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天山童姥仔细看了那副画卷之后,并且由于情绪激动而亡,现在眼看李秋水又要看那副画了,段誉不由得皱眉。
但是段誉明白,自己真的改变不了什么,有些事本就早已注定,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轨迹而行,不可能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李秋水此时将那画展开,只看得片刻,脸上神色便即大变,双手不住发抖,连得那画也簌簌颤动,李秋水低声道:“是她!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愁苦伤痛。
虚竹不自禁的为她难过,问道:“师叔,怎么了?”
心下寻思:“一个说‘不是她’,一个说‘是她’,却不知到底是谁?”
李秋水向画中的美女凝神半晌,道:“你看,这人嘴角边有颗酒窝,右眼旁有个黑痣,是不是?”
虚竹看了看画中美女,点头道:“是!”
李秋水黯然道:“她是我的小妹子!”
虚竹更是奇怪,道:“是你的小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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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萧瑟的秋风拂过,蕴含着远山的草木清香,不过依然如此的萧索,牵愁动恨。
李秋水道:“我小妹容貌和我十分相似,只是她有酒窝,我没有,她右眼旁有颗小小的黑痣,我也没有。”
虚竹“嗯”了一声。李秋水又道:“师姊本来说道:师哥为她绘了一幅肖像,朝夕不离,我早就不信,却……却……却料不到竟是小妹。到底这幅画是怎么来的?”
虚竹当下将无崖子如何临死时将这幅画交给自己、如何命自己到大理无量山去寻人传授武艺、童姥见了这幅画如何发怒等情。一一说了。
听得虚竹娓娓道来,李秋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姊初见此画。只道画中人是我,一来相貌甚像,二来师哥一直和我很好,何况师姊和我相争之时,我小妹子还只十一岁,师姊说什么也不会疑心到是她,全没留心到画中人的酒窝和黑痣。师姊直到临死之时。才发觉画中人是我小妹子,不是我,所以连说三声‘不是她’。唉。小妹子,你很好!”跟着便怔怔的流下泪来。
段誉听到这些,简直无语了,因为十一岁的小妹子。居然让无崖子痴心爱慕。而对于天山童姥和李秋水不怎么喜欢,岂不是有着怪癖吗?
想到这里,段誉就不觉得毛骨悚然,觉得无崖子这样的人如果放在后世,那么就是高端技术宅,而且还是猥琐的大叔级别,当然他本来还是比较儒雅帅气的,否则怎么会引得天山童姥和李秋水苦苦的思念这么多年呢?
虚竹心想:“原来师伯和师叔都对我师父一往情深。我师父心目之中却另有其人。却不知师叔这个小妹子是不是尚在人间?师父命我持此图像去寻师学艺,难道这个小妹子是住在大理无量山中吗?”于是他问道:“师叔。你那个小妹子,是住在大理无量山中?”
李秋水摇了摇头,双目向着远处,似乎凝思往昔,悠然神往,缓缓道:“当年我和你师父住在大理无量山剑湖之畔的石洞中,逍遥快活,胜过神仙。我给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段誉当然知道这些,他们的女儿当然就是姑苏的王夫人,其本命为李青萝,是跟着李秋水姓的。李青萝也就是王语嫣的母亲,原来这些鼎鼎大名之人都是亲戚。
可叹无崖子这厮都结了婚了,还在思念着以前喜欢的人,真是对于婚姻不负责任啊!因此段誉现在对于他这三十年来,瘫痪之后,在山腹洞窟里受苦,也不是太过怜悯了。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那么无崖子也正是如此。
倘若无崖子当初在大理无量山里隐居的时候,就一心的对李秋水好,将她当做一切,又怎会气得李秋水带着小女儿离开呢?以至于后来无崖子不走出无量山,也不会被星宿老怪丁春秋暗算,他这一生都应该是逍遥自在的,怎会落得后来的悲惨下场?
李秋水的眼睛微闭,有些疲乏,继续道:“我跟师兄收罗了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笈,只盼创一门包罗万有的奇功。那一天,他在山中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美玉,便照着我的模样雕刻一座人像,雕成之后,他整天只是望着玉像出神,从此便不大理睬我了。
我跟他说话,他往往答非所问,甚至是听而不闻,整个人的心思都贯注在玉像身上。
你师父的手艺巧极,那玉像也雕刻得真美,可是玉像终究是死的,何况玉像依照我的模样雕成,而我明明就在他身边,他为什么不理我,只是痴痴瞧着玉像。
目光中流露出爱恋不胜的神色?那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她自言自语,连问两声,似乎已忘了虚竹和段誉便在身旁。
过了一会,李秋水又凝望着前方的虚空,如同梦呓一般轻轻说道:“师兄啊,你聪明绝顶,却又痴得绝顶,为什么爱上了你自己手雕的玉像,却不爱我这会说、会笑、会动、会爱你的师妹?你心中把这玉像当成了我小妹子,是不是?以至于我生气之下就带着女儿青萝远去,从此咱们再也没有见过一面。这一切,多么的悲哀啊!”
