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人来人往
虽然体内的刀已经给出警告,春绪自己心里也有数,但是身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
她的胃口甚至比原来还要更好一些。
但是这并不能掩饰她面临的困境,孩子月份大了对营养和灵压的需求日益增多,就算她一天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花在吃上面,但还是不够。
至于灵压的补充,不管是内服还是直接输水,她已经不在乎具体方式了,只要能帮她补充灵压,怎样都是好的。 春绪的手臂已经因为长期的输液而遍布针孔,虽不能说是像是马蜂窝,但也不遑多让看起来触目惊心。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了如此之多的努力和代价,该来的依旧会来。
进入八个月后,春绪身上的浮肿更加严重,夜里笨拙地在丈夫的帮助下换衣服,她伸出手戳了戳自己已经像是房梁一样粗的腿,出现了一个凹陷的深涡,半天还没有恢复。 叹了口气,她换上柔软舒适的睡衣,然后心里有些不好受。
虽然并不怎么在乎自己如今的形象,原本也不是什么大美人,但是现在这幅尊容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
更何况不舒服的并不单单是对外貌,怀孕造成的不便也让她难受。特别是胎儿渐渐长大,子宫开始压迫膀胱,开始的时候还能忍受,但是到如今已经让她几乎不敢喝水,怕喝了水就要去小解。
正如一开始就知道的,这个才八个月的孩子的确给他的母亲带来了别人难以想象的负担。为了他,春绪在新年之后去理发店将陪伴自己百多年的一头长发给剪去,但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头发越掉越多。
她自从四十年前的事故之后就一直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头发本来就不算浓密,现在更显得稀疏。 就连出门散个步走走,她都有种带上斗笠的冲动。
不得不提的还有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的抽筋,她夜里根本睡不安稳,经常是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被抽疼的腿给折腾醒。 连一向没个正经的十七看到比原来憔悴许多的春绪,都无话可说只能叹气。 但事到如今身为兄长的他不能说什么,妹妹的心意他很清楚,她的心性她更是了解,就算是把刀驾到她脖子上,她也不会放弃孩子。 只能难得严肃认真地嘱咐自己那位上司妹夫多多担待些,照顾好春绪。
为了孩子的健康,春绪从一开始就开始忌口,很多喜欢吃的东西已经从确诊怀孕之后就没动过一口。有时馋虫发作,想吃想的心里痒痒,但还是忍住。 为此,蓝染家户主大人的手臂上每隔一阵子就会出现一排牙印。
更何况如今到了八个月,虽然看似比原来安稳,但还记得上辈子自己老家那边“七成八不成”说法的春绪依然很谨慎,生怕自己不注意出了什么事,就连累了孩子。
春绪坚持每天去做孕妇操,哪怕行动已经相当不便。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是还是会适当锻炼身体,以保证将来生产的时候能保持住体力。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对什么事如此尽心过。以前的她,经常任性不讲理,不喜欢的事就放手不去做,但是现在,她以前所未有的耐性在坚持着对自己最大的折磨。 当然,这是甜蜜的折磨。
她的欢饮和乐观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孩子的父亲,自从她夜半因抽筋而惊醒的次数不断增加且稳定,两人独处的时候就经常看到他一脸忧心。
春绪和蓝染惣右介共同生活了十一年,对他就算不能说是完全看透,但也是相当了解的。
她知道,就算在很多人面前表现得很温和无害,经常以笑脸待人,但事实上他并不是十分爱笑的人。 最起码在家里,他不会随便对她露出对外人的那种态度,虽说的确是好脾气,但有时也是会给她脸色看的,两人也不是没有闹过,尽管以她单方面闹别扭为多吧,但是他也是会有所反应的。
这大概也可以算是妻子的特权吧,这也是春绪对于自己婚姻生活很满意的一点。
不得不说,让春绪心里一直很介怀的一件事就是,她的丈夫并没有表现出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那种无与伦比的喜悦——从开始知道她有孕在身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孩子已经快要足月。
她想不通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她又不想问这种说出口就可能破坏婚姻关系的话。
