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泛泛朗声道:“司马迁在《史记·殷本纪》中说:‘甲子曰,纣兵败。纣走入,登鹿台,赴火而死。’鹿台是纣王藏财聚宝的地方,是整个朝歌的兴盛颓唐所在。纣王战败之后,顿感日暮途穷,反戈无力,所以便要同他的帝国一道沦亡。他没有在朝堂宗庙这种象征皇权的地方自杀,却在代表骄奢淫逸的鹿台上*,可见其并无悔意。一个穷奢极欲、残暴无道的暴君,就算是国之将败,也不会在世人面前露出这种荒凉的神情,更何况纣王此人骄纵狂暴不可一世,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女娲的神像下提笔淫诗,便可知其是一个傲慢到骨子里的暴君。”
张树沉默了半晌,两手拖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易泛泛的话。
他看了易泛泛一眼,低声道:“那你认为纣王临死前该是怎么样的表情。”
“疯狂至极的轻蔑,永不认输的傲慢,这是我的解读。”
易泛泛抬高了下巴,毫不怯场,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张树。
“纣王纵然是一个暴君,但却是在皇权驱使下耳濡目染的王者。他死的时候应当是在嘲笑世人的无知,讽刺皇权的式微,他永远都不会低头,永远不会认输,因为他是那个阶级主义根深蒂固时代下的君王,是那个皇权腐蚀人性道德的最终社会产物。他甚至都可以预见到,不久的将来,周朝会如同商朝一般灭亡,周而复始,他会在黑暗中傲慢地嘲笑他们,但绝不会低头。”
易泛泛的声音平稳有力,嗓音十分独特,辨识度很高,带着冷淡的疏离语气,眼神却是十分坚定。在她说话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天生就有一种魔力,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到所有人的注意力,并且令所有人都坚定不移地信服她所说的话。
的确,易泛泛是天生的耀眼者。
韩于墨的眸里闪过一道幽光,优雅的面容上漾起淡淡的笑意。
“很有思想的解读,我很喜欢。你若是不说,我都还不知道,原来我们公司投资的电影这么经不起推敲,怪不得当年的票房会残败给梁以传媒了。”
经韩于墨这么四两拨千斤的调侃,张树终于放下心来,心想韩于墨果然是大度,不将这些小孩子的言论放在心上。张树心底其实也很欣赏这个小丫头的解读,不随波逐流,并且有理有据。
她的言论并不像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能够编排得出来的,若不是这个题目是张树他自己随机出的,连他都要怀疑这小姑娘事先背过稿子了。虽然很欣赏她,但是张树更加担心的是韩于墨会不高兴,因为毕竟这是韩于墨投资的电影,却被一个艺考新生如此评判。
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想多了,堂堂韩艺传媒的董事长,怎么会在意这一个小丫头的言论呢。
张树对着台上的易泛泛温和道:“你的表现很不错,可以去第二候考厅里准备复试了。”
易泛泛礼貌道:“谢谢。”
说罢,看都不看韩于墨一眼,弯了弯身子便直接朝台下走去。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易泛泛,我之前还以为你有后台,所以便没有什么真本事,没想到竟然气场这么强,我在下面都被你摄住好几次了,你这么有能力,复试一定能够顺利通过的。”
易泛泛刚走下台,许诺便上来攀谈,面带真诚的笑意。
易泛泛冷淡道:“不用你来阿谀,我知道。”
许诺一愣,轻笑道:“你还真是不懂谦虚啊。”
易泛泛绷着脸道:“你说的是实话,我为什么要谦虚?”