她提起那幅画像又看了一会,说道:“师哥,这幅画你在什么时候画的?你只道画的是我,因此叫你徒弟拿了画儿到无量山来找我。可是你不知不觉之间,却画成了我的小妹子,你自己也不知道罢?你一直以为画中人是我。师哥,你心中真正爱的是我小妹子,你这般痴情地瞧着那玉像,为什么?为什么?现下我终于懂了。”
虚竹双手合十,朗声道:“我佛说过,人生在世,难免痴嗔贪三毒。师伯、师父、师叔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可是纠缠在这三毒之间,尽管武功卓绝,心中的烦恼痛苦,却也和普天之下的凡夫俗子无异。”
段誉颇觉得无可奈何的道:“人生之事,岂能都遂人意?上天总是公平的,已经给了逍遥三老如此卓绝的天赋和武功,那么也就无怪乎给他们造成这许多的悲伤。”
李秋水回过头来,瞧着段誉,说道:“徒儿,虽然我们只见过两面,但我看得出你这人是极好的。我有一个女儿,是跟你师父生的,嫁在苏州王家,你几时有空前去看看她还过得怎样。”
旋即她却悲叹一声,摇了摇头,叹道:“不用了,也不知她此刻是不是还活在世上,我自己的事都还管不了。”
段誉遂上前扶着李秋水,微笑道:“师父不必如此的背上,你的女儿如今还好好的活着,前段时间我去姑苏燕子坞还看见她的。而且她也有一个女儿,名为王语嫣,样貌跟你有几分相似。上次咱们在飘渺峰之下相遇之时,王语嫣也在旁边,可惜当时没有让你俩祖孙相认,师父你就追杀天山童姥远去了。”
李秋水听得段誉这么说,终于稍微安心了,不再挂念她的女儿,只是苦笑道:“好徒儿,可惜我终究没有时间传授你武功。”
“没事的,反正你早就将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传给了我,此恩,我永远不会忘记。”段誉很诚恳的道。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李秋水突然尖声叫道:“师姐啊!你我两个都是可怜虫,都让这没良心的给骗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也如同天山童姥那般大笑三声,身子一仰,翻倒在地。
段誉和虚竹俯身去看时,但见李秋水口鼻流血,气绝身亡,看来这一次再也不会是装死了。
“三弟,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啊?”虚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心里有些发慌。
“为今之计,当然是让两位前辈先入土为安了。哎,我若是能早一天到达,将事情说清楚,也不至于两位前辈在冰窖里边斗得两败俱伤,以至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段誉有些悲切的感叹道。
“真是奇怪,三弟你怎么知道我们之前在西夏皇宫的冰窖里边恶战呢?我带着童姥逃跑得颇为隐秘,按道理说不会有别人知道吧!”虚竹很疑惑的道。
虚空之中,吹拂的寒风愈发的萧索,段誉淡笑道:“二哥你且别问那么多,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赶紧将两位前辈安葬,才是最重要的事。”
本来虚竹打算将她俩的遗骸就地掩埋,不过段誉没有同意,他觉得那样太过草率了,于是就在附近的山脉里寻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找到一个方位不错的位置。
此地位于一座不算高的山上,却有着气吞万里的广阔气象,段誉和虚竹就用树枝挖掘了一个深坑,将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的墓都靠得很近。
她们虽然为了无崖子争斗了一生,不过刚才她们明白了真相之后,已经同一笑,到头来万事俱空,算是化解了仇恨。
从此她们师姐妹也好有个伴,算是同病相怜吧。
最后,段誉还弄来两块巨石,运转内力,挥动赤红长剑,将巨石雕刻成两块石碑,然后分别刻上天山童姥和李秋水的名字。
“三弟,你打算何去何从呢?”虚竹忽然问道。
“哥哥啊,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如今得到了天山童姥的传承,总该为灵鹫宫做些什么。”段誉微笑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