当然,她更想知道,是他对她有所不满,还是压根就不想要孩子。
春绪这个人,虽说一向是任性惯了,习惯于张扬跋扈地处事,但另一个方面,她其实是个自制相当强的人,从她能忍住痛苦能忍住自己的食欲这点就能看出来。
如果她不想说,拿撬棍撬她的嘴巴也是不会听到什么的。
于是这对夫妻,一个不言一个不语,互相猜度着对方的心思,反而没有人愿意说真话坦诚谈一谈。
春绪本是有话直说的人,但这前提是那话她愿意说。更何况她如今挺着大肚子,情绪的控制上不比以往,总是容易激动。
虽说过了新年,但天气尚未转暖,春寒料峭,本来就有些畏寒的春绪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全心全意呆在五番队的小院子里专注待产工作。
其实宁可打破规矩被人诟病也要在这里住还有一个她无法说出口的原因,就是方便随时查岗,防着那些觊觎着蓝染的女死神们。
就算是已婚的身份,蓝染副队长依然是不少女死神心中的香饽饽,毕竟识货的人多了。
春绪比她们多的优势就是她先下手为强,当然,真要说的话,比起一般的女死神,她带来的裙带关系多了些——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春绪上辈子的时候处于一个资讯十分发达的时代,虽然她在高中毕业的时候还只是朵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花,但好歹也进了大学这个染缸泡了一年多,身边又有节操碎一地的许久跟着,对于□之间的事多少也知道些。
男人有钱有身份就容易变坏,虽然她对自己丈夫这方面的操守还是有信心的,但是,他有钱有身份就更容易吸引别的女人的注意力,这就是让人不得不应对的现实。
斯波真澄是死了,但不排除还有什么坂田真澄土方真澄的,有一就有二,更何况她还有十七这个内线,对于番队里的情况多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更何况,她现在挺着大肚子,在床上也不能迎合他——古往今来多少男人出轨的事件不是在老婆或者说正妻怀孕的时候。
不是她杞人忧天太过患得患失,只是当感情遇见婚姻,婚姻遇见生活,她所想的都是最现实不过的问题,不管是前人还是后来者,都要面对的一些事情。
无菌室里的婚姻到底不可能长久,放到光天化日之下经受风吹雨打,才能历久弥坚,长久下去。
春绪上辈子的时候年纪未到,也无心于恋爱和婚姻的问题,不曾想过这方面的事,这辈子又恰恰相反的玩起了早婚,而她的母亲又离开的早,家里也没人能够给她传授什么经验或者说能够开导她。
而她之所以结婚又是太多外界因素促成的,不管是来自四枫院家的压力,京乐佐野带来的麻烦,还是说外界的流言蜚语——她选择蓝染并且不顾面子倒追,自然不可能讨厌他,但也不能说是因为所谓“爱情”而嫁给他。
所以,她脑子里会有各种各样的胡思乱想,其实是十分正常的。
至于蓝染那边,他并非不期待孩子的降生,只是一直以来对于“家庭”这个词的意义理解并不深入。他从小就孤身一人开始打拼生活,有记忆的时候差不多就只有他一个人。就算是结了婚,说到底也不过是有个安稳的住处和一个合法的枕边人。当初能同意跟春绪结婚而没有拒绝,也是出于对于春绪的探究心态和对她有的那么些好感,当然,也不能忽略春绪的娘家给他的行动带来的某些便利。
忽然间要多出一个人,他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感情来做出反应。男人到底不是女人,有天生的母性,他们也不会有机会经历怀孕生产之苦,对于孩子的体会更加少些。
说白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现出自己的期待,于是造成了春绪心里一个疙瘩。
就算是神,也并非总能全知全能。
只能说,这桩婚姻在成立之初,就没有那么单纯。不管是对于某某的妻子,还是对于某某的丈夫。
并没有谁变心谁厌倦或者谁出轨,只不过不是没有这些很明显的问题,就是真的不存在问题了。
各自藏着能够动摇人生的大秘密,事情不捅出来自然无事,但一旦暴露于朗朗乾坤,谁也不知道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她的利刃她的信仰,他的智谋他的野心——有些事情,是很难相容的。
更何况蓝染性子冷,而春绪的本质烈。冲突起来,只有两种结果,不是沸腾就是熄灭。
抛开这些暂且不谈,蓝染惣右介虽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别扭,但他知道春绪的身体状况,知道她怀孕生子是要面对生死大关的——比起一个孩子,他还是会选择孩子他妈。
石头捂时间长了尚且能暖热,就算他铁石心肠,但对春绪多少还是有感情的,他并不想失去她。
