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节?”
顾伽罗挑起一边的眉毛,略带好奇的问道。
“是呀,火把节是咱们这儿非常重大的节日之一。”
朱氏一边笑盈盈的说着,一边给身侧的阿卓使了个眼色。
阿卓还是一身传统的民族服饰,头上戴着一顶金丝鸡冠鱼尾银泡帽,黑色的帽子上用红、绿、橙等对比鲜明的亮色绣了精美的图案。
上身穿着右衽宽袖杉,下面配了一条黑色长裙,袖口和裙边都用鲜艳的绣线绣了两指宽的纹饰。
脚上一双翘头绣鞋,鞋面上各绣了一个六瓣花的银扣,银扣垂着三条银链,银链上坠着小巧的银铃铛,移动间,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动。
阿卓是个跳脱的性子,平日里最喜欢穿裤装,似今天这般身着长裙的情况极为少见。
她似乎也不太习惯,坐下的时候,直接拎起裙摆,豪爽的坐了下来,长长的裙子被揪了起来,露出一截小麦色的小腿,并一双小巧的脚儿。
顾伽罗和朱氏闲谈的时候,阿卓很无聊,手里把玩着悬在腰间的一个香包,两只小脚一下一下的晃悠着。
如果不是阿卓给顾伽罗的第一印象太差,只看她这幅模样,顾伽罗一定以为她是个天真烂漫的娇俏山妹子。
顾伽罗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阿卓一眼,经过段氏的科普,顾伽罗对几个少数民族的服饰也有了一些了解。
就拿阿卓今天穿的长裙来说,寻常彝族少女多是穿五彩短裙,或者三截百褶裙,但正式场合时,还是会穿长裙。
而且裙子越长。表明该女子的身份越高贵。
在水西,展家不如安家尊贵,不是土司,但也是世代头人,是贵族。所以阿卓穿这样的长裙才是最符合她身份的。
可惜的是,这妹子太‘单蠢’了,整日里被朱氏当枪使。
顾伽罗默默的叹了口气。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
阿卓收到朱氏的暗示。压下心底的不情愿,凉凉的说道:“没错,这个月的二十四日便是我们彝家的火把节。每逢火把节。不管是寨子里的山民,还是县城里的人,都会全家出动、彻夜狂欢……”
阿卓说得干巴巴的,一点儿趣味儿都没有。
顾伽罗却觉得有意思。也不管阿卓的表情有多么不甘,摆出了一副倾听的模样。
阿卓眨了眨眼睛。原本想三两句话说完,但见这位京城来的贵妇如此感兴趣,不免也生出了几分显摆的心思,声调也不似方才那般平板。“火把节一共要进行三天,第一天是迎火……第二天传火,男人们赛马、摔跤、斗鸡。女人们则唱歌、跳舞……第三天则是送火。”
阿卓觉得自己说得已经非常生动了,朱氏却忍不住额角抽搐。
好好一个火把节。多么喜庆、欢乐、热闹的节日,经由阿卓这么一说,立时变得无趣起来。
为了确保‘计划’的顺利进行,朱氏赶忙笑着描补:“孺人有所不知,咱们这儿的火把节最是热闹。六月二十四日,夜色来临,家家户户都会举着火把去祭台集合,火光映得半个县城都亮堂,坐在家里就能听到祭台那儿传来的欢呼声、歌声,以及鼓声。到了那一日,平日里再拘谨的小媳妇儿,再严肃的老阿公都会一展风姿……”
朱氏的嘴皮子果然比阿卓利索多了,越说越兴奋,最后轻抚双掌,笑道:“哎哟哟,别提多热闹了。火把节的时候,不管是彝家的,还是苗家的,都会跟着一起庆贺。毕竟大家都想赶走灾祸、祈祷丰收,对不对?”
顾伽罗眸光微闪,似是明白了什么。
朱氏道:“所以每年火把节的时候,咱们县城的百姓,不分民族、不分年龄、不分性别,都会手拿火把的加入进来。”
说着,朱氏看向顾伽罗,眼中含着期待:“孺人,妾身与您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却知道您是个深明大义、顾全大局、守礼贤惠的人,当初您不嫌乌撒偏僻贫瘠,毅然跟随大人前来,定然是真心想与大人一起治理好乌撒,让这里的百姓过上富足安宁的生活。”
顾伽罗挑眉,好大一顶帽子啊,偏她还不能拒绝。
朱氏言辞恳切:“而火把节是乌撒最重要的节日之一,无论尊卑,大家都会欣然参加。孺人作为乌撒最尊贵的女人,想必也不愿缺席如此盛会,是也不是?”
