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赫连倾书房。
眉头微锁的人把手中的书放下,显然心情不太好。
尽管屋里的另一个人已经很努力地放轻呼吸,可越来越沉重的声音仍然扰得赫连倾意兴全无。
“出来。”
书房里只有赫连倾一人坐在书案前,这话必然是说予自己听的。罗铮稍一踌躇便从暗处走了出来,恭敬地跪在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
“属下罗铮,见过庄主。”
赫连倾看了看跪在不远处的男人。
从书架暗处出来的那刻起,态度恭恭敬敬不卑不亢,的确是个暗卫应有的样子。但脚步虚浮,身形稍嫌不稳,面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暗卫的身子也能弱成这般?!
心里稍有不满,眉头又紧几分。此时见人挺身跪下,低头等待着,压抑着烦躁的情绪问道:“病了?”
“……”
惊愕一瞬,罗铮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向座上之人。
“回庄主,属下没有生病。”
“那是受伤了?”没有轻易放过那面色苍白明显不欲多说的人,赫连倾“好心地”又问了句。
罗铮此时才真正后悔逞强值守之事,原该再休息一天,好好疗伤才是。可庄主的离魂掌岂是轻易便能治好的?
“属下……”
罗铮不知怎么回答,却又不能让座上之人等着,支吾着不知如何搪塞过去。那晚的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面前的人忘了便是最好的结局,可此时被问起,一旦开口便绝无隐瞒的可能。
“因何受伤?”
赫连倾见那张无甚表情的脸突地带了点慌张,无端端就起了好奇的心思。不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地又问了一句。
面色坚毅的人脸上流露出无法掩饰的为难,赫连倾收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冷声问道:“你可知,身为暗卫私自行事该当何罪?”
麓酩山庄内对下人和侍卫的管教极严。作为随庄主身侧的暗卫,地位较普通侍卫要高,识规矩懂礼数应是最基本的要求。赫连倾平日并不插手这些事务,只是今日既然问起便不能简单了之。
“回庄主,属下……”罗铮把心一横,头一低,信口胡编:“属下前日练功……走火入魔了。”
哼,胡诌。
赫连倾眯了眯眼:“过来。”
暗地里咬了咬牙,罗铮只好膝行过去,在赫连倾伸手可触的位置停下……听天由命。
不情不愿的态度并没有逃过赫连倾的眼睛,不耐更加一层怒意,仅存的一点好奇之心也被冲散。
“唔!”
毫无预兆地被锁住了喉咙,微凉的双指带着内劲袭来,逼得罗铮胸口一阵血气上涌。生生顿住几欲出口的腥甜,温顺地闭眼等着这扑面而来的怒气慢慢消退。
不过是警告与惩罚,并无取人性命之意,眼见着下跪之人驯顺服帖,赫连倾便松了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眼神已然有些涣散的暗卫。
“不耐烦了?”
缓了缓才再次看清眼前之人,罗铮努力维持一丝清明,哑声道:“属下不敢,求庄主恕罪。”
“哼。”赫连倾冷哼一声,决定不再追究。
“手。”
罗铮不敢再犹豫,低头把左手抬起。
不出意料地,被那微凉的手指挟住……号脉……
此时罗铮只能奢求赫连倾仅想起出掌伤了他的事,而那之后……罗铮紧咬下唇,不知如何应付接下来的疑问。
离魂掌、云游剑均乃赫连倾的祖辈所创,是唯有历代庄主才有机会修炼的内家武功。既是被「离魂掌」所伤,赫连倾不会察觉不到。如此,他也定然会想起那晚的事。
罗铮脸色越发苍白了……
压在左手手腕上的手指微微紧了一下便放开了,赫连倾挑了挑眉。
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么?如此看来,应是走火入魔那晚伤了他罢。若是如此直说便是,何至于一脸为难与……羞耻?
难道……
“那晚是你?”稍作回忆,赫连倾心下了然,那一夜除了出掌伤人,果然还是做了其他……让眼前人羞于启齿之事。
“庄主,属下并无大碍!”掷地有声,端的是坚决肯定。
话音未落就被跪着的人打断,想着终是自己伤了人便未起怒意。只是,如此明显的隐瞒态度让赫连倾心里多少有些微妙,未曾多想便抓住了话头。
并无大碍?
若死不了便算无大碍的话,那倒也可称为“无大碍”。那日一掌不过三层功力,虽不至夺命,但如此拖下去,眼前这人便同废人无异了。
“明日子时经脉尽断也算无大碍?”
自是知道离魂掌的威力,几日来受尽心脉渐弱之苦。可却无法作寻常内伤疗之,暗卫可用的伤药补药已算上乘,却丝毫效果也无。罗铮唯有苦笑,就算当晚走火入魔的人那一掌打了折扣……却仍然不容小觑……
“属下求庄主恕罪。”退后半步,恭敬叩首,如今这般已不能胜任暗卫之职,虽知将死,罗铮心内却一片平静。
看人脸色镇静,并无将死之人该有的惧怕与颤抖。
驯顺,无畏。
赫连倾满意地挑了唇,“恕你何罪?”
“恕属下当值不力之罪,属下再无机会做庄主暗卫,还请庄主容许属下换人值守。”这般情境下,竟还想着换人值守。
忍不住嗤笑出声,然而赫连倾并非是个不惜人命,不讲道理之人。这暗卫的一番告罪让他略感意外和无奈。
“想死了?”
语气轻松闲闲一问,倒是做足了恶主人的样子。并未期待任何回答,接着道:“去榻上。”
下跪之人慌忙抬头,满眼震惊之色一闪而过,然后便是……纠纠结结的为难。
那床榻,无论如何罗铮都不想再上一次……
赫连倾没注意那么多,只是起身等待下跪之人执行命令。
“去榻上,疗伤。”
今日耐性极好的人又说了一句。
虽然明白赫连倾并无他意,可他还是侥幸想着或许庄主还未想起那事……担心之余更多的是感激,只是那人的床榻岂是说上就上的。
“谢庄主关心,属下坐在这里就好。”
“让本座跟你一起坐在地上?”如此几次三番被拒绝,赫连倾终于失去了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