浮竹春绪这个女人之于蓝染惣右介,的确是有所不同的,这是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新年过了,*冢晋介即将毕业,面对着填志愿报番队的选择,在春绪还正在啃鸡汤里带着的鸡骨头的时候,他来到春绪夫妻在五番队的住所,向春绪汇报了,更合适的说法是告知了他的决定。
当他说出“五番队”这三个字的时候,春绪没有任何惊讶这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根本不足为奇。
虽然晋介一直支支吾吾语焉不详不肯跟她多说什么,但是很多事情其实早就能显示出些许蛛丝马迹。
从心理方面推测,他要进入的番队也最有可能是五番队。
春绪知道自己这位开门大弟子必然跟自己的丈夫有所联系,但对于他们具体怎么勾搭的并不清楚。那是男人之间的事,她不会多管什么。
其实她并不会怎样去干涉*冢晋介的人生,他想要进入那个番队从事什么都是他自己要选择的事,这都不是别人能够左右的。
晋介既然愿意到五番队帮衬自己丈夫,或者说想在同一个地方跟他较量一下,她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过几天真央那边的六年生就要填志愿表了,今天晋介君对我说他要报你们番队。”蓝染结束一天的公务回到家,吃饭的时候,听到自己老婆不经意地说道。
他怀疑春绪是否察觉到了什么,毕竟*冢虽然很有潜力,到底是年纪小,为人处事难免还不能做到不留痕迹。
“如果进了你们番队的话,别随便给他放水,这小子是有点天赋和运气的,不过脑子聪明未必是件好事,他还有的磨呢,得好好收拾收收拾,”春绪顿了一下,接着说,“我现在也就这么一个徒弟,自然还是希望他能够有所成,我不能算是一个好师傅,他进了番队你得多指点着点……坦白说我总是怕他长歪了。”吸了一根面条,春绪嘱咐道,虽说是不让放水,但到底还是护短。
“*冢君是真正的人才的话,自然有他的大路可走,你不必操这么多心的。”顺手捏了一把春绪如今圆圆有肉的脸颊,蓝染将眼镜取下,放在一边,春绪见状伸手将眼镜拿过来给自己戴上:“怎么样?”反正是平光镜,戴上去也不会怎样。
“不怎么好看,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好看些。”对于妻子的调皮,他只是照实话说,也不怕惹她生气。
春绪并不会生气,但是她真的挺想告诉自己的丈夫,她曾经当过整整十年的眼镜娘。
晚上的时候,春绪有一次被抽筋的疼痛给弄醒,睡眠一向很浅的蓝染跟着起来,披上了件外套就开始给春绪按摩腿脚。
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如今早就得心应手,能迅速缓解春绪的不舒服,手法和技巧也越来越好。
春绪斜着眼看着他——得夫如此,妇复何求?在这个大男人主义盛行的时代和社会,能这样做的男人到底是不多。
她觉得有些想上厕所,觉得腿差不多不疼了,就伸手按住蓝染依然在揉捏的手,示意他停下,双手向后撑住榻榻米,想要坐起来然后起身。
这一坐不当紧,蓝染只看到春绪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看到春绪肩头耸动,“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春绪?” 他问了一句。
春绪不理他,坐着不动,依然止不住哭泣,哽咽着说:“你……你走,别管我。”
这倒是像无理取闹了,但他知道绝对发生了什么,伸手将春绪抱起来,在她下|身摸到一片湿腻。
这下他全明白了,连忙将春绪打横抱起换个地方放下来,对她说:“没事了,别哭,剩下的让我来。”
春绪就哭哭啼啼任由蓝染给她换裤子,然后收拾床铺,止不住泪水往外冒。
女人怀孕辛苦,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遇到最为窘迫狼狈的时候,长这么大还尿裤子,还是在自己男人面前。
她怀孕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在此时爆发,憋都憋不住。
收拾好残局又花了点时间,从脸上可以看出明显黑眼圈的男人叹口气将依然坐在一旁抽泣不止的女人揽在怀里:“别哭了,对眼睛不好。等他出来,你想怎么收拾他都行。”
听了这话,春绪依然不依:“你想得美,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
“那就别哭了,小心他是个哭包。卯之花队长交代过的,你要高兴点。”安慰女人这件事,蓝染也是游刃有余。
“你……会不会嫌弃我。”半晌,已经渐渐平息下来不再哭泣的春绪又开始犯困,她忽然开口问道。
掐了一把她的脸,被折腾得不轻的人夫回答道:“不会,快点睡吧,嗯?”
“真的?”春绪迷迷糊糊中发出质疑。
“千真万确。”
“哦,那就好。孩子他爸,我爱你。”说完春绪就蜷了蜷身子,尽量向左侧躺着,沉沉睡过去了。
烛心“噼啪”一声闪了一下,他听了这话,愣了一下,然后苦笑了一下。
随随便便的,说出了不得了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