果然……顾伽罗勾了勾唇角,定定的看向朱氏。
朱氏毫不躲闪,直视回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谁也不肯退让。
噼里啪啦,火花四溢,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得有些怪异。
一向单细胞的阿卓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自然的挪了挪身子。
“朱太太说的是,如此盛大的节日,我岂能错过?”
顾伽罗盯着朱氏的眼睛,柔声说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到了正日子,妾身便来请孺人一起去,可好?”
朱氏眸光闪了闪,显然她没想到顾伽罗会这么痛快,原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一些唇舌呢。
“好,有劳朱太太了!”顾伽罗情妇袖口的绣纹,回答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
……
“金线鱼有好几种烹制方法,只是咱们山里简陋,不如你们这些贵人们讲究,小妇人随便说一说,齐大嫂您权当听个热闹,”
黑瘦妇人眼角的余光扫到有人经过,赶忙改口说道:“第一,可做椒盐金线鱼,法子也简单,就是——”
紫薇提着个食盒,看了墙根一眼,见是齐金贵家的和一个夷族妇人在说话。
两人的谈话声不小,紫薇隐约听到了什么‘鱼’,想起这妇人时常来送柴火、山珍、蔬菜,估计今天是送了些鲜鱼来。也就没有多想,直接进了正院。
黑瘦妇人舒了口气,继续低声劝着:“齐大嫂,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背主的事儿,就是顺手帮个小忙。不瞒你说,我男人以前也是衙门口混饭吃的。我这官话还是他教我的。只恨他一时犯浑,竟跟着许四那些人一起闹事,坏了齐大人的规矩……”
原来。黑瘦妇人的丈夫曾是县衙的差役,因为性情憨直,经常被许四、刘幺儿等人拿着当枪使。
齐谨之第一次点卯时,妇人的丈夫被许四哄骗。没有听从新知县的命令,结果丢了差事。还被打了十大板子。
他们家不过是寻常百姓,家里没有什么积蓄,男人丢了饭碗还要养伤,几乎花光了家里的钱。
妇人被逼无奈。只得做起老本行,回村子里采一些山珍、野菜来县里卖。
幸而她会说些官话,又在县城生活过一些日子。比普通村妇有见识,一来二去的就跟谢氏商号的人搭上了关系。最后被商号的谢掌柜相中,特意让她领着几个乡亲定期给后衙送柴火、蔬菜等物。
黑瘦妇人一边说着诉说自己的情况,一边悄悄塞给齐金贵家的一个拇指大小的物件儿。
齐金贵家的没有伸手,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那是一只银鎏金嵌宝石花蝶纹鬏心簪,银鎏金也就罢了,不值什么钱。倒是上面嵌着的五六枚红蓝宝石品相不错,约莫值个几十两银子。
齐金贵家的识货,只一眼便估算出了这簪子的价格。她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但很快又掩住了。
轻咳一声,齐金贵家的谨慎的问道:“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黑瘦妇人说的故事,齐金贵家的半信半疑。但这并不妨碍她赚外快。
黑瘦妇人一听齐金贵家的这么说,便知道事情有门,她直接将那簪子塞给了齐金贵家的,嘴里说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请大嫂子帮忙打听一下,齐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齐金贵家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赶忙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妇人怀里,“这忙我可帮不上。”窥伺主人行踪,这是想找死的节凑啊。
黑瘦妇人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故作失望的说道:“我、我也没有旁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机会帮我家男人求个情,他是个老实人,手上有把子力气,最是能干不过。若是大人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定会好好当差。”
齐金贵家的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行了行了,我就是个厨娘,没那么大的本事,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说了,我也不敢应!”
脸上带着不耐烦,仿佛一刻都不想跟那妇人纠缠。眼睛却忍不住的瞥向妇人怀里的那枚簪子,唉,可惜了,几十两银子就这么飞了!
妇人不动声色的将齐金贵家的反应收在眼底,讪讪的赔了几句好话,待厨房的丫鬟清点完货物,记了账,她才领着几个乡亲出了后衙。
还是那间小铺子里,妇人将方才的事详细的说了一遍。
“这才是齐家养出来的世仆呢,若是她轻易答应了,我还不敢信她呢。”朱氏含笑说道。
齐家可不是暴发户,作为一个掌握一方兵权几十年的家族,哪怕是家里的一个下人,也是精心调教的。
齐金贵一家能被齐谨之选中,自然有其可取之处。
如果稍微受到一点子冷落,又有人拿几两银子利诱,齐金贵家的便能被收买,那也太小瞧齐谨之的眼光和齐家的教养了。
如果真是那样,朱氏反而会担心那是齐家的‘将计就计’。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妇人低声问道。
“不急,她已经答应去火把节了,我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你只管照常给县衙送东西,继续和齐金贵家的套关系,其它的就不用管了。”朱氏沉声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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