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不双会这样说,乃是他自己早有料想,可对于齐孤鸿来说,听到这样的话却让他着实是心头一震哭笑不得。
请自己?加入军阀的队伍中?这让齐孤鸿再一次想到王大雄,心中顿生一种厌恶之情。
“齐某没有从戎之心。”
“别这么说啊,高人有这样的本事,又是慈悲心肠,怎么就不想想黎民百姓呢?若是有高人这样的本事,自然能救苍生于苦难之中啊……”
齐孤鸿发笑,心说自己连自己都救不了,何谈救天下?更何况,就算是自己有心救国,那也是自己救自己的国,他宋不双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头都没看出来半点儿想救国的意思,字里行间,也就只是想让自己帮他助纣为虐罢了。
对面的宋不双仍是以一脸恳切之情望着齐孤鸿,他知道由着宋不双这么软磨硬泡下去毫无意义,齐孤鸿干脆岔开话题道:“这事情暂且先不谈,我倒是想与宋司令聊聊哑支那和戒烟灵的事情。”
宋不双既然能给中岛江沿的买卖撑腰,自然也能给自己的买卖撑腰,反正经三马路上那么一闹之后,哑支那已经快成了一艘破船,与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等到最后,倒不如和齐孤鸿一起找一条新的求财之路。
两人都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欲求,并且同样不愿与对方周旋,故而这一顿饭结束得很快,宋不双以参谋官的身份邀请齐孤鸿加入部队,齐孤鸿则以转让股份的方式请宋不双为戒烟灵保驾护航,两人商议以三日为期,三日后,互换答案。
宋不双饮罢杯中酒,呲牙咧嘴地吸了口气,起身送齐孤鸿出门,一边走一边摇头道:“难得今天有兴致,只可惜齐老弟不赏脸,不然可以好好喝两杯。”
“齐某也是有要事在身,”齐孤鸿本来只是想找个借口开脱,但是转念一想,若是和宋不双做了朋友,今后的生活倒是有不少便利之处,比如说,合子和喜枝这一家的事情,想到这里,齐孤鸿故作感慨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宋老哥是有解救黎民之心,齐某比不了宋老哥兵权在手,就只能为百姓们做些琐事,尽一份绵薄之力,就说那戏班子的事情……”
“不算事儿不算事儿!”宋不双甚至没听齐孤鸿把话说完,便大手一挥道:“齐老弟今日是救了我兵营上下,往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开口。不过,我这司令当的也不痛快,上海本来就不太平,前些日子又有一支队伍扎在了南城,听说那个什么章司令有点儿本事,若真是兵戎相见的话,到时候还得劳烦齐老弟呢!”
齐孤鸿喝了两杯酒,此时凉风一吹酒意微醺,可是宋不双的话却让他突然清醒过来。
章司令?说的自然就是那章杳,只要提起此人的名字,齐孤鸿顿觉浑身热血贲张,他回过头来望向宋不双,只见宋不双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章家军的事情,那章杳自来了上海之后没少折腾,在竭力与城防军和五路军打好关系,听说和租界的洋人也有联系,宋不双如今是眼看着自己手中的筹码被一枚一枚拿到章杳的秤盘子上,心里自然不爽。
而后的那些闲言碎语,齐孤鸿没往心里去,他心中就只惦记着一件事情,那就是章杳,如若自己加入了宋不双的队伍,能够在战场上与章杳拼死一搏的话,那么,宋不双的这个邀请,齐孤鸿自然愿意接受。
齐孤鸿就这样带着满腹心事出了门,由宋不双派车将他们送到城郊时,齐孤鸿便带着衷珩和七树下了车。
衷珩和七树在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宋不双军营中的事情,齐孤鸿却始终不曾回应,他有心事,满肚子烦恼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只等着回家后与唐鬼商量商量,却不想齐孤鸿到家时已是半夜,唐鬼却仍在外面厮混。
据睡眼惺忪出来给他们开门的刑三说,唐鬼睡了一整天,睡醒了起来换药包扎伤口之后说是出去找地方散散心解解闷儿,还说是让他们不用给他留门儿,一听这话齐孤鸿便猜出那家伙是干嘛去了,吃喝嫖赌、吃喝嫖赌,在山寨里的时候,齐孤鸿以为唐鬼只喜欢前三样,来了上海滩,才发现原来这“赌”才是唐鬼的最爱。
要说唐鬼现在可是真的在赌?没错儿,的确被齐孤鸿猜中了。
唐鬼的确是在赌,但不是在弥光的赌肆里。
自那日一别后,唐鬼便刻意不在弥光面前出现,说来,这道理还是他和语花楼里的姑娘们学来的。
那时唐鬼还是寨子里的山大王,每每去语花楼时,总是前呼后拥,姑娘们前仆后继地往他怀里挤,可是来得久了,唐鬼慢慢开始注意起其中一个姑娘。
那姑娘叫岄儿,她与旁的姑娘不同,除非唐鬼点名去叫,否则那姑娘从不出现,到了后来,唐鬼也纳闷儿,他问岄儿,每次他进门,别的姑娘总是争先恐后生怕他忘了自己,可她为何从不主动前来。
“鬼爷,这您就不懂了,这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总是能见到的,大多就不稀罕,偏偏越是见不到的,才越让人抓心挠肝呢,”岄儿撅着嘴巴嗔怪着说道:“要不然的话,这语花楼里上上下下这么多的姑娘,鬼爷为何偏偏就记住了我呢?”
唐鬼细细想来,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后来他发现,不光是在语花楼,就连他山寨里的土匪也包括在内,总是那种不喜欢出风头的,才最讨人喜欢。
其实唐鬼也不知道自己在遇到弥光之后怎么突然动起了这样的小心思,此刻唐鬼捏着筹码想起这事儿,不禁摇头一笑,将手中的泥筹推入赌池,罢了,总想着女人,还哪有赌钱的心思?
说到底,唐鬼只是好奇,如若自己总是不出现的话,那假小子会不会想起自己。
将筹码换了现大洋后,唐鬼抻了个懒腰往门口走,只是一条腿已经迈出门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吆喝声吸引了唐鬼的注意。
那声音粗犷,夹杂着不羁的笑,最重要的是,那人操着的是一口京津口音,唐鬼浑身一个激灵,转头便向那人所在的方向望去,只见在一张牌九桌前,一个男人正坐在与唐鬼相对的位置上,一条腿踩在条凳上,一只手将手中的两张牌九拍在桌上。
“拿钱拿钱!”男人伸手吆喝着,“爷们儿今个点儿兴,对不住各位了!”
唐鬼眯着眼睛打量着男人,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未免也有些太巧了,如果唐鬼没记错的话,这男人此时大把抓着筹码往自己面前堆的手,前两天应该是被打断了才对。
不光是手,还有腿,胳膊,唐鬼清楚记得自己当时亲眼看到男人浑身的骨头被打得“啪嗒嗒”响,显然是打成了碎骨头茬儿,就算华佗在世妙手回春,总不能给他再造了一副筋骨吧?
唐鬼不动声色,就站在人群中望着那男人,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男人赢得盆满钵满,在众人的咒骂声中拂袖而去,唐鬼这便趁着夜色跟上了男人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