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长久道:“我又没有休了你,只是等着多伢子……”
林氏打断曲长久的话,声音尖锐用尽全力叫道:“我生的多伢子考中了秀才,我是他娘,我竟然最后一个才知道!”
曲长久无奈的长叹一声,念着多年的夫妻情份,她又是儿子的生母,还是送她人生最后一程,就坐在了床边。
重阳节过后的一天半夜,小邓氏在县城租的房子里诞下一个健康的男婴,重五斤七两。
曲多守着小邓氏母子,曲长久回曲家村报喜。
曲快手、邓氏、曲氏带着吃食用品去看望曲家的第四代第一个小男丁。
秋高气爽,曲家村天气晴朗,碧空无云,两个穿着灰衫黑裤的壮汉抬着一顶小轿来到了曲家门外。
一个梳着高髻戴着镶红宝石的银钗,穿着小翻领八幅桃红长裙的青年女子从轿里扭着细腰走出来,抬起戴着白玉镯的手腕拍铜制的门环,高声道:“家里有人吗?”
林氏身体不好,被拘着几个月没有出过大门,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好不容易有人来拍门,赶紧从卧室里走出来,也不问是谁,就把门打开了。
青年女子笑容满面,只是瞧着林氏一脸病相,怕过了病去,不敢靠近,保持着一定距离,问道:“这位可是曲秀才大官人的亲娘曲老夫人?”
林氏被一声“曲秀才大官人的亲娘曲老夫人”叫的心花怒放,都忘记妒忌青年女子穿着富贵了,连点三下头,恨不得把曲多的秀才文书举到脑门上。
青年女子喜滋滋道:“老夫人,我是县里的刘喜娘,今个来上门来给您说件大喜事。”
喜娘就是媒婆。
林氏疑惑道:“什么大喜事?”
刘喜娘伸手朝里面指指,意思是堂屋说话。喜事未成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这是喜娘的规矩。
林氏偏偏想要这些村里没有见识的妇人瞧见她当秀才娘威风的一面,不肯让刘喜娘进门。
刘喜娘啥人物没见过,一眼看出林氏这种虚荣心强的必会贪财,放低声音道:“我奉县里丁大富商之命,前来给曲秀才大官人许一婚好亲事,女方的嫁妆足足有三百两银钱。”
林氏一听三百两银钱,欢喜的差点晕过去,左右瞧瞧,见邻居除了老族长家门口没站着人,另四家的老人与不用下地做活的妇人都出来瞧看,生怕被她们听到三百两银钱,回头告诉曲快手夫妻,这样她就捞不到银钱,赶紧把刘喜娘迎进门去。
一会儿,刘喜娘脸带喜气被激动高兴的林氏送了出来,原自坐了小轿离开。
曲氏去了县城不在家,贺氏就不出门守在李家。
李晶晶带着望莲、望月外出玩,碰到两个妇人跟她开玩笑。
“晶妹子,你舅爷爷家又要添人口了!”
“晶妹子,你舅爷爷要摆两次酒,还是两次酒摆成一次?”
李晶晶嘟着嘴摇头装憨,问道:“添什么人口啊?”
“你去问你表婶,她刚才见了县城的大人物刘喜娘。”
“刘喜娘就是媒婆。她今个来你舅爷爷家说亲,明个估计就得来交换庚贴到官府把亲事备案。”
李晶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林氏给曲多弄个平妻回家,赶紧跑回家告诉了正在厨房准备晚饭的贺氏。
贺氏脸色微变,肃容道:“晶妹子,我写封信,你快让望莲或是望月去趟县城书院,把信交给你舅爷爷、舅奶奶,让她们今个无论如何必须赶回来。”
如今林氏的思维已跟正常人不同。
她跟林氏根本讲不通,只有把曲快手夫妻叫回来阻止。
半夜,曲快手夫妻、曲长久、曲氏与望莲坐着花了二百个钢钱雇的马车,像赶着投胎一样急急的回来了。
曲快手怕惊扰了族人的好梦,马车没有进村,就停在村头。
曲家大门紧闭,曲快手用力砸门,半天都不见林氏开门,众人又急又气又担心。
曲快手翻墙而入,把大门打开。
曲长久铁青着脸,快步进了卧室,在黑暗里将睡得跟死猪一样沉的林氏从被子拽出来,问道:“你今个见了刘喜娘,答应了什么亲事?”
林氏正做着睡在白花花银钱的梦,迷糊之中答道:“我是秀才大官人的娘,我给我的秀才儿子娶个平妻,得三百两银钱,还让小邓氏那个贱人不能以子为贵过好日子。”
“多伢子的亲事你不问过我就敢做主,好大的胆子!儿媳妇刚给你生下乖孙,你就要给她心里添堵,还骂她贱人?”曲长久气得狠狠扇了林氏两个耳光,把她直接从睡梦里打得晕死过去。
他把身体轻飘飘的林氏丢在床上,出了卧室便看到爹娘与姑姑站在门外发傻,显然都听到了林氏的话。
他终于将思索过数次的心事大声说了出来,“爹、娘,儿子要休了这个毒妇!”
