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风烟翠
一队之长的推选没那么容易,但是倒也不像是很多不了解的人认为的那样难,有时候甚至连中央四十六室的程序都不用走,护庭十三番,或者说山本总队长一个人就可以下决定。
当然,这也只是个笼统的说法,原则上,还是要由四十六室下达通知,有些时候队长人选也有可能是四十六室直接指派的,用多年后的形容描述大概就是“空降兵”。
然而蓝染惣右介的升任并不是这种方式,相反,大概除了他的妻子春绪之外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件事是顺理成章无可挑剔的。
而春绪,作为一个完全可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良家妇女”,作为新队长的枕边人,牵手,却觉得这件事怎么想都觉得节奏太快,像是在跟什么赶时间一样。
当然,这大概只是她的错觉,毕竟脱离番队多年,感觉也许不太对了呢。
可是自己的丈夫并不是个急性子,五番队虽然没了队长这种标杆式人物,但是作为副队长,一个早已收服了全队人心的副队长,队长之名其实也真的只是个虚衔罢了,大家心里都有数。
原则上,除了灵王宫那边直接下旨或者中央四十六室下达命令任命队长,队长任职的一般流程大概是这样的:推荐人提出申请,总队长审批,队长候选人在四名包括总队长在内的正队长面前展示表现自己足够升任队长的条件,被四位队长认可,则由总队长将结果呈报给四十六室,一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得到任命书。
而推荐蓝染惣右介成为五番队队长的人,正是春绪的大哥,总队长嫡系高徒,老资格队长,十三番队队长浮竹十四郎。
“所以说道理我都懂,但是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卍解的?”虽然出了院,但是身体状况依然没完全恢复,盘腿坐在自家榻榻米上,披着一件浴衣,春绪抱着吃饱了就睡的儿子春之介,挑挑眉问自己的丈夫。
并非工作或者出勤时间,刚刚发放的羽织在衣架上展开陈列着,门虽关着,但是穿堂风经过,羽织的下摆和袖子随着风略微摇晃,蓝染只是随意地穿着一身居家服,跪坐在春绪对面。
“在现世驻扎的时候就有所感悟,是在你住院的时候突破的。”看着妻子面无表情的脸,新任五番队队长一本正经回答道。
单手抱着儿子,右手略微按着榻榻米使了点力气,春绪站起来,转身将睡熟了的春之介放到一边的婴儿床上,头也不回:“哦,你真厉害,刚学会卍解就去当队长了。真了不起啊~”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是认识市丸银久了,春绪这句“真了不起啊”居然带了点关西腔,听起来似乎嘲讽了不少。
当然,她确实就是在嘲讽。
正常的女人,老公升职了大概都是开心的,春绪偏偏有些不一样,并不是说不开心,而是还有疑惑没解开。
老牌队长推荐,这个推荐人还是自己一直以来最敬重的大哥,认可的也是四个番队的队长,里面还有自家恩师山本总队长,按理说没有任何问题。
然而不知道到底是女人的直觉,还是二番队出身的习惯,春绪知道自己的情况,她虽然锁结和魄睡都受到了严重损伤,灵压也基本上消失殆尽,但是她自己没灵压不代表她不能感受别人的灵压。
而她的丈夫,蓝染惣右介的灵压,从她认识他的那天起,到现在为止,除了稍微深厚了些,并没有什么变化。
要知道,学会了卍解的死神和不会卍解的死神相比,是跨越了境界的,如果他是在这阵子学会的话,她很容易能感受到他和之前的不同。
而现在,春绪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那么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蓝染惣右介这个人,早就掌握了卍解,早在他们相遇之前。
在还未出事重伤失去死神能力之前,卍解是当时的二番队五席浮竹春绪梦寐以求的。即使是被认为四枫院夜一以后最有能力堪称天才的她,经过若干年的努力也并没有学会卍解。
并不是能力不够,只是卍解这种事大概也是需要一个契机,而春绪最终也没能得到这种契机。
说得豪迈些,春绪的前半生也可以说是倥偬戎马,飞扬岁月,若说有什么遗憾,大概也就是没学会卍解吧。
毕竟但凡一个有点追求的死神,都是向往着学会卍解的。
对于春绪的质疑,蓝染惣右介十分清楚,可是他此时发现,自己竟然词穷无法解释了,或者说,无法用谎言去遮盖了。
谁都没有说破,但是夫妻二人心里都有数,明白得很。
虽然这是蓝染在决定接任队长之时就想到的情况,但是一向料事在先的他还是没想到应对的答案。
“只是觉得现在是个合适的时机罢了,五番队还是需要一个队长的。”没有提及卍解的问题,一向说谎如同喝凉水的蓝染给出了最接近他内心真实想法的答案。
虽然说很多人看来不过是个名分的问题,但是队长和副队长的权限到底还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说是相差太远。
有了队长的身份,虽然更加容易被人注意,但是综合起来还是利大于弊的,所以他选择在一个最合适的时间水到渠成成为队长。
安顿好儿子,春绪双手抱于胸前,若有所思点点头:“是吗?”然后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上了笑,“怪我想太多……嘛,恭喜你,惣右介君。”
说完,她蹲下|身,拿起了就在蓝染身边放着的斩魄刀,左手握着刀鞘,右手将刀拔了出来,傍晚时分屋内的光线并不算好,但是拔刀的瞬间还是有冷冽的光一闪而过。
手握绿色的刀柄,看着光可鉴人的刀身,春绪想起了曾经陪伴着自己多年的斩魄刀崇死,垂下眼没说话,将刀身和刀鞘合好放了回去,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看着妻子的背影被门遮住不见,蓝染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没动,也没追出去。
他知道,此时的春绪大概是不想被人打扰的。
虽然护庭十三队一向是靠实力说话,但是可能没走到某一步,还是无法跨越平民与贵族的界限。虽然大部分贵族家庭的成员并不会高不可攀,但是即使是低级贵族,和流魂街出身的死神还是不同的。更何况春绪当年所在的是二番队,先不提刑军和隐秘机动本身的特殊性,就凭二番队和一番队六番队一样是贵族最多的番队,他的了解可能就不是那么多。
