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爪石虎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生活在这片空间中,头一遭遭遇人类,若非是饿得狠了,断然不会尚未侦查清楚对方实力便贸然袭击。
见慕离烽身形渺小,手脚颀长,也不曾生长着獠牙利爪,便误以为是刨根吃素的啮齿类或攀援爬树的灵长目,必然能爪到擒来,不想那小小身躯中蕴含着如此庞大的力量,竟然能与它坚如磐石重逾千钧的身躯、无坚不摧的钢爪正面硬撼且稳稳占据上风,已然生出三分忌惮之意。
此刻又见乔灵泠与沐莺莺疾速奔来,虽然衣着各异,两女曲线圆润,身上又散发着萦萦幽香,与先前线条刚毅、身形笔直的慕离烽略有不同,它虽然灵智孱弱,仍能自脸孔上分辨出他们属于同类,而且是同伙,清楚自己绝非三人对手,虎眼转动,似在思忖脱身之法。
“一路走来体力消耗甚巨,正好拿你果腹。”慕离烽心中已盘算着该如何消受这份大餐。是炖上一锅香喷喷热腾腾的石虎肉汤,保持鲜汁原味,入口即化的口感,亦或是架烤炙出油脂,使其外焦里嫩,肥而不腻?或是剥皮切块武火爆炒,佐以辅料,嚼来唇齿留香,回味无穷?随即想到偏僻荒野,锅台灶桌一应俱无,除去生烤,别无它法,又要时刻防备着青棘蜂群来袭,心有挂碍,不免美中不足。
乔灵泠深知这家伙哪里是腹中饥饿,分明是“囊中羞涩”,见着钢爪石虎浑身是宝,怎肯白白放过。
尤其是听闻石虎钢爪是炼兵奇珍,更加不会轻易让它走脱。四人尚未逃离险境,须得尽快取到那濯魂幽兰花,中途耽搁,难免夜长梦多。
她嘴上与慕离烽顶撞辩驳,寸步不让,心中急切却是胜过此地任何一人,毕竟祸端因她而起,当下便踏着莲步上前,水瞳一凝,熊熊魂力自眉心奔涌而出,化为一方魂火掌印,与慕离烽催动的火焰魂手一同朝石虎额头疾速拍去。
石虎全身一震,目中凶光尽数化为惊恐,虎躯竟在微微颤抖,大吼中钢爪上玄力爆放,两只前掌分别拍在乔灵泠与慕离烽落至头顶的魂力掌印之上,魂印一瞬被震散,转瞬又复合如初,石虎一击不中,错失躲避之机,金光霍闪,两记火印仍旧不偏不倚地砸落在它额头中央,魂火倾吐,透过血肉轰击在它意识深处,将它的所有精神瞬间焚灭。
“轰。”钢爪石虎被拍翻在地,仿佛小山倒塌,激开一圈狂风,巨大的身躯将一丛灌木压断,脚下土地微微一颤,枯叶飘洒如雨,宛如蚕豆爆炸的噼啪声中,不知将多少枯枝碾成了粉末。瞳光涣散,七窍鲜血直冒,虎躯抽搐,心脏强有力地搏动着,丰沛的气血仍在体内游走,生机并未立即消散,而是随着溢出的鲜血缓慢流逝。除去先前膝盖处的破裂,皮毛上不见其它创口,仿佛毫厘未伤。
乔灵泠抹去额上点点香汗,为求一击必杀,她毫无保留地催动了全部魂力,对于精力也是不小的损耗。一时半刻难以恢复。
而另一边,慕离烽虽然同样采取了毕其功于一役的做法,却丝毫不露疲态,反而眸子灿灿,容光焕发,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明晃晃的青钢刀,早已兔子一般窜了过去。
