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那个水晶匣子,梦晶被东王的一道剑气激成数瓣。暴露于外界的梦晶宛如烈日炙烤下的凝露,瞬息挥发殆尽。剔透的水晶碎片散落一地。
最想拥有这颗梦晶的人,却成为在场者中唯一没有得到它的人。
东王向沙子瞥了一眼,沙子望着那冷鸷的眼罩不由得一抖。
“北冥织娘在哪里,”东王的声音清冷而略显几分虚弱。
沙子道,“我至今从未见过她。今晨变故发生之后,沧浪红去她住处寻了,房间竟是空的。我们也正想向您禀报,真怀疑她有什么古怪。”
东王道,“她只是不愿见人。你再去她房里,就说我叫她。”
沙子当即去找人。
东王这才走到倾夜面前,神色里已不见前一晚的柔软温情,语气里有刻意的冷硬,“抱歉,惊扰诸位了。”
倾夜道:“寒冰的人在腾云阁挖了一条隧道,企图接近羲奴的心脏。剑神搬请了援助,应是已经制止了他们。”
“多谢。”东王平静道,“没有谁愿意无故得罪寒冰,剑神拜托的人,是那位无忌龙族罢?不过,凭他的能力和胆色,怕是阻不了多久。”
雷致程见东王一副不急不慌的模样,忍不住插嘴道:“那怎么办?海霸若是横遭不测,我们也在劫难逃。”
“你能去杀了寒冰么?”东王问。
雷致程面露惭色,闭口不语。
正在这时,沙子带着一位身着女装的魁梧壮汉走了进来。倾夜等人认出他就是把小影子送到古国王宫里的人。雷致程和沧浪红却不识得他,忍不住他脸上注目,心中暗叹此人样貌之惊悚。
糙面壮汉浑身不自在,眼神闪烁,似有羞怯。
东王对他道:“北冥织娘,你迟早是要见人的,躲也是没用。”
在场者闻言无不惊讶。
玲珑道:“我听说北冥织娘是个女人!”
东王道:“谁说她是男的了?”
此时再看东王身后的“糙汉”,铃铛般的大眼泪光闪闪,泫然欲泣。
倾夜也颇为质疑,道:“你是北冥织娘?”
“糙汉”轻启肥唇,微露豪齿,幽幽吐道:“正是小女子。”她的声音,轻柔酥软,就好像豆蔻年华的女儿家。
倾夜眉宇间掠过一丝惊奇,随即淡然。“唔,当真是你。”
倾夜曾与北冥织娘有过往来,只是这两人一个只见行尸,一个只闻其声,竟从未面对面交谈过。
北冥织娘颇为敬畏东王,怯怯道:“东王召我有何吩咐?”
“你同沙子带上所有人去腾云阁,把寒冰杀了。我随后便到。”
北冥织娘与沙子领命而去。
东王这才对剩下的两个属下道:“雷致程,送客。沧浪红,进来服侍我。”说着,便自顾自地向内房走去。
玲珑道:“寒冰老谋深算,他此番可是全家出动。你们如何敌得过数位冰族龙技者?”
东王头也不回地道:“不劳玲珑船长费心。”
玲珑道:“你刚复活,身体虚弱得很。你的行尸兵团又不在。绝对打不过他们。你当真不需要求助于江湖笔么?”说着,向倾夜看去,却发现倾夜早已步出大厅。“喂!你们两个怎么都那么急着闪人?花倾夜,你不管她啦?”
玲珑并不了解倾夜,以为冷漠的她将会袖手不管。萧姚却深知倾夜的性情,忙驻足转身,扬声道:“花倾夜,我用不着你管。”
倾夜身形微滞,似乎怔了一下,顿了顿方道:“并不是为了你。”
东王敏感地扫了锦瑟一眼,立即猜测在自己假死之时,寒冰可能伤到了锦瑟。
东王心中凄苦,显露出的却是冰冷一笑:“不管你为谁,都不许你杀寒冰。北海海盗王必须死在我东海海盗王之手。”
倾夜不与她过多理论,对身边同伴们道:“快。”说着,提气掠出东王府。
北王激活梦晶无疑彻底激怒了东王,如他这种为了保命可以不择手段之人,此番仓促逃走,绝然不是好兆头。此时此刻,重要的已经不是北王应该由谁所杀。西风等人自然明白倾夜所指,俱都疾步跟上。
东王想要追去,却突然身形一晃,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沧浪红赶忙上前扶住了她,惊异地发现东王吐出的血竟然微带异香,而颜色却是触目的绯红,就好似中了剧毒一般。
倾夜等人一路疾驰,远远地就看到以腾云阁为中心的建筑和路面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几个人当时便呆住了,若非亲眼所见,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般奇观竟是出于人为。
很快临近了腾云阁,只见横七竖八地倒了遍地僵冷的人,这其中有东王的手下,也有许多闻声赶来的其他海盗。
伊心慈急忙俯身查看,发现有人早已死透,有人奄奄一息。
腾云阁里寂静得可怕,玉楼第一个冲了进去,急声唤道:“父亲!”
