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上下谁不知忠顺王爷最是脾性乖张,偏又圣宠在身,御史几番弹劾皆是不了了之。因此上在场之人虽然也算具是大家出身,可也不敢得罪这位王爷,自然莫敢不从。
众人随着那张旭上了楼进了那隔间只见内中做了几人,来的路上张旭就将内中的几位贵人介绍了一遍,好叫他们心中有数,以免犯下大错得罪了人。
沈瑾瑜曾有幸见过忠顺王爷一回,如今一眼就认出居中那位正是王爷。一旁坐着的一位看其模样与顺王爷有几分相似,在座的还有两位俱与顺王爷有亲缘关系,就不知道这位是哪位。
他原随着众人一道进来,只暗自观察,却忽然觉出一道视线似乎在打量自己,不经意的回望,恰好瞧见一旁的倚窗而立的少年。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沈瑾瑜心中突然越出诗经中的话,叹道,果然不愧是那位的子嗣,他幼年时曾有幸见过那位已故的冠军侯,那也是他心目中最敬重的人物。
早就听过冠军侯有一子自幼长于宫廷之中,又得明轩亲王亲自教导,听说颇有其父之父,只是性情却不少很好,很是嚣张跋扈。虽然不识得,但是他却笃定了这位应当就是成国公府世子,前冠军侯程麒之子程潇。
沈瑾瑜回望程潇,两人四目相对,又错开。却是各怀心思。
今日这场会面的确是程潇刻意为之,在他们上来之前徒景和忠顺王徒珂都有意无意的试探他的目的,不过都让他挡了回去。
不说沈瑾瑜对程潇的评价极高,只说程潇心内也有些不确定,沈瑾瑜长程潇几岁,比起如今尚未张开的少年,沈瑾瑜明显要成熟些,气质沉稳,风度仪然。程潇心中闪过有些担忧,暗恼林海的主意,明明林姑娘还小,那么急着托人干什么。
不过这话也只是发发不满,他也明白林海只一女,自然要为她打算周全,好在没有正式缔结婚约,而且看沈家这态度也未必有意。
若说这事还是上回法华寺的余波,只说程潇虽然在江南的时候见过黛玉一回,当时就上了心,只是到底没有真心定下来,也没个打算。直到法华寺再见,黛玉的身影才真的印到了心底,那一瞥一笑的总让他回味。
他是个有决断的,既然下了决心自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不上心,回京之后就派人暗暗的打定林家的事情,好有计划。不想这一行动却是牵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林家当年也是以军功封侯,只是后来释去兵权不再掌兵事,至林海更是从科举入仕。只是这样的人家总归还是留有一些后路的,那林家有世代忠心的铁卫,只是连着几代消减到林海这里也只剩下一个。林家无后,自然也就没有再继续了。只是这剩下的一位铁卫也暗中保护着林家最后的一根骨血。
程潇所为虽然隐秘,到底是惊动了这位,好在两边都没有冲突。这位既然是这样的身份,程潇也没瞒着,索性就开门见山的把话挑明了,只言他心慕林家女。
那铁卫对林家忠心耿耿,却也知道林家无人,自己的小主子终究要找一个合适的人家。他对着程潇感官不坏,自然也就奉送了一个消息。当然他会这么做的原因却是因为对沈家的不满。
信是他亲手送的,林家私底下的事情都是他来处理,他不只是送了信也知道信中的内容。人走茶凉,林海不会将这一切都指着从前的情分,因此而信中也没名言要两家定亲,只道是只此女儿年幼,若是沈家愿意可以在出孝之后缔结婚约,如是不愿,只当无此事,就请看在他的面子上看护一二。
当年林海和沈彬相交莫逆曾有戏言,将来要结为亲家,若非如此林海如何也不会提起此事。只是明显沈家不打算认账。虽然林海是这么说,可是若沈家有心,不说把婚事定下,总该善待黛玉一二,可是如今瞧着却是半点作为亦无。
有了铁卫的提点,程潇当即明白自己若是要求娶林姑娘最大的问题在哪。
很明显这桩婚事林姑娘不知道,只是若是沈家无心倒还罢,若是沈家有心,自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海虽然没把婚事定死,可是他既然有此说法,那么说明他是乐意两家的婚事的。那么他可就一点机会也没了,初知此事,他很是灰心,不想拿铁卫却给了他另一个承诺。
林海处事周全,事关黛玉,只怕想少了不怕想多了,若是沈家起了其他的心思,不想求娶就算了,就怕他们还糟蹋起自己女儿。因此而还给铁卫留有一封信,言其可以为黛玉的婚事做主。
