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根本不懂爱以来,许梓然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自己不是一连单身狗了三十年,是不是能够在这方面有更多更敏锐的知识。
——反正总归不至于像现在那么茫然。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对裘郁柔是爱,有时候觉得只是有些喜欢,有时候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
但很多时候,她确实觉得自己和裘郁柔天生一对。
比方说,她们都喜欢运动,都喜欢打网球,喜欢游泳,会在周末看一部电影,每个月都去登山,喜欢旅行,喜欢小动物——当然很多人都喜欢这些,但是全部都刚刚好喜欢的,就不太多。
而裘郁柔搬到她家附近以后,她们得以有更多的时间相处在一起。
许梓然比起回家休息,更喜欢在公司上班,因为她总觉得一天不做事就心烦意乱,回家根本是浪费时间。
但是现在她对回家有了些期待,有时甚至特意抽出空来,也要回家一趟。
公司的人都发现了她的改变,问她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许梓然摇了摇头,挠着脸说:“怎么说,与其说是男朋友,不如说是……喜欢的人吧?”
无论如何,有了这种程度的在意,如果说还不算喜欢的话,喜欢未免是太奢侈的东西了。
前台是刚毕业的小姑娘,活泼开朗爱玩爱笑,听闻此言,也不管许梓然是她的老板,追问道:“真的么真的么,是什么样的人呢?”
许梓然没有回答,反问:“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一个人的?——不,是爱一个人。”
前台不假思索:“爱一个人的话,大概就会一直想着对方吧,想要和对方一直在一起,和他在一起就感到开心,和对方一起做的所有事都是快乐的。”
许梓然不大明白:“什么样的快乐呢?”
“大概就是和它比起来,其他事都寡然无味,和其他人说话都单调起来了吧。”
许梓然倒吸一口冷气:“你说的不是爱,是吸/毒吧。”
前台笑嘻嘻道:“要能一生相守,这种程度的吸引力当然要有了——不过我没太过恋爱,其实都是想象的。”
许梓然:“……”
许梓然拎起包离开了公司。
居然被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哄得团团转,她觉得很耻辱。
晚上回家跑步的时候,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裘郁柔,当然她隐去了前情,只说和小姑娘商讨了关于爱情的想象。
裘郁柔听闻居然没有发笑,而是若有所思了片刻,随后道:“果然是小姑娘的想象。”
许梓然好奇道:“那你的想象呢?”
裘郁柔转过头来,看着许梓然的眼睛。
路边的灯光幽幽飘荡在头顶,模模糊糊地照射出两人的面孔。
扎起头发的裘郁柔看上去和以往不同,仿佛更年轻了一些。
“一二分喜欢便喜欢到处宣扬,三四分喜欢便渴望对方注意,五六分喜欢是埋藏心底,七八分喜欢是愿意努力成为你喜欢的样子,九十分喜欢,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她缓缓地开口,“我会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在许梓然心跳加速的同时,裘郁柔跑到了前面。
这句话只是一种形容,还是——或许又某一种可能,是在对她诉说?
许梓然又迎来了一个失眠之夜。
然而她的生命留下来给她辗转反侧的时间实在不多,之后又是出差开会研讨方案,转眼又是一个季度,夏天来临之前,许梓然终于有了一段时间的空闲,而这个时候,裘郁柔却去了外地。
她难得在家里呆了一天,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于是只是对着窗户发呆,不自觉地,满脑子想起的却都是和裘郁柔在一起的回忆。
中午有人打开门,许梓然回过头去,看见陌生的中年妇女的脸,她很快意识到,这应该是给她打扫房间的阿姨。
她笑脸相迎:“这么长时间以来麻烦您了。”
阿姨一脸莫名:“我只是这个月过来帮忙的啊。”
许梓然一愣:“那之前打理房间的都是谁?”
阿姨摇了摇头:“这我不知道,任务都是公司直接派下来的。”
这件事就像是侦探小说中的情节,许梓然打起精神,觉得自己有事情做了,她要把到底是谁在做“田螺姑娘”这件事搞清楚。
然而这个答案得来的非常容易,在询问了隔壁的邻居之后,许梓然就得到了答案。
“不是你朋友么?我看她每个星期都过来。”
“哪个?”
“看你们经常在一起跑步的,黑头发的那个。”
许梓然明白过来。
是裘郁柔。
当然,自己是曾经抱怨过很多遍,家政阿姨做的不好,家里没有家的样子,但是仅仅是这样,就帮自己打理房子,是不是付出太过?
许梓然扪心自问,觉得如果是自己,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更何况,裘郁柔为什么不说这事呢?
恍惚之中,又想起那个晚上裘郁柔看着她,振聋发聩地说出那句话——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许梓然给裘郁柔打了电话,开头只是寒暄,很快还是聊到了这件事——
“每个星期来帮我打理房子的,一直是你么?”