慕离烽俯身正要动刀割取石虎的钢爪,耳廓一动,捕捉到一阵悉窣之声,仿佛巨蟒攀树蠕动,伏地穿梭,来势极快,上一息尚在百丈开外,下一息便已不足十丈,眉头一跳,脚下发出淡淡剑鸣,立时催动鸣龙白虹步向右后方斜掠而出,飞身避退。
只见几条粗壮血影摇摆翻腾,借助参差茂密的林木掩护,若隐若现,狂风大作,摇叶如涛,携裹着狂风自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慕离烽三人扑绞席卷而来。
松晕灼灼,柏辉皎皎,枝叶飘洒飞舞似纷纷雨雪,视线被严重压制干扰,慕离烽只能模糊分辨出那血影像是水蟒,刺来的一端却形如弯锥,并无头颅瞳孔。又像是几条树桩般大小的水蛭,偏偏两侧又生长着宽阔如箕的厚叶。
乔灵泠感知能力比起慕离烽只强不弱,牵着沐莺莺嫩滑小手跃上树梢,宛如翩翩蝴蝶,在林树之间腾挪闪避。
此时黑暗中又是一条血影窜出,径直穿行至气息尚未断绝的钢爪石虎身侧,不知石虎已仅剩一具无主尸壳,全无反抗之力,蟒蛇般将其死死绞缠,石虎表皮顿时被挤压出了深深的凹痕,只听石虎体内传出一噼噼啪啪的骨骼断裂之声,胸腔都被勒得塌陷了下去,锥形前端扎入石虎颈部动脉,大口大口地吞饮起鲜血,汩汩有声。
随着虎血入体,四条血影变得通体透明,能够清晰瞧见藤叶中虬结交错的脉络纹路,一波波血气化作的能量流随着吞饮的节奏在筋脉中规律地进退收放,宛如有一颗潜藏的心脏强劲韵律地搏动着,将蓬勃精气向藤中各处搬运输送而去。
“蛭血草!”沐莺莺此刻方才看清那条鲸吞牛饮的藤蔓,杏眸一亮,将血影辨认了出来,喜悦出声。
慕离烽脚下催动着鸣龙白虹步不断躲避,他并非不想将血藤斩灭,只是那血藤不仅茎皮柔韧气刀难以割断,而且任意一处都可随意弯曲,灵敏无比,难以被劈中,几番下来,血藤不曾被斩伤,他反而险些被绞缠住两腿,将他惊出满额冷汗,只好不时停下来劈出两记燎原刀迫使血藤不能近身。
耳畔传来沐莺莺的惊呼,心头不禁郁郁。这血藤壮过虎鲨,凶胜蟒蚺,玄力浑厚,普通虎象难是它一合之将,比起他来也是不相伯仲,即便是浩瀚沧海中的水蛭也罕有生长得这般巨大健硕的,竟然只是一株草。
这蛭血草如此棘手,穷追不舍,能够摆脱纠缠已是不易,然而沐莺莺却似并未将危厄瞧在眼里,不忧反喜,婉转嗓音中颇有几分欢欣愉悦。想到自己还不及这小妮子处变不惊,不禁暗自羞惭,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青白交替,神色变换不已。
“别看蛭血草外表凶残,吸食妖兽灵禽血液为生,其实却是一种不打折扣的准圣药。也正因它以鲜血为食,因此蛭血草一旦达到通玄境,根茎上就会长出一株血参,此参既是蛭血草的力量源泉,也是蛭血草的藏宝窟,平素将多余的血气储存其中,食物匮乏的季节便以分解血参内的血精为生,因此蕴藏着丰沛的血气精华,拥有生白骨肌肉,洗血伐身之用!”
沐莺莺杏眸闪闪发亮,向慕离烽以及乔灵泠高声解释,心潮澎湃起伏,呼吸急促,原本清亮婉转的嗓音显得有些低沉,道:“蛭草血参若是辅以其它灵草由炼为丹药,纵然是错筋断骨也可再续,因此只需指尖大小的一块,便足够让你双臂伤势痊愈,复生血肌,恢复如初。哪怕修为不到元池境,久食也可轻身延年,重焕生机,容貌不老。慕哥哥,一定不能放过它!”