虽然也许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对妻子的过去,可能并不是那么了解。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理解她。
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力量是必不可缺的首要因素,卍解的掌握过程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困难,但是还是必经之路,也是他某个时期的主要追求。
而自己的妻子,永远地失去了这种追求的目的,她是遗憾的。
他觉得将来的某一天,自己可以弥补她的这种遗憾。
虽然很久以后,他发现他曾经的这种自信被打破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力量,对于春绪的问题并没有什么用。
当然,这也是以后的事了。
当上了队长之后,蓝染似乎更忙了一些,春绪作为一个纯良的家庭妇女,是从来懒得过问丈夫工作上的事的。在她看来,除了她家三哥的什么动向,工作上的事从一番队到十三番队不过是大同小异,然后各个番队按照规定各司其职罢了,没什么好问的。
更何况她对自己的丈夫也有足够的自信,知道他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困扰的。
于是,春绪和儿子一大一小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时间就多了起来,不过她也习惯了这些,每天带带孩子看看书莳花弄草,小日子过得倒也算是滋润。
痊愈出院也有了些日子,春绪一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某天上午,她在家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像小姑娘一样穿着大振袖的春绪正坐在门廊看着儿子在旁边打滚,忽然看到院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一身刑军黑色训练服的齐刘海短发小姑娘,手里精致的礼盒和她的衣着十分不搭。
“小碎蜂?”春绪赶紧站起来穿上木屐,把手里的木质玩具放在儿子的小手边,迎了上去。
不约而来则为不速之客,但是春绪对于碎蜂的到来并没有什么不悦,相反,看到这个她还在二番队时候的后辈,还是很高兴的。
留着江户古式发型的碎蜂对春绪弯下腰鞠了个躬:“冒昧前来,请春绪前辈恕罪。”
春绪笑了笑:“小碎蜂你还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来我这里不需要这么严肃的,快进来吧。”
到底是故人,虽然可能话不多说,但是感情还是不同的。
跟在春绪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把正自娱自乐玩得欢快的婴儿抄起来抱在怀里,碎蜂不动声色打量了下周围,这个五番队队长的家。
虽然可能年龄上并没有差太多,但是春绪是碎蜂不折不扣的前辈,在她还是蜂绡绫的时候,浮竹春绪已经在四枫院夜一麾下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了。
碎蜂扪心自问是一度嫉妒过春绪的,也知道如果不是她的退隐,自己可能也不可能离夜一大人那么近。
而这种感情,春绪其实也是清楚的,但是她不以为意,因为这种感情她早就在另一个人身上感受过一次了,那个人是她唯一的亲姐姐,浮竹优里。
然而不管是优里还是碎蜂,她们和四枫院夜一的关系,和春绪与夜一的关系,都是不相同的。
因为春绪虽然钦佩敬重夜一,也愿意为她的知遇之恩出犬马之劳,但是她很清楚这种感情并不是盲目的个人崇拜。
想要真正理解一个人其实是很难的,而崇拜会使真正的理解更加遥不可及。
碎蜂并不是一个很擅于言辞的女孩子,更何况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和春绪还不到可以说是朋友的关系,春绪准备好茶水点心,两人按主宾坐好,交谈了一会儿,无非是最近瀞灵庭发生的一些事,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春绪一直很有耐心地听着碎蜂的诉说,哪怕这些事其实她之前就知道,也主动开口询问了二番队如今的情况。
毕竟夜一大人的人格魅力无弗远届普照着整个二番队,她的突然消失对整个二番队的影响比平子真子的殉职对五番队的影响,是要大得多的。
“看来夕四郎大人也长成了一个可靠的人了呢,如果夜一大人能看到如今的夕四郎大人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听到碎蜂对四枫院家如今状况的描述,春绪感叹道。
四枫院夕四郎是夜一大人的弟弟,然而和一贯强势的姐姐相比,夕四郎的个性可能没那么刚硬,是个相当温和的男孩子。
而作为四大贵族之一,四枫院家族的□□可能是她和碎蜂这种低级贵族无法想象的,而在有着强硬手腕的夜一离开之后,夕四郎竟然也逐渐掌控住了家族的局面。
春绪只顾着感叹,倒是没想到自己说出了一个对于碎蜂来说相当于禁忌的名字。
“那个人才不配得到夕四郎大人的认可!”听到了那个好久没被提到的名字,已经是二番队副队长兼刑军总括军团长的碎蜂忽然激动起来。
因为有优里先例在前,春绪十分理解这种傲娇的心情,心不在焉品了口茶:“但是我想夕四郎大人还是希望能得到殿下认可的吧。”
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情绪的碎蜂依然激动:“她不配!”
大概明白碎蜂今日前来为何的春绪叹了口气,对于这种进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模式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春绪姐,难道你就不恨她么?”激动之余,碎蜂转头,眼光灼灼看着春绪,仿佛春绪给出个否定的答案就要跟她急。
春绪的左眼将碎蜂的反应尽收眼底,她将茶碗放下,摇摇头:“不。”
“为什么不恨她?这种背叛了瀞灵庭的女人!”
“因为我相信她,相信她一定有她的理由,”忽然拔高音量,春绪给出解释,“这就是我的答案。我就是如此信任着她。”
这句话,被正准备推门而入的蓝染家男主人悉数尽收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