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暖流沿着四肢百骸汇入笑初的心脏。
看似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禁不住鼻头一酸,好不容易止歇的眼泪再次奔涌而出。
谢煜桁感觉到胸前传来一阵凉意,一只手在女生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哭了好一会儿,女生才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两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头道: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男生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病房内的老人,问道:
“爷爷,怎么样了?”
女生跟着转头望了一眼,神色中带着担忧: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医生说还要再观察,不排除有并发症的可能。”
“怎么会这么突然?”
“爷爷是清晨锻炼完回来被邻居发现晕倒在家门外的。医生说怀疑是过度体育活动引起的。”
男生沉默了一阵,道:
“那你好好照顾爷爷,记得自己也要多休息,”停顿了一会,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有事给我打电话,我这几天会一直在这。”
说完转身离开。
虽然两人只是短暂地见了一面,也没有说太多话,可笑初却有种莫名的踏实感。
她走回病房,关上了门。
......
半夜时分,一阵急促的铃声划破了寂静的深夜。
笑初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拿起边上的手机放在耳边。
“喂......”
本来还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随手抓过挂在的门后的大衣往身上一套,匆忙出了门。
......
医院的手术室门外。
闫爸爸坐在走道的长凳上,放在大腿上的手紧紧地攥成拳,闫妈妈明白他心中的担心,静静地陪在他旁边,安慰似地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整条走廊安静得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清晰万分,手术室门上亮着的红灯格外刺眼和醒目。
一阵短促的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然后在手术室前戛然而止。
笑初站在手术室门前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偏头看着脸色从未这么沉重过的父亲,知道他心中的担忧只会十倍百倍的胜于自己,于是她上前两步,在闫爸爸身边坐下,手掌轻轻地覆在他的另一只手上。一家三口心意相通,彼此之间无声的陪伴给予的慰藉已经足够。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直到天空微微的发白,手术室里的人还没有出来。
闫爸爸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在手术室外来来回回地踱着步,闫妈妈在一旁轻声地安抚着他焦虑的情绪,笑初则暗暗地祈祷着爷爷的平安。
当时针指向八的时候,手术室的灯光终于熄灭,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鞋子敲击地面的声音似乎一下一下地打在笑初的心上。
医生在他们面前站定,眼睛里透露着长时间手术后的疲倦与无奈。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听到这话,闫爸爸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差点站立不稳。笑初连忙上前扶住他,不经意间发现爸爸哆嗦的双手和红了的眼眶。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亲人的离世大概是任何人都不能承受之痛吧。
女生不愿再给爸爸徒增悲伤的情绪,她强忍着心中刀割般的痛感,扶着他在一旁的座椅坐下。
闫爸爸双手捂着脸,似乎还没有办法接受父亲陡然离世的事实。笑初跟母亲对视一眼,两人一起伸手抱住了他。
这一年的三月,笑初的爷爷过世了。
几天后的殡仪馆内。
谢煜桁跪在蒲团上,从笑初手里接过三支香,轻靠在烛火上点燃,而后俯身拜了三拜,才站起身,把香小心地□□香炉中。他看着明显憔悴了许多的笑初,轻声道:
“节哀。”
笑初轻轻朝他点了点头,之后转身到门口继续与父母一同朝前来吊唁的亲戚朋友一一鞠躬。
女生不断地重复弯腰的动作,心里却空落落的。
整场丧礼中,她都不敢抬头看爷爷的遗像太久,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要嚎啕大哭。她一点也不想当着爷爷的面哭出来,她知道,爷爷一定会嘲笑她像个小花猫,她才不要让爷爷打趣她。
好不容易把丧事办完,笑初拖着疲惫的身躯跟着父母回到爷爷的家中。
一推开门,熟悉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爷爷的老花镜静静地躺在茶几上,老旧的沙发还是她小的时候跟爷爷去挑的那一个,餐厅旁边的柜子里摆满了爷爷的摄影器材,阳台上的花还开得那么好,显然得到了爷爷精心的照顾。目光所及之处,爷爷的身影似乎无处不在。
这几天笑初一直帮着父母忙里忙外,再加上家乡的丧事习俗中需要亲人守夜三天,所以她已经几天没有睡过整觉,甚至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
如今看到爷爷的东西,眼前仿佛浮现出爷爷以前的生活画面。爷爷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的样子;跟她说笑谈天的样子;细心擦拭相机的样子;穿着拖鞋给花草浇水的样子。所有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眼泪突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眼前熟悉的画面一瞬间碎裂开来,笑初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一旁的闫爸爸受到笑初情绪的感染,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闫妈妈也拿着纸巾不停地拭着泪。
很长时间之后,闫爸爸终于缓了过来,带着些许哽咽开口:
“小初啊,爸爸妈妈要商量一下爷爷的身后事,要不你先回房间休息一下吧,你也几天没睡了。”
笑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朝父母回道:
“不了爸爸,我想出去走走。”
说完就转身出了门。
笑初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到谢煜桁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她,不知等了多久,于是本来已经控制住的情绪再次崩溃。
谢煜桁看着哭得几乎失控的笑初,上前几步抱住了她。女生大力的抽噎声让他觉得心都要碎了。
因为笑初始终没有停止哭泣,两人一直这么站在楼下显得有些奇怪。好在谢煜桁住的酒店就在爷爷家附近,于是他半搂半拉地把女生带到了自己住的酒店。
直到笑初坐到酒店的床上,还是没有办法缓过气来。
透过酒店房间的窗户,不时能听到街边的小贩高声地叫卖着自己的薄饼,酒店门前的马路上络绎不绝的汽车飞驰而过,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喇叭声,远处驶来的公交车上挤满了人,下车和上车的人们都互相推搡,恨不得前面的人都瞬间消失。
世界一如既往地运转着,爷爷的离开在其中是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件事,然而在笑初的世界里,却仿佛倾塌了永远无法弥补的一角。
心知此时说再多安慰的话语都是徒劳,谢煜桁在床边蹲下,温柔地看着她,只开口说了一句:
“哭完就好好睡一觉,知道吗?”