当然依铁卫的心思他自然不会干预主人的婚事,只看黛玉的想法,不过是时下风气,再没有女子自己做主婚事,只能依托父母之意。
程潇当时只觉得天上地下不过一瞬间的事情。也因此把沈瑾瑜这个名字放到了心中,他原想着找个机会瞧瞧,哪里知道这么巧就撞上了。
只是瞧之后心中越发的警铃大作,暗自庆幸,好在这沈家的长辈没打算玉成婚事。
若说起来,程潇和沈瑾瑜的相互打量连着心思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早有张旭为着几人做了介绍。
忠顺虽然性子乖张,但是最是精明的,早就发现程潇的注意力放在沈瑾瑜的身上。沈家是皇帝的心腹,沈瑾瑜颇有才名,未来前程不差,不过这也不值得程潇注意,最起码不值得他现在就注意。或许将来这两个大抵都是朝堂上的重臣,只是这会儿可是差的有些远,毕竟沈瑾瑜还只是小小的举子,而程潇已经是禁卫营副统领,官居正三品。
因此而他的目光也落到了沈瑾瑜的身上玩味道:“这位就是沈大学士的长子,听说文采不错,今日个这般好日子,你们也助个兴。”
这话说得太轻浮,沈瑾瑜并着同来的几人都是微皱眉头,他们中不是父兄在朝为官,就是书香之族出身,自然不是那等寒门出身的清客只会阿谀奉承。只是这位身份高贵,纵然心中不忿也不敢明言。
倒是徒景觉得太过帮着委婉的换了个说法道:“上元灯节,以文会友的当是一大幸事,诸位都是今科的举子,本世子就在这里先祝几位一举得中。”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忙道不敢,皆是举杯同饮。暗道,明轩世子倒是亲和的很。
却不想忽闻一声道:“是不是真才实学的总要看看才知道,不是旁人吹捧几句就是的。”程潇的目光落在沈瑾瑜的身上淡淡的道。
这话一出,徒景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其他不知他脾气内中有一人已怒道:“世子名门出身想来该是才学非凡,非在下等可比。”
这话分明是讽刺之意,徒景的当即就有些怒了,他是个护短的程潇不对也由不得这小小的举子来说,果然他太客气。
可惜他的话没出口却叫忠顺抢了先“是不是的,不若你们比上一场不就成了,既然是上元灯节的,咱们也该有个彩头才是,去将本王准备的那盏花灯拿来。”
徒景瞪了眼,不嫌事大的堂兄,虽然他不惧他的身份,只是到底不好直接反驳。
沈瑾瑜的脸色也不算好看,他也不知事情怎么会到如今的地步,程潇对他若隐若现的敌意合着忠顺王爷的搅局,若真的只是朋友之间的应和什么的,当然不成不问题。可是程潇是武将,和他们比才学,赢了和输了他们只怕都落了下乘。
忠顺让人送上来笔墨纸砚的,一份份的放到了众人面前,摆明了瞧好戏的。其他人具是面面相觑不愿动。却见程潇从窗边度步上前,一只手提起一直笔细细的蘸着墨,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陪着窗外隐隐的火光叫人觉得古怪。
他手持笔,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下笔的当口,“啪”笔一扔,那墨渲染了整张白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道:“我不是你手下的清客,要看戏找他们去。”
而后负手而立的对上一旁的沈瑾瑜“世人都道沈郎善吟,那一日有幸也好叫本官见识一番。”
沈瑾瑜笑道:“不过大家谬赞,如是世子有兴趣必当奉陪。”
程潇点头“不要忘了你的话。”
谁也没曾想到这局势翻转,这一答一应间却是将此事接过,只忠顺的脸色不好看,眼底隐隐显现不悦之色。
就在这当口,那领命前去取花灯的上来了,那一盏花灯实在好看,竟然不是时下的这种,而是从外域传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既然不是一种颜色的,若是点上蜡烛,只怕可见几种光芒。这么一盏的价值可以想见。内中有人却是后悔,早知道这么好的东西刚才就该好好的比一番才是。
不过这也只是在心内说说,今日这气氛委实古怪的很,还是少淌浑水的好。
只说程潇瞧了这个也是眼前一亮,也不敢其他人只上手接过对着忠顺道:“这等给我了,回头还一个大礼。”言罢拿了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