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端午节,天气愈发热了。
顾伽罗觉得这个夏天格外炎热,原因无他,他们此次来乌撒,路途遥远,没有准备太多的东西。
夏天必用的冰自然也没准备。
幸而顾伽罗在后世呆了四年,托后世穿越文化兴盛的福,饶是她不怎么关注这一块儿,也知道了一些所谓的‘穿越必备技能’。
玻璃、水泥、烈酒、牛痘什么的,顾伽罗暂时没兴趣捣鼓,用硝石制个冰,却是目前她最想做的。
其实用硝石制冰,早在唐时便有先例,只是没有流传开来,至少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制冰什么的远不如填饱肚子更重要。
“这个倒不难,云南虽是蛮荒之地,却矿产丰富,小的听人说,距离乌蒙不远的富民县便有硝石矿,”
孙传栋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愈发像个消息灵通的‘百事通’,不管是坊间八卦、当地的富户豪绅,还是周遭各地的特产物种,他都知道。
顾伽罗越来越倚重这个机灵、踏实肯干的小家伙,一有什么问题,第一个反应便是找孙传栋来问一问。
孙传栋也争气,过去一个月的时间里,他都没有让顾伽罗失望。
顾伽罗交代下来的没每一件差事,他都能圆满完成。
就在昨日,孙传栋负责的家具已经全部完工,一件件的抬进后衙,顾伽罗亲自验看,木料全是最好的鸡翅木,纹理清晰,色泽正宗。木匠的做工虽与北地的风格不太相同,却也极具西南的特色。做工精细,上面的雕花、纹路都非常精巧。
一整套家具看下来,顾伽罗非常满意,最要紧的是,花钱不多,朴实无华,很符合齐谨之现在的知县身份。
如今顾伽罗就坐在崭新的罗汉床上。面前放着的透雕白绢绣茶花座屏也是新制的。屏风上大朵大朵的红色山茶花,既有牡丹的富贵,又有山茶的清灵。给房间里平添了一抹亮色。
顾伽罗的目光掠过屏风上的牡丹茶,最后落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上,道:“有地方能买到就好。这样,你找两个伶俐的人出去一趟。多多的卖一些硝石来。”
夏天少说还有两个多月呢,而且顾伽罗头一次来乌撒。她也不确定这里的秋天是个什么样子。她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
孙传栋答应一声,又听顾伽罗吩咐了几件差事,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走出院子,迎面遇到了掌管厨房的齐金贵家的。孙传栋客气的问了个好:“齐大婶。”
齐金贵家的顿住脚步,双手搭在身前,上下打量了孙传栋一番。皮笑肉不笑的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孙家的二小子啊。啧啧,几日不见,竟似变了个模样,瞧这通身的气派,走到外头,任谁都要叫一声‘少爷’啊。可比我们家那几个没出息的猴崽子强多了。”
孙传栋憨憨的笑了笑,道:“婶子过奖了。”
旁的话,一句也不肯多说。
别看孙传栋整日里喜欢打探消息,但他的嘴巴却最严,顾伽罗交代下来的差事,他连父母都不肯轻易透露。
齐金贵家的觉得自己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脸色便有些不好,抿了抿唇,又道:“也是刚从上房出来?大奶奶又吩咐你什么差事?”
孙传栋摸了摸脑袋,又是憨憨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齐金贵家的沉下脸来,没好气的说:“哎哟,我就是随口问问,瞧你,还这般藏着掖着?怎么,还怕我泄露主子的消息不成?”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齐金贵一家是齐家的一等世仆,就是顾伽罗这个女主人也要高看几眼。
孙传栋眸光闪烁了下,旋即摇头:“婶子,真没什么。您和齐大叔都是府里的老人儿,最是忠心不过,慢说是我,就是大爷、大奶奶也不会防着你们。”
说完这话,孙传栋故意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出去一趟,就不耽误婶子您忙正事了。”
“哎、哎,你个孙小二,我还有话问你呢,你跑什么呀,我又不是狼,还能追上去吃了你不成?”