对面沉默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许梓然故作轻松:“我就说,家政阿姨什么时候那么有情调了,每次在书桌上放一枝百合。”
裘郁柔还是“嗯”了一声。
许梓然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裘郁柔叹了口气:“我只是怕你有负担而已。”
许梓然沉默不语。
她沉默不语,并非是有负担,而是在那一刻突然想,如果两人变成了可以不分你我的关系,是不是就不用怕有负担了呢?
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后却终于忍住,只笑嘻嘻道:“不会啦,只是很感谢你,不过你也不要累到了,说起来,你现在在哪呢?……”
挂断电话之后,心中空落落一片。
大概是因为刚才心里太满,于是感觉消失之后,便更加空虚。
许梓然补完了先前所有落下的电影,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看完最后一部片子,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问自己想要做什么。
她很快得到了答案,她还想要给裘郁柔打个电话。
不,不止,她想要见到裘郁柔。
光是在大脑中回忆她们一起度过的时光,已经让她焦灼不已,一旦听到对方的声音,一定会立刻爆发吧?所以还不如干脆去找她,去见她,如果可能的话,告诉她自己很想她。
许梓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拎包冲出门去。
直到下了飞机到了裘郁柔所在的城市,许梓然才想,自己这样突然过来,是不是会令裘郁柔感到困扰。
对方也有着自己的事情,实在不该这样突然地来打扰。
但是来都来了,许梓然还是打了电话,当她告诉裘郁柔自己就在z市的时候,听筒里传来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
裘郁柔没问她问什么会过来,只问:“你在哪?”
小别重逢,并没有什么激动人心的场面,裘郁柔开车过来,身上只简单穿了t恤牛仔裤,素颜,头发扎成一个丸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中生。
她叫许梓然上车,两人一起去吃晚饭。
许梓然这会儿不好意思起来:“是不是太突然了,打扰到你了吧。”
这么说完,她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我就是在家里呆的无聊,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长的假似的。”
裘郁柔笑起来:“不打扰。”
她瞥了许梓然一眼,虽然素颜,那眼神也动人不已:“我很高兴。”
许梓然的心又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她这些天吃的很好,一定不是贫血。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到处游玩,许梓然没问裘郁柔来这儿到底有什么事,因为和对方在一起的时光实在太过于美好,令她根本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东西。
这会儿许梓然想起当初前台小姑娘说的话,发现对方虽然说是没谈过恋爱,却至少说对了一件东西——那种快乐,确实很难有什么能与之匹敌。
她留恋这种快乐,连一分一秒都不想失去,于是晚上独自呆在酒店房间的时间变成了煎熬,以至于她不断地将回去休息的时间变得更晚。
最后一天吃完晚饭,两人出去散步。
从饭店的后门走出去,就是一个景区的后门,九点半以后不再售票,许梓然和裘郁柔直接进去,很快就到了海边。
初夏时分,海风打在身上凉爽的刚刚好,海边仍然有很多游客,打闹嬉戏,高声尖叫。
有人在放孔明灯,小小的灯盏从地面飞起,很快凌风飞到空中,许梓然的目光追逐着孔明灯,然后看见了漆黑夜幕中漫天的星光。
没有月亮的晚上,繁星像是碎钻随意洒落,璀璨的星芒一直蔓延到海天交接之处。
耳边浪声涛涛,许梓然看见有年轻的情侣牵着手踩水,笑的肆无忌惮。
她由衷感慨:“这样的情景,如果是和恋人来,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裘郁柔反问:“你希望和恋人来?”
许梓然点头:“当然。”
对方的声音伴着海浪轻飘飘传到耳中:“那为什么不让它实现呢?”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慢半拍的许梓然反应了过来,“等会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裘郁柔声音沉稳:“你说呢?”
许梓然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她好像刚理清自己的思路,现在却又被裘郁柔炸成了一堆废土:“我,我都没有做好准备,早知道是今天的话,我应该……”
应该做些什么呢?
表白的话,是不是应该做些更浪漫的事?
但是为什么我就要表白了?
耳边传来裘郁柔的声音:“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是现在,如果不愿意,我倒数三秒,我们就当一切没发生过——三,二……”
“!”许梓然大脑空白,脱口而出,“做我女朋友好么!”
很长一段时间里,许梓然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时间好像停止在了这一刻,直到耳边传来烟花升空的声音,才重新按下了开始键。
而在这一刻,许梓然听到裘郁柔的回应——
“好啊。”
不懂爱是什么没有关系,不懂怎么去爱也没有关系,你的心会告诉你答案。
只要你仔细地听。
一切“如果”地诞生,或许只是一念之差而已。
就好像在一年多之前的那个夜晚,在许梓然中刀的那个晚上,裘郁柔做着伤口地紧急处理,努力抑制地手部地颤抖。
那一刻她知道,原来她也会后悔。
有些后悔已经不能改变,有些后悔却可以。
于是在许梓然重新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裘郁柔想:这一回,无论如何,要尝试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