曲快手已被林氏气得不知说什么好,冷静下来道:“你休了她,她也是多伢子的娘。”
曲长久道:“爹,我休了她,对外头说她疯了。她便没有资格给多伢子娶平妻纳妾。”
曲快手摇头道:“多伢子两年后还要考举人,不能有个被休弃的娘。”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林氏没没休,只是被曲家送到观里就闹得自尽,要是真被休了,肯定会撞死在曲家大门。
曲家若发生这样的惨事,名声就毁了,府试考官肯定不会让曲长久父子考中举人。
曲氏一脸疲惫,见邓氏身体摇摇晃晃快要气晕了,扶着她跟曲快手父子道:“先进了堂屋再说。”
次日又是昨天这个时候,刘喜娘坐着一顶小轿到了曲家,双手捧着一个小红盒子下轿,见大门敞开着,猜测林氏是等着急了,笑眯眯高声道:“老夫人,我来了,把喜事好事都给您带来了。”
邓氏从里面走了出来,问道:“你就是刘喜娘?”
刘喜娘一看妇人精神头比林氏还要好,瞧着年龄也跟林氏差不多,难道是曲家串门的亲戚,笑答:“不错。请问您是老夫人的亲戚?”
邓氏定定道:“我家里没有什么老夫人,只有老太婆一个,就是我。”
刘喜娘目光狐疑。
曲快手从堂屋里快步走出来,威武有力,铛的一声将大门关上,把刘喜娘吓了一跳,双手紧紧握住了小锦盒。
曲快手索性都说了,一本正经道:“我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曲福,她是我的堂客曲家当家主母邓氏。我们的儿子曲长久、孙子曲多今年高中秀才。昨个你见的是我们的儿媳妇林氏。林氏是个疯的,说话不做数。”
刘喜娘惊诧的嘴唇张开成一个“○”型,半晌方道:“昨天我叫了几次老夫人,林氏都没有辩解。我以为她是曲长久大官人的娘。”
曲快手与邓氏面面相觑。
曲长久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站在了桂树下,问道:“你昨个来我家是给谁提亲?”
刘喜娘神情慌乱,却仍是缓缓道:“我是替县城丁大富商的女儿丁小姐来提亲,提的男子就是才华横溢的曲长久秀才大官人。”
邓氏望向已经三十四岁的儿子,喃喃道:“林氏怎么可能给你娶平妻?难道她想开了?”
曲长久昨晚没听林氏解释,就把她打晕过去,对她心生愧意。
刘喜娘最善察颜观色,已看出曲长久心里对这门亲事有意,一扬手中的红色小锦盒,高声道:“老夫人,您瞧我已将丁小姐的八字、婚书及礼金三十两银钱带来了。婚书上面写的就是曲长久秀才大官人的名字。”
院子里传来一个女子鬼般犀利疯狂的吼叫,“你个骗婚的娼妇,老娘杀了你!”
林氏不知何时出的卧室,面上竟是涂了香粉胭脂,梳着扁髻戴着鱼形银簪,穿着豆绿色棉衣、黑色长裤,右手握着一把长半尺尖锐的铁剪刀,从曲长久身后冲向被吓傻的刘喜娘。
林氏早上就醒了,用过早饭,幻想着挽回曲长久的心,就收拾打扮了一番。
她听到刘喜娘把她误认成已经四十九岁的邓氏就气得要命,再听到刘喜娘是给曲长久做媒。
她不识字,今个若是独自在家,肯定会糊里糊涂的收了三十两银钱,在婚书上按手印。
她最怕的事就是曲长久有别的女人,岂会大度到给曲长久娶平妻。
刘喜娘瞧着明晃晃的铁剪刀刺了过来,啊的大声惊叫,都忘记向后躲。
“住手!”曲快手厉声大喝,一个箭步冲上来挡在刘喜娘面前。
林氏已得气得疯了,六亲不认不管不顾的扎下去。
曲快手抬手打在林氏右手手腕,骂道:“毒妇,放下剪刀!”
林氏被打得右手五指张开,剪刀落地,手腕剧痛抬不起来。
曲快手弯腰去捡剪刀,正好露出了身后吓得浑身颤抖的刘喜娘。
林氏瘦得成一把骨头,却是被能毁灭天地的恨激的比平时敏捷、力气大,快步绕过曲快手,将刘喜娘一把扯过来,推到在地,骑在刘喜娘身上,左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两个轿夫跟刘喜娘很熟,几年来没少得她的银钱,也都是心术正派的人,在门外听到很大的动静,立刻用力推开门,正好瞧到林氏表情无比狰狞往死里掐刘喜娘的脖子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