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8日公共时22:00,里格大学早已过了开放的时间,黑漆的校道上只有稀稀疏疏的人影,在这个网络发达的年代,白天也尚且没几个人会出现,更别说到了低配给照明的休息时间,校园里仅有的学生也会在这个点前往周边的娱乐场所挥洒着白天积攒下来多余的精力。
当然,教员们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望去,这面积不大的大学校园便如同一座孤岛、一座死城。
唯独生物系大楼上,还有一个房间透着微弱的亮光,有如孤岛上的灯塔,在这个时候显得分外明显。
一个男子坐在这个房间里,除了他,这里已经再无他人。此刻,他正专注于屏幕上的资料,从他眼镜上镜片的反射看来,那似乎是一些论文的资料。
果然,当上教员这辈子跟论文打交道看来是必修课了。
他搓揉着干涩的双眼,如是想到。
男子的桌面上还放着一张照片,一张老旧的静态照片,在他眼里看来,只有静态的照片才能更好把一些美好的回忆固定在自己的大脑中。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他的妻子与他的女儿。他与妻子是在读研究生时结婚的,女儿则在他攻读博士期间出生,那时候的他,能感到自己的幸福感是别人的双倍。
只是,现在,这样的感觉只在回忆里了。
男子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相框,他注视着照片,渐渐地,露出了柔和的目光。
就在一些往事的碎片走马灯一样从他的脑海中跑过的时候,这个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一惊,手指缩了回去。
“真是在这里啊,李文。”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李文转过头,房间内不充足的光线没让他一下子认出来人。
“你是...阿诺德?”几秒钟后,他终于认出来了,竟然是他不曾想到过的访客,他的大学好友,阿诺德。
“真的是你?阿诺德!我的天。”李文赶紧走了过去,他高兴的喊出声来。
“除了是我,还有谁会在这个点给你带夜宵,喏。”阿诺德亮了亮一手上拿着的酒。
“夜宵?朗姆酒?”
“不然呢?古巴货,可不容易搞到。”
“还是你这家伙懂我。”
这一瞬间,李文回想起多年前在联盟军事学院时的时光,一个不想成为军人的人在军事学院里与阿诺德这样的军人成为朋友的时光。
李文把阿诺德邀了进办公室,赶紧找来了两张椅子,他有很多话想对这位久违的朋友说起。
阿诺德也没闲着,他找来两杯子,分别为两人满上酒。
“既然是你最爱古巴酒,那就,敬菲德尔一杯。”
“敬菲德尔一杯。”
阿诺德找了个由头,两人碰了下杯。
“咱们多久没见了?”两杯酒下肚,李文开口了。
“该有6年了吧,那场校际壁球比赛之后。”
“是啊,一晃就多少年了。”
“听说你结婚了?也不告诉我。”阿诺德注意到桌上的照片,用责怪的口吻说到。
“啊,嗯。那时候实验室的工作忙,办的比较仓促,抱歉。”
“没事,我那时候也刚到宪兵队,整天忙得找不到北。你要是真邀请我,可能还没时间去呢。”阿诺德笑着走到了桌旁,他拿起照片,仔细地看了看。
“你的妻子,我好像在哪见过。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以前经常坐在观众席上看你打球的女生?”
“这也被你发现了吗?”
“女儿也这么大了,该有3岁了吧?你这么晚还在这加班不怕他们有意见?”
