邀请他出席庆功宴,无论哪方面都说得过去。
希娅自动认定这个结论,心头那丝不安也刻意被压抑下来。不过她还是决定去宴会现场看一看,以证实季晓安确实好好的在那里。
走到寝宫外围的正殿门口,正巧有个侍女两手各托一只果盘朝这边过来,是希娅平时关系很好的姐妹赛娜。
希娅整整衣裙,迎了上去,“阿娜姐,今天辛苦啦!我来帮你。”说完她伸手端走赛娜左手的果盘。
赛娜并没抢回来,只冲她眨了眨眼,笑着说道,“是真心要帮我呀还是想借机溜进去啊?我还不知道你?”
希娅一吐舌,躲到赛娜身后,“哎呀阿娜姐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耽误时间怠慢了殿下的贵客,看你还笑得出来?”
“这小妮子!”
“嘻嘻~阿娜姐你先前进去过没有?嗯……殿下这次都请了哪几位大人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才刚过来替班的。”
“哦……”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殿。里面还有好几道门,都站着卫兵把守。赛娜和希娅一路循规蹈矩接受身份检查,通行还挺顺利,眼看着前面再穿过一条短廊就要到达宴会前厅了,却不想在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出了岔子。
“等等!”
听见背后传来这个声音,希娅惊得魂儿都要飞出来了。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不是近卫队长达坦还能是谁?
其实按理说也没什么好做贼心虚的,但希娅不知怎么,本来心里就有一股子不安的劲儿始终散不去,再被他冷不丁这么一吓,条件反射地就莫名害怕起来,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赛娜没发觉希娅的变化,她从容地屈膝行礼,“达坦大人,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希娅回过神来,也赶紧跟着行了个礼。
达坦绕过赛娜身后,打量低着头怯生生的希娅,门口这一带光线有些暗,他看不太清,打量来打量去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丫头,怎么好像有点儿眼熟?”
达坦盯着希娅足足瞧了有一分钟,门口两名卫兵面面相觑,就连赛娜也露出十分纳罕的表情。向来不近女色的近卫队长,今天怎么突然对一个小女孩儿感兴趣了?莫非是终于受不住修拉殿下耳濡目染的影响,也跟着春心萌动起来?
一名卫兵这么想着,一时出神没忍住噗嗤笑了一声。达坦听见猛地回过头,那卫兵立即昂首挺胸立正站好,视线朝向斜上方,满脸正气凛然。
达坦拧起粗眉,不耐地挥了挥手,“进去吧进去吧!”
“谢达坦大人。”
希娅如蒙大赦,紧紧跟在赛娜身后,眼看着前面就是满室通明的宴会正厅了。希娅心情一松,轻轻舒了口气。
前脚刚迈过门槛,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声惊呼,“不对,她不是勇者的侍女么?她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