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橙黄的天际开始被即将到来的夜幕笼罩,灰暗的天空下为一切都带上了阴影与黑沉的边际。
南以轲打开房门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站在庭院里背手看着茂密的木棉树的南柒,在灰暗的暮色下他月白色的身影愈发清晰,挺的笔直的后背彰显出他的坚韧。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哥的身影看起来那么孤寂?好像霎时间整个世间只有他一个人那样。
“大哥!”南以轲忍不住开口叫他,“你还在这里?”
南柒微微顿了顿,转身看他,俊秀精致的脸庞在暮色中隐隐约约看不清晰,但是只这样不清晰的看着也能察觉到他的微笑。他看向急急忙忙快步走过来的南以轲,淡笑道:“你也出来了。”他离开寝房的时候小二还在劝慰老九。
再看看几近与夜色相差无几的天色,这才发现自己在外面站了许久。
南以轲轻轻叹了口气,走近他:“大哥,希望你不要怪老九……”无论大哥是否钟意萌丫,老九这样直白突然的说出来总归是让大哥没面子的一件事!他知道老九太鲁莽了,可是他无法去责怪老九。
南柒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微微愣了一下,看出了南以轲的认真才微微一笑:“我自然不会怪老九。”
他怎么会怪老九?
老九的一切表现都在说明他对自己的愧疚以及对夏天萌爱的无法自控。
他虽然不懂何为爱,但也知道那是极其难得以及无法控制的东西。
将军府里的下人见天色已暗,开始为走廊的灯盏放上烛火,原本漆黑的院子霎时点燃了一个个灯盏,红色的灯笼微微摇晃,给夜色添上几分暖色。
映在南柒俊秀的脸上为他带上几分温和。南以轲看着这样的南柒,叹了口气,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后脑:“大哥,老九想见见你。”他知道老九是想亲自和大哥说清楚,只是他不知道大哥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而他也同样不好问出口,只能开口,“大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永远是兄弟!”
他不想大哥与老九因为任何人闹不愉快,更何况原因是萌丫。
他不想任何人难过。
南柒只是勾唇一笑,点点头才走去寝房。
等到房间门被关上南以轲才带着焦急的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萌丫被父皇叫去说什么了,但愿父皇不要因为这件事责怪萌丫才好!
这样便又想起刚才父皇的反应,他听见老九的表明心迹只是沉默了半晌,便叫萌丫和他一起走了。
这样和以往的父皇没有任何相同,仿佛变得太过冷漠。
他依旧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对萌丫的态度突然就变了。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父皇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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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德林看看小心翼翼去点亮灯盏的下人,有些疲困的打了个呵欠,将放在左臂弯的拂尘又换了个方向,再看看台阶下面躬身低头的婢女太监,心里忍不住开始犯嘀咕,皇上叫上夏小姐进书房谈话可是有了小半个时辰了,他在外面什么声响都没听见,但是即使这样他也能察觉到里面气氛的诡异。
得亏书房的墙壁上镶嵌的有夜明珠,也省了他亲自进去点灯的罪了。谁知道皇上和夏小姐在谈什么,若是什么不该听的,他还要不要脑袋了?
想到这又连忙摆摆头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再度掩嘴打了个呵欠。
书房内的气氛的确十分诡异。
威慑帝坐在椅子上看着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着头盯着地面的夏天萌,右手轻轻敲击着椅座的扶手,看着夏天萌的眼神满是不停变换的复杂。
“萌萌。”威慑帝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已经干涩了,但是他丝毫没有在意,而是继续叫她,“数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他也知道自己是在废话,但是现在他已经连和她说话都觉得晦涩了。
夏天萌微微动了动脚,又陷入沉默。
威慑帝见她这样倒是想起了曾经年幼的她每次犯了错的时候都会自己面对着墙壁沉默不语的样子。
小小的,软软的,笑起来甜甜的。
“萌萌。”威慑帝忍不住开口,“你真的要永远都不和皇帝叔叔说话了吗?”
夏天萌微微抬头看他,精致娇小的脸上满是痛苦,她对上他震惊的双眼挤出苦涩的笑容来:“皇帝叔叔?我自然记得。可是……皇帝叔叔早就消失了,在我懂事的那一刻就永远消失了!”