“哪怕修为不到元池境,久食也可轻身延年,重焕生机,容貌不老?”听到此处,慕离烽目中不禁露出了一抹火热,喉咙中登时传来一阵焦躁,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侧身避过蛭血藤刺来的尖芽,脚下气芒绽放,携着一记燎原刀飞劈在藤茎之上。
血茎一颤,被稍稍震退,旋即以更强的力道弹射而回,燎原刀也被弹力崩碎。
慕离烽身形借助那股反冲之力射向前方一棵茂叶似盖的银叶柏,脚步在粗壮树干狠狠一踏,陡然折转,一个纵跃斜斜降落至乔灵泠两女所在之处,一面躲避,一面盯着沐莺莺粉扑扑的脸蛋,满脸亢奋之色,道:“顺藤摸瓜,找到血参并不难,只是不知这棵比牛腰还粗的破草根部能否移动,若是见势不妙潜入地底撒丫子跑了,咱们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这株蛭血草只是通玄境,尚未生长进化为真正的圣药,根系是无法移动的。”沐莺莺微微迟疑,解释道:“我也未曾见过真正的圣药,不知是否真如记载的那般不仅能离土狂奔,甚至飞天遁地,不过这个说法应该是没错的。”
慕离烽堪堪离去,停留过的那株银叶柏立时被冲来的草藤尖芽扎破了皮,晃晃震颤,树脂淌洒,落叶簌簌。
蛭血草藤攀附而上,缠绕了十数匝,用力挤压绞扭,欲如先前那般将挡路的树木拦腰折断,奈何这株银叶柏近十人合抱粗细,枝繁叶茂,生机蓬勃,根系四通八达牢牢嵌入地底,饶是阔干上吱吱嘎嘎之声大作,树皮都被勒爆了,却仍是傲立如故,岿然不动。
“这株蛭血草藤茎长不知有多少里,纵使根茎不能移动,也必然是错综盘结,你想要在这么远的距离里顺藤摸瓜又不被它击伤,还要在比蜘蛛网更为密集发达的土下根系里寻到小臂体积的一截血参,恐怕也不容易。”
一旁乔灵泠瞟了他一眼,眼波盈盈似水,也不知是在鼓励还是在有意打击,牵着沐莺莺小手一跃而起,翩然躲开身后血藤那将脚下那棵丈余合围的雪柏猛然从中劈为两半的千钧一击,青丝被那股劲风撩动,扬若流瀑,撇着嘴悠然道:“待到那钢爪石虎被吸成虎干,多上一条血藤一齐攻来,咱们的处境可就更不乐观了。”
慕离烽在她娇嫩雪白脸颊上瞄了又瞄,心中狐疑。这丫头似是胸有成竹,一点也不见对稍后处境不乐观的样子,难不成已经有了对付这蛭血草的法子?
“轰!”转眼间石虎已被吸成一具干尸,原本小山般魁梧的虎躯干瘪塌陷,蜷缩一团,余下不足六尺。草藤果然未曾喝饱,血影闪烁,凌空摆舞穿梭,不足一息便跨过上百丈距离弹射而至,尖锥芽端朝慕离烽脖子扎了过来。
劲风凛冽,仿佛重锤拍落在后背,想到一根长如戈矛的口器此刻处在距离后脑勺不足一尺的地方,慕离烽足底不禁冒起了寒气。心中略惊,吞了石虎血气之后这蛭藤的速度似是又提升几分,一时不察竟被它近身。
身形却是丝毫不慢,陡然转身一脚卷着银叶斜撩而上,玄力走任河,转足六经,滔滔爆发,将那锥形藤端踹得稍稍一顿,旋即抬起被绑带缠成了两根立柱的手臂将那血藤前端的锥芽扣攥在手中,不让它向前突进分毫。
他此刻方才看清,藤蔓尖端生着一朵长锥形的蓝紫花蕾,四片花瓣紧紧闭合,边缘长满了犬牙利刺,利齿中空,尖端俱有一个蝇头小孔,正咕嘟嘟地喷着血泡,一根中指粗细的针形黑色吸管从花蕾中延伸而出,就在他咽喉几寸的距离外小蛇般扭动着。
长锥花蕾剧烈挣扎,想要摆脱慕离烽的控制,力道之猛,胜过蟒狮十倍不止。
慕离烽咬着牙,浑身肌肉绷到了极致,吃饭的力气都用上了,但他双臂伤势犹在,纱布又质地特殊,只能丝丝缕缕地溢出玄力,肘部又无法弯曲,手上力气不足平常三分之一。
踏在树冠之上,脚下本就有些摇晃虚浮,一番僵持下来,大汗如霖,手酸臂痛,险些被花蕾狠狠甩了出去。后方粗重的藤茎又携着风潮呼啦啦地滚了上来,若是被其缠中,他纵然是铜筋铁骨也免不了断折。
余光蓦地瞥见先前追击自己的那条藤茎仍环绕着银叶柏小幅后退,暗暗诧异,难道这蛭血草只可疾速转折前冲,却不能迅捷回缩倒退?心念微微一动,已有计议。当下将花蕾向前奋力一掷,也不管投得远近,拔腿便向先前追击自己的那条藤茎疾速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