忽然李文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去,停顿片刻后,他才说“...我女儿....已经不在了。”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阿诺德陷入愕然,他别过脸,举轻若重地缓缓把照片放回了原位。
“这...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李文苦笑着摇摇头,“遗传性基因疾病,都是注定的。”
“遗传性?那你的妻子......”一个做基因研究的人,亲人居然死在基因疾病,也实在过于的讽刺。
“她...她目前还好...多谢关心了。”
目前?阿诺德听出了李文的话,没再多说什么。他又再次主动跟李文碰了下杯,带过了这个话题。
气氛有些尴尬。
“对了,你怎么突然来了?”李文强打着笑容问到。
“啊,我刚好在这附近出外勤,记得你在这工作,便顺路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你真的还在。”
“那你这运气可不一般,要知道我平时呆在这的时间也不多啊。”李文从刚才的忧伤缓过神,老朋友再见,起码让他目前还有愉悦的心情。
“哦?难道你平时不在这工作,还能在哪?”阿诺德试探着问了句。
“啊,就是...一些校外的项目,对了,你还在宪兵队吗?这么晚还加班可不像是我认识的阿诺德。”李文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
“嗯,在特勤局,加班都拜联邦那群杂种所赐啊。斯通纳的对峙结束后,联邦那边的动作频繁了不少,搞不好这阿斯加德也被安插了人。”阿诺德一边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到,一边留意着李文表情的变化。
“是吗?”李文面无表情的抿了一口酒,看不出有什么波澜。
“抱歉,这些事本不该跟你说的,你呢?在忙什么研究吗?”阿诺德起身看了看四周,他看到了一本草稿就放在不远处。
阿诺德假装随手看看,伸手就去拿那本草稿。
突然,李文的表情有些紧张,可还不等他制止,阿诺德已经把那本草稿拿到了手中。
“‘纳米细胞提高身体对能量的吸收与转化’?这是什么?最近研究的课题?”阿诺德想了想,这应该跟生化武器研究没什么关系吧。
“啊,嗯。差不多。还在起草阶段,没想到被你看到了。”李文尴尬的笑了笑。
“你还是一如既往搞着些无聊的研究啊。”阿诺德又把草稿本放回了原处。
“诶,你这就说的不对了,这不无聊,你知道我们人革联存在着多少的粮食缺口吗?其实人体对营养的汲取是很少的,大部分食物吃进去,还没彻底转化就出来了。还有啊......”李文有些不悦,他把草稿本拿回到自己的身后,免得被不懂的人玷污了他的杰作一般。
眼看着李文就要义愤填膺般的开始搬出各种理论说服阿诺德。
“行了行了,明白了,是我不对,咱们停止这个消化物的话题吧。”阿诺德赶紧打住李文的滔滔不绝。
可李文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没办法,阿诺德只好陪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不知不觉中,话题又从研究说到了大学的往日,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酒瓶子也已经空空荡荡。
两个人都或多或少带着些醉意,但阿诺德还是清醒的,起码是刻意维持着清醒。
李文趴在桌面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办公室里,两人都沉寂了好一阵。
阿诺德舒服的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望着天,天空中,星光璀璨,这是穹顶外宇宙发出的亮光,渐渐地,几团黑影渐渐密集起来,又是气象局的小把戏,看来是要准备下雨了。
“李文,你现在还会像以前那样抬头望星吗?”
“偶尔。”
“即便知道这片天有时候会是假的?”
“即便知道那是假的。”
“你当年为什么不选择留在学院里?我一直以为那才是属于你的天空。”
“不是不想,是没有机会了,当时女儿的病情已经恶化,不适合在那做研究。”李文停顿了一下,他又苦笑着说:“只不过,或许结局都是一样的。”
结局?他在说他女儿的事?
“那现在呢?这么多年过去,你会不会觉得这阿斯加德还是太小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时常会思考这个问题,卡尔·林内那小子你记得不?”
“啊,那个以前跟你在后面有点嚣张又闷骚的家伙。”
“哈哈哈,对,就是他。他以前就一直说阿斯加德太小,不是他的舞台。那家伙。”
“那现在呢?”
“现在去了第二舰队,也算是如愿了吧。”
“所以呢?”
“所以,你也会想到外面看看吗?”
“外面...我又不是舰队上的人,对我来说,外面的选择也就是联邦吧。”李文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是联邦呢?如果有人找到你说可以带你到外面呢?可以让你重新开始。”阿诺德的语气是认真的。
许久。
李文没接过话,他坐了起来,以一个微妙的表情看着阿诺德,阿诺德也看着他,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滋滋滋...滋滋滋...’这时候,阿诺德的终端震动音打破了沉默。
“抱歉。”阿诺德起身接通了通讯,是温妮。
“喂,嗯,我知道。现在在一个老同学那里,我马上就回去,抱歉抱歉。好的,挂了哈。”
通话没几句后,阿诺德挂掉通讯,李文坐在那笑着看着他。
“你妻子?”
“我的未婚妻,温妮。”
“温妮?诶?我记得卡尔那女朋友好像也是叫这个名字。”
“就是那个温妮。”
“什么?不会吧。”就是不怎么通人情的李文也觉得这事有些微妙。
“说来话长,总之,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阿诺德尴尬的笑了笑。
“好吧,我还不至于堕落到有闲心深究别人的八卦。”
“感谢你的体谅。那,时候也不早了,我也差不多该走了...”阿诺德站了起来,醒了醒酒。
“嗯,阿诺德,关于你刚才问我的问题。”
“没什么,只是随口一说,忘了吧。”
李文没说话,他目送着阿诺德走到门口。
“对了,李文。”
“怎么了?”
“下次有机会,咱们再去打球吧?”
“诶?我都多久没摸过球拍了。”
“压力囤积的太多会把身体拖垮的。”
“...好,我会考虑的。”犹豫片刻后,李文回应到。
阿诺德朝后背挥了挥手,别过了李文。。
外面,雨又一次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气象局怎么老喜欢挑这样的时候下雨,阿诺德钻上车后,心里抱怨了一句,可他没急着回家。
他还是盯着那栋楼,那个亮着灯的房间,许久,那里的灯光仍不曾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