这么严肃的小脸,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还真是可爱。
许诺脸上的笑意更甚,忍不住靠进易泛泛:“易泛泛,你真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女孩。”
易泛泛心想,她是不是有意思的女孩干他什么事,他有必要露出这么恶心的笑容吗,有病。易泛泛板着一张小脸不理他,绕过他出了第一候考厅,许诺紧紧跟在她的身后,眉眼间的兴味更浓。
皇城脚下所有世家子弟都是像许诺这样的贱骨头,平时见惯了逆来顺受的女人,便对易泛泛这种脱缰的野马格外感兴趣,说不上要征服,但总是有一种神秘感,令他想要继续探索追寻。
在他还未完全了解易泛泛之前,这兴味便不会消失。一旦知晓了,便也都会弃之如履。
韩于墨在台上心不在焉的听着艺考生充满信心的朗诵,眼神却早已不动声色地飘到门口那两人的身上,忍不住冷哼,靠得还真近。韩于墨低头,翻了翻那个小白脸的报考资料,许诺,十九岁,来自蓉城,家里的条件不错,但是比他韩家还差得很远。
许诺,韩于墨再一次在唇齿边咀嚼着这个名字。眸色渐凝,很好,他记住他了。
易泛泛坐在第二候考厅的后台沙发上休息,许诺则像是一个对着主人摇尾乞怜的哈巴狗一样,一直不停地跟易泛泛聊天,说是聊天,还不如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一般都是许诺说几句话,易泛泛才回答一句话,这句话多半都是让许诺闭嘴,但是就这一句训斥的话,都可以让许诺高兴半天,一直都没有放弃跟易泛泛挑起话头的目的。
在很久很久以后的将来,易泛泛已经在娱乐圈大红大紫,身边却依旧没有几个能够交心的朋友,但是许诺却一直都以第一闺蜜的名义在她身边转悠,甚至在她经历演绎生涯的最低潮,在所有人都质疑她的时候,跟着韩于墨陪在她身边,成为她最有力的后盾,让她觉得这个冷漠的娱乐圈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令人厌恶,至少,她的爱人,还有她最好的朋友都依然陪在她身边。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时的易泛泛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碍眼的男人好生不要脸,她已经将自己所有的不耐烦全部都表现在脸上了,他怎么还不知难而退,易泛泛忍住想要揍扁他的冲动。
好在,不过几个小时,所有的初试便已经全部结束,韩于墨等几位考官进来第二候考厅,张树手中拿着一个白色的箱子,那里面都是给考生们出的表演题目。
“下面,两个人一个小组自行组合,然后派一个人来这里抽题目,拿到题目的同学,我会给你们30秒准备时间,复试主要测试的是临场发挥,所以要尽可能发挥你们的想象,我们喜欢大胆出奇的表演,但同时,也不要忘了你们是一个小组,所以眼神的交流十分重要。”
张树说罢,便将抽签箱放在台上,让所有的同学按着队列顺序抽签。
许诺凑近易泛泛,笑着道:“我和你一组吧,反正咱俩也认识。”
谁跟你认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易泛泛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但是却又实在找不出其他人选,便只得同意许诺的邀请,颇有些屈尊降贵的意思。
于是她绷着小脸道:“我允了。”
许诺闻言又是一愣,笑着摸了摸脑袋:“易泛泛,你说话真逗趣。”
已经有好几组同学上台抽签表演了,易泛泛坐在台下,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心下却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们的表演。说真的,她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表演,虽然在韩于墨工作的耳濡目染下看了不少片子,影片也能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但是真要她演起来,还是个菜鸟。
虽说韩于墨昨晚答应她,只要她不在表演考试上出什么大错误,便可以利用韩艺传媒的关系直接让她通过考试,但是易泛泛心中的骄傲却督促着让她做得更好。
易泛泛心中有些傲慢地想:她是女帝,难道连寻常人都比不过么,简直是笑话。
很快便轮到易泛泛这一组,易泛泛抽到的题目是“等公交”。
脑袋有些发懵,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演,下意识地看韩于墨,却撞进一双温柔的眸子里,韩于墨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易泛泛两耳发热,心中蓦地腾起一种被人猜中心思的羞耻感,于是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人,将自己的视线放在自己的队友许诺身上。
许诺朝她眨了眨眼睛,进行眼神交流,但是易泛泛跟他隔着几千年的鸿沟,哪里知道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正要出神询问,却发现许诺已经走下台去。
易泛泛皱眉,所以现在的意思是让她一个先独自表演等车,然后再和许诺的角色相遇吗?
30秒很快便过去,张树在台下喊了一声:“开始。”
易泛泛不管做什么事情,架子永远是端得最足的,她迅速进入状态,脸上的表情一丝不苟,抬了抬手臂,装出看手表的样子,但其实,她手臂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韩于墨曾经告诉过她,这是无实物表演,可以在表演考试上加分的。等了几秒,易泛泛微微皱眉,心想着许诺什么时候上台。她的表情拿捏得十分好,落在别人眼中,这皱眉的神情便被解读成了等得不耐烦。
这时候,许诺做出气喘呼呼的样子跑上台来,他上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抓住易泛泛的手臂,易泛泛和韩于墨同时眉毛一拧,露出十分气愤的神情。
韩于墨想:他都还没有在大庭广众下牵过小女帝的手呢。
易泛泛想:凤体岂是这种贱民能够轻易触碰的。
还未等易泛泛出声训斥,便听到许诺开始咆哮。
“泛泛!你听我解释啊泛泛!!!我跟那个女人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天的事情都是误会!!!泛泛我求你你不要离开我!我的心中真的只有你!绝对不会爱上第二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夕雾今天犯了一个大错,所以一直都没有心思码字,好在群里的妹纸一直安慰夕雾,夕雾才终于从巨大的恐惧中走出来,所以更新地有点晚了。
所以说,以后不能太嚣张,老泪纵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