回应他的,是笑初更为放肆的哭声。然而大概是因为几夜没睡太过疲劳,笑初哭着哭着就渐渐没了声音,没一会儿床上就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谢煜桁伏在床边,看了一眼枕头上女生毛茸茸的脑袋,觉得心里柔软到了极致。
身旁的她,跟两个月前一字一句坚决拒绝他的女生判若两人,但是却都让他感到心疼。
男生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把枕头立起,靠在上面,而后悄悄执起女生柔若无骨的小手,放进自己的手心。
女生睡得很熟,在这样的动静下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谢煜桁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她,心里不禁有些痒痒的。他凝视着她因为睡眠不足而些许发黑的眼圈,因为长时间的哭泣仍旧通红的鼻子,忍不住撩开垂在她脸颊边碍事的发丝,低下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
唇和脸颊接触的瞬间,他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护着她,一生一世。
大概到了傍晚的时候,笑初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充满着男生独有气息的牛仔裤,一只手还被紧紧地握在他的大掌中,她几乎是腾的一下坐直,还很不凑巧地撞到了谢煜桁的下巴,把原本歪着头昏昏欲睡的男生疼的一个激灵,瞌睡虫瞬间消失无踪。
女生顾不上自己撞疼的脑袋,慌忙伸手揉了揉男生的下巴,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疼不疼?”
男生却猛然抓住女生仍放在他下巴上的手,有些耍无赖地道:
“你答应跟我在一起,就不疼了。”
女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一时间羞红了脸,猛地抽出手,嗔道:
“那你就疼死算了。”
说完往右撇过脸不敢再看男生。
谢煜桁站起来从她身后绕到右边,蹲下来,看着她的脸认真地说:
“闫笑初,我是认真的。做我的女朋友,我会代替爷爷一直爱你,照顾你,好不好?”
笑初弄不清楚是不是因为爷爷的去世让自己本来坚硬如铁的心墙破了一个窟窿,所以男生的话才能这样见缝插针地钻进去直达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把她之前所有的坚持全部打得溃不成军。
女生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跟叶萦的事解决清楚了吗?没解决清楚就不要妄想我答应。”
这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说,只要他把叶萦的事情解释清楚了,她就答应跟他在一起。
谢煜桁见笑初终于松了口,连忙正色解释道:
“我实话跟你说,先前我确实是以为自己喜欢叶萦的,可是后来我发现是我错了,我对她的感觉从来不是喜欢,”
“而且,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从来没有主动找叶萦说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我跟她的接触始终仅限于普通同学间必要的交谈,最重要的是,我从来没有产生过想对她表白的冲动,”
“那次生病叶萦去我家,我也很意外,我只能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从来没邀请过她,她来之前也完全没有知会过我,”
“对于你,”男生讲到这,突然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你产生感觉的,也许是从高二那次的运动会?或者更早。”
“表白的冲动,我也只产生过两次,全部都是对你。一次是校歌赛,一次是现在。我想你应该有发现,我在公众场合从来没有唱过歌,连哼都没哼过,其实这是我的一个弱点,我很讨厌也很害怕在公众场合被很多人注意到,但是那次选择在校歌赛上表白,我却奇怪地没有产生一丝犹豫,因为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喜欢是认真的,这份喜欢我敢放在全校人面前让他们作证,”
“这样的解释,你听明白了吗?”
笑初听着男生几乎没有停歇地讲完这一长串话,突然觉得自己笨得要死。
她心里其实有隐隐感觉到男生的真心,只不过被她所看到的,表面上的事情蒙蔽了双眼。说到底,她只是害怕相信,而且不够相信他。但是现在,她想明白了,就凭男生一听说爷爷病危,就赶到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陪她度过了于她而言如此艰难的几天,她就应该相信,他对她的真心。
思及此,笑初朝谢煜桁伸出手:
“那么,男朋友,以后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