齐金贵家的正想再跟孙传栋套套话,不想这熊孩子拔腿就跑,嗖嗖嗖,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院子,直奔后门而去。
“呸,真真小家子气,才得了大奶奶的几句好话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齐金贵家的啐了一口吐沫,恨恨的骂了一句,语气中带着浓浓的酸意。她家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比孙传栋能干,如今却没有什么正经差事。
如果说府上人多缺儿少也就罢了,实际情况是,大爷和大奶奶刚来,处处都需要人手。
可大奶奶也不知道怎么了,宁肯让他们一家闲着,也不给安排差事。
一家七八口,除了齐金贵老两口管着点儿事,几个儿子、儿媳全都成了闲人。
更可气的是,隔壁孙大宝家却个个都被大奶奶委以重任,尤其是孙传栋,俨然成了大奶奶跟前的红人。
穿的越来越体面,说话也越来越有分寸,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精神,连齐金贵都酸溜溜的夸了句,“这小子不错,以后定能成为主子的得力属下。”
自家儿子前途不明,可邻居家的小子却青云直上,齐金贵家的不眼红才怪呢。
但眼下大爷不在府里,他们一家不得大奶奶的重用,有再多的怨气也只能忍着,齐金贵家的不敢怪主母,却不怕孙传栋,“瞧你现在得意,有你倒霉的时候,哼,现在还没混成管事呢,就敢跟老娘……”
齐金贵家的骂骂咧咧的去了厨房,正好碰到几个本地的山民来送柴火、果蔬等物什。
打了一个多月的交道,齐家厨房的下人和那几个山民也都熟悉了,偶尔还会用半生不熟的西南官话聊聊天。
山民里有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瘦瘦的。头上包着一圈圈的黑布,宽宽的深色衣裤,耳朵上带着粗大的银耳环,典型的夷族装扮,人很伶俐,西南官话说的也流利。
见齐金贵家的似有怒容,她笑问道。“齐大嫂这是怎么了?谁惹您老生气啦?”
山妹子直爽。向来直来直去。
齐金贵家的跟他们处了几次,倒也习惯了,依然冷着脸说:“一个不懂事的猴崽子。没什么事。对了,你们山里可有什么河鲜?最近我们大奶奶胃口不好,我想给她换几样开开胃。”
妇人笑着回道:“有啊,咱们这儿山多、水也多。河鲜也是尽有的。孺人若是想吃,明个儿我就让家里的男人打几条鱼送过来。先尝一尝,若是吃得惯,我以后再送。”
齐金贵家的满意的点了下头。
厨房里的粗使小丫鬟已经将柴火等物清点清楚,仔细的报给齐金贵家的。
齐金贵家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册子。找了根毛笔,舔了舔笔尖,在册子上记了下来。
一边写一边对那妇人说:“今天一共送来十担柴火。米酒十坛,酸笋两坛。竹荪、金耳、青头菌等各一两,藠头……”
妇人没说话,但齐金贵家的每说一样东西,她都默默的点一下头。
“一共作价十两银子,月底去账房结清。”
齐金贵家的合上册子,对妇人说道。
妇人早已在心中算了一遍,确定无误,这才笑着点头:“都听您的,我明儿再来给您送鱼。”
妇人领着几个乡亲,挑着空筐子,熟门熟路的出了院子,从后门离开。
出了后衙,几个山民便分开了。
妇人独自一人东绕西绕来到东街,找到一间不起眼的商铺,见没人注意,将担子和竹筐放在门口,自己进了铺子。
“齐金贵?齐家的世仆,因不受重用,对当家大奶奶诸多不满,”
朱氏收到下头人的回禀,思忖片刻,喃喃道:“唔,这一家人倒是可以用一用。”
汉人不是说了吗,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内部的一个小叛徒,抵得过外头的千军万马。
朱氏吩咐道:“很好,这条线索很重要,让他们继续盯着。我要知道齐顾氏的一举一动。”
……
京城。
大长公主的寿宴圆满结束,宾主尽欢。
齐家上下却都累得够呛,但事情还没完,寿宴的第二天,姚希若便强打着精神,领着几个管事妈妈继续忙碌。
瓷器要清洗、清点、入库,各色屏风、摆件也要收好,还有大堆的礼物也得分别收到库里。
足足忙了七八天,姚希若才将所有的事情都忙完。
她还不能歇息,那件事刻不容缓,她要尽快动手。
睁开眼睛,望着头顶的帐幔发了会儿呆,姚希若理清了今日要做的事情,果断起床。
“四奶奶,外头有人求见。”小丫鬟回禀道。
姚希若刚刚换好了外出的衣裳,听了这话,问道:“是谁?可有拜帖?”
小丫鬟摇头:“门房也不认得,没有拜帖,那人只说她曾是西齐谨大奶奶的邻居。”
姚希若皱眉,正想说‘不见’,忽听到后头半句,不由得愣住了。
顾伽罗的邻居?
这是什么话?
顾伽罗出嫁前一直住在赵国公府,出嫁后则在文昌胡同,这两边的左右邻居,姚希若都认识。
这又是从哪里冒出一个‘邻居’?
等等,还有一个地方……姚希若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光,“让她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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