威慑帝看着这样的夏天萌竟然无言以对,想要安抚她却不知从何说起。
夏天萌看见他这样无措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眼泪扑朔着往下落。她声音都在发颤:“我年幼时当真将你当作父亲一样尊敬,还一直引以为豪。可是事实却给了我重重一个耳光!全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激动的后退几步,看着他的眼里满是痛苦与难过:“你怎么会懂得我的感受?在你心目中我还是不懂事的孩子!可是我什么都懂了,我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小姑娘了!再也不会被一个笑容就收买了!”
“萌萌……”威慑帝见她这样忍不住想安抚她,却被她厉声止住:“住嘴!你怎么还可以这么自然的叫我萌萌?你觉得我还是那个只会傻傻笑的小女孩吗?我早就在十三岁那年就什么都知道了……就是御书房里……”
威慑帝震惊的瞪大双眼,看向夏天萌的眼里满是诧异。
“你……你竟然……”
“你还当我知道是在去年吗?”夏天萌冷笑起来,漂亮的嘴唇微微勾起,精致标致的脸上满是嘲讽,“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比你以为的还要早。”
威慑帝双手微微攥紧,看向她的眼里带上了沉闷与阴郁:“你早在十三岁那年就知道了,一直都在朕面前作戏?”
他居然被她蒙蔽了整整一年,还以为她是那个纯真了小女孩。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那么丑陋的事情!
夏天萌见他如此只是满脸苦涩与痛苦的后退几步,双手捂住胸口,看向他:“你都不会觉得愧疚吗?呵呵呵……是了是了,你怎么会觉得愧疚,你是帝王啊,你是天下的主宰,你自然做什么都可以!”见威慑帝只是动了动唇却没有出声,她继续说道,“所以你才能那么无愧于心,即使你才是那个害死我娘亲的罪魁祸首!即使我娘亲因你而死!你也没有丝毫的愧疚!”
威慑帝僵住身子,眼里带上了苦涩。
他自幼学习的都是帝王之术,从不知道什么叫愧疚,什么叫难安。可是,在太师府的灵堂上看见整个人如同没有生机的夏天萌时他也觉得心中有愧了!所以他才想加倍的对她好!
可是,这些他都说不出口。
夏天萌冷笑着看他,眼里尽是悲哀:“纵使娘亲死了又如何,纵使父亲终身不娶又如何,你能光明正大的和爹爹站在一起吗?你们敢面对天下苍生吗?你舍弃的下你的皇位吗?”
“不能!不敢!不舍!”夏天萌没有让他出口,而是自己嘲讽的笑了起来,“你有太多的舍不得,所以你和爹爹之间的路途太遥远了!纵使你们年少就在一起了,纵使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身为帝王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妻生子。”
威慑帝有些力竭的靠在椅背上,双眼带上了迷茫。
他想起了第一次与阿申见面时的场景。
刚刚入仕的夏英申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青涩与轻狂,恃才傲物,不懂得什么是谦虚。被好几个小心眼的御史弹劾。
他才刚刚登基不久,不喜那些长袖善舞的大臣,反而更器重这种孤臣。
叫夏英申到御书房谈话,他却被夏英申年轻狂傲的样子所迷倒。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可以因为提起天下苍生亮成那样,比所有的黑曜石还要耀眼。
他想一直看见这样的眼睛。
他不顾旁人的意见拜夏英申为太傅,每日午后都会在一起商议国事。
夏英申不懂得藏拙,亦不懂何为谦逊。他永远只会提出为百姓谋利的事情,他知道夏英申是真的一心为国的。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每次面对阿申的心情就变了。
不再是惜才,而是带着莫名的占有欲。
他邀阿申一起写诗作画,弹琴下棋,同榻而睡,抵足而眠。
直到一次阿申意外闯入他在沐浴的洗浴阁,他忍不住拦住阿申诉了衷肠。
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将他压在了龙榻之上。
他不想听见任何不好的回答,将阿申逼到绝路。
他想要那么明亮的眼睛里全部都是自己。他想要得到全部的他。
为了掩人耳目,他亲自为阿申选了贤妻。
纵使新婚之夜他在乾清殿彻夜难眠,可是他知道这是不得不去走的一步。
之后阿申的妻子怀了孕,生下了和阿申极其相似的女儿。
他和阿申一样疼爱那个女儿。
爱屋及乌。
他喜欢萌萌娇娇的叫自己皇帝叔叔的样子。
喜欢阿申对自己笑的温柔的样子。
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