却没有人回应。
不止剑神,连沙子和北冥织娘也不见踪影。
西风和锦瑟紧随其后,一眼便看见被冻成冰雕的水麒麟。这一次它被冻了个透透彻彻结结实实,整个身体都呈透明的湛蓝色,不知是死是活。锦瑟焦急地奔了过去,运起内力为它解冻。倾夜急忙拉开锦瑟,换做自己为水麒麟输入温气。
水麒麟很快缓了过来,先是化为水形,接着凝固成麟角明晰的兽态,转了转眼珠看见锦瑟,激动地在她身上轻蹭。
地面结了很厚的霜,上面留下打斗过后的痕迹。西风揣摩了片刻,道:“他们下去了。”
锦瑟奏起御灵笛,不知从哪飞来一只海鸟,一头扎进隧道之中。然而,刚过了片刻,它便扑棱翅膀,惊鸣着飞了出来,尾羽挂了厚厚的霜雪。
紧接着,隧道里传来一阵响动,剑神玉良、沙子和北冥织娘相继跃出,个个冻得嘴唇发绀。
沙子面露绝望,苦声道:“完了。”
北冥织娘一边拍打花裙一边娇呼道:“吓死人了,下面发生了土崩,我们险些被活埋。那个可恶的土遁者带着北王他们逃掉了。”
玉良叹道:“那位无忌龙族已经被寒冰杀死。我们快走!”
一阵猛烈的寒气自隧道内涌了出来,与此同时,大地剧烈一震,整座琉璃城都晃动起来。腾云阁摇摇欲坠,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相互照应着冲出门外。相比于无数瓦片飞落的杂响,来自遥远海中的隆隆怪叫更加震撼人心,那是海霸羲奴的长吼,带着浓烈的愤怒和痛苦。它痛不可耐,浑身战栗。于琉璃城而言,便是惊天动地的大震颤。
玲珑望着眼前的惨景,呆了一下,随即拔脚便跑。
雪千寻叫道:“玲珑你去哪?”
玲珑头也不回地道:“我得去看看我那帮小弟!”
这时候,人们明显感觉到海霸在下沉。
玉楼恨恨啐道:“那寒冰当真黑了心,竟然真的对羲奴施以毒手。”
西风对沙子道:“快封住各处闸门,寒冰是想趁乱逃走。”
沙子讷讷地服从道:“唔,好。”慌乱地寻了一圈,发现地上那群人都不中用了,才自己跑出去。然而,刚跑没多远,又折返回来,道:“琉璃城共有十个闸门,我不知道他们会从哪里走。而守门人必定不是他们对手。……这可如何是好?……我、我要去找她。”说完,再也顾不得别的,急匆匆向东王府方向奔去。
北冥织娘紧跟着沙子,甩着壮足,咚咚咚地跑远。
琉璃城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羲奴的嚎叫也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撕心裂肺。
剑神玉良道:“我们也必须尽快出城。待海霸沉入深海,便没有什么潜舟能扛得住那巨大的水压了。寒冰是想把我们都困在琉璃城里。”
伊心慈道:“何其雅和小影子怎么办?”
锦瑟道:“我已给他送信,他会跟着驯兽找到我们。”
雪千寻关切道:“还有巫美呢?”
没有人知道巫美在哪里,更不知道东王是否顾得上保全她。甚至,东王是否能保得住自己?
倾夜握了一下锦瑟的手,道:“你们先走,我去一趟东王府。”
西风二话不说,牵着雪千寻的手率先向东王府掠去。玉楼护着伊心慈,紧随其后。
玉良沉声道:“一起了。”
锦瑟向倾夜浅浅苦笑一下:“我怎能把你一人留下?”
倾夜本是满心愧疚和不安,却未想到获得的竟是锦瑟这般平和温存的一句话。
途中。
握着倾夜滑腻而微微发烫的手,锦瑟不由紧了紧五指,倾夜便侧过脸来望她。四目相对的刹那,锦瑟看到倾夜的脸颊浮上了红晕。
——从来不知她这样淡漠的人,原是如此的容易脸红。
锦瑟望着那抹霞色,不禁低眸轻笑。
倾夜扭过脸去,嗫嚅道:“你怎么不怪我?”
锦瑟柔声道:“我能怪你什么?”
一行人在半路上遇见东王等人,东方巫美也在其列。
东王萧姚看见倾夜复返,人便愣住了。这一次,她没有冷言拒绝倾夜的相助。面罩虽然遮住了她的眼神,却掩不住她流露出感伤与怨恨的复杂情愫。
“倾,有劳你速去城头一趟,告诉羲奴莫怕。我绝不会让它死。”终于,她向倾夜拜托。
倾夜道:“海霸畏冷不畏热,如今它的心被冻结了,怕是撑不了多久。你怎么救它?”
“我去帮它解冻。”萧姚说着便要去。
倾夜拦住她道:“那隧道已被破坏,你不可能隔着几百尺的厚土为它的心脏传输热量。”
萧姚沉静道:“便是隧道没被破坏,那里隔着极厚的甲壳,距离羲奴的心脏还是很远。然而,另一面,就离它的心脏比较近了。”她是想通过海霸的胸腹处,替它输入热气。
沙子闻言大惊,忙拖着东王的手臂道:“你不能出去!这里已是深海,那强大的水压你如何受得住?”
萧姚挣开沙子,似乎很抗拒她总是牵扯自己,又对倾夜道:“还有,你告诉羲奴,必须振作起来,不准再下沉。否则,我便打死它。”
萧姚说完,闪身向最近的闸门飞去。沙子被反推一掌,向后倒了一个趔趄。她心知不可能追上东王,懊恼地跺足,转头对倾夜凄然道:“她这样无疑是去送死,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倾夜望着萧姚翩跹的背影,轻轻道:“她决定要做的事,你若拦住过一次,便知道那后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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