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仲勋发现,自从那日进香回来之后,妻女总是头对头地凑在一起,也不知在说些什么,时不时掩唇而笑,他问了两句,妻子只说到时候再告诉他,他也就没再问,她们开心就好。
“我出去一趟,见个老友,之前请他给阿均推荐个夫子,想来是有消息了。”林仲勋对妻女说道。
阿均也到了该进学的年纪,以往在海南没有好的书院,所以都是他在给儿子启蒙,如今回了京城,定然是不行了,得让他去正规的书院才行,一方面增长见识,另一方面也能多结识些朋友。
可这京城顶好的书院是南山书院,选拔学生的条件很是苛刻,他在海南虽然没有放松对儿子的教导,可是毕竟离开京城这么久了,这边的学生们是个什么水平他也不大清楚,因此想着给儿子请个夫子。
文慧珠起身,仔细看看他身上没有不妥之处,才说道:“可别空着手去,我之前早早备好了一些海南的特产,有些酒,还有些腌制的干果,这些东西想来你那几个老友也会收的。”
如今还跟他们有联系的,也就是以前认识的那几个清廉耿直的书呆子了,当初因为替他们家求情喊冤,收了不少罪,这些恩情他们夫妻也一直都记着。
“嗯,我知晓的,得空你也去找他们家眷坐坐,都是知书达理之人,应该不会闹什么不快。”林仲勋点点头说道,然后看向女儿笑道,“带着阿瑞出去走走。”
“要去哪儿走走?阿均也要去!”他话音刚落,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门外钻了进来,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爹爹,“阿均背完书了,也要去玩!”
林仲勋轻轻拍拍儿子的头说道:“今儿不用看书了,跟为父出去。”
“好!阿均跟爹爹去!”阿均虽然也喜欢读书,可毕竟也是个孩子,听到要出去,高兴得很。
“行了行了,你们父子俩早去早回吧。”文慧珠催促道。
林仲勋还想再叮嘱两句,却被妻子推出了门外,只好无奈地摇摇头,领着儿子走了。
“你爹啊,就是啰嗦!”文慧珠看着夫儿离去的背影,对着女儿嗔怪一句。
林瑞珺一笑,挽着娘亲的手说道:“爹爹这是关心咱们娘俩呢,哪里啰嗦了?女儿可是听不腻呢。”
文慧珠嘴上嫌弃,可脸上和心里都是满满的甜蜜,闻言戳戳女儿的头,“就你嘴甜。”
林瑞珺嘻嘻一笑。
母女俩又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林瑞珺见娘亲有些乏了,便催她午睡一会儿,等看她睡熟了,这才起身离开。
她走出去不远,就看到阿莺往这边走来,右手掩着嘴唇,那眉眼间尽是笑意。
等到她走到跟前,阿鹂忍不住责怪道:“你刚刚是跑哪里去了?转个身就没了人影!”
阿莺调皮地吐吐舌头,“小姐都没说我呢!”
自从文慧珠回来之后,她们又都改口叫了小姐。
“小姐仁厚,可你也不能……”阿鹂真想给她一巴掌,主子仁厚,她们做奴婢的也不能仗着这就胡闹,不然以后出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罢了罢了,”林瑞珺拦住了阿鹂,对这两个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丫鬟,感情自然不一般,寻常事情都不会计较,“瞧她这模样,恐怕是又有什么新鲜事儿了,阿莺,快说说。”
阿莺嘻嘻一笑,“还是小姐最好了。”
她虽然偶尔胡闹一些,但却是有分寸的,给自家小姐添麻烦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
“小姐您累了吧?阿莺扶您回去坐着,再好好给您讲讲趣事儿,您当初那番布置可是初见成效了呢!”阿莺笑得眼睛都眯在一起了,一手扶着小姐,一手讨好地拉着阿鹂,阿鹂也拿她没办法了。
林瑞珺听她这么说,眼眸一转,想来是大房三房那边闹什么事情了,那可是热闹了。
***
大房和三房这回事情闹得颇大,伯夫人赵氏虽然管着家,但约束下人的手段着实差些火候,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伯府的人都在纷纷议论。
“你大伯母当这个家哦……啧啧,”文慧珠小憩起来的时候原本精神不大好,可转头就听说两房闹翻了,那可是两眼放光,连忙抬起脚就往女儿这边来了,“咱们好歹是个伯府,这下人都没个下人样,阿瑞啊,你可得跟你两个舅母好好学学这当家之道才好。”
文慧珠和这两个妯娌素来矛盾颇深,再加上这十年来她们对女儿的苛待,如今自然更见不得了。
“娘亲说的是,舅母们也教了我好些道理呢。”林瑞珺将头靠在娘亲肩膀上,“一家人啊,最忌讳的就是不齐心了,像咱们府里这样的,那再大的家业都得没落下去,更何谈光宗耀祖?”
她在乎亲情、在乎家人,父母刚刚去了海南的那段日子,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屋子里,多希望有个亲人能来安慰安慰她,柔声哄着她入睡……可是啊,那时候年纪小,总是抱着些念想,想得太多了,这心也就慢慢冷了。
文慧珠握住女儿的手,微微叹了口气,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她也不想呆,若是有可能,倒是想像女儿之前那样搬出去才自在!
但也只是想想罢了,再怎么样,这里也是她丈夫的根,他在哪她都会陪着他。
“走走走,快到晚膳时候了,咱们也别在这呆着了,去陪你祖母用膳去,我这个做儿媳的,可十多年没伺候她用膳了,可得尽尽孝心去!”文慧珠短暂的感慨过后,脸上又迸发出了光彩来,这么大的热闹,她可不能只在一旁看着!
“好,女儿也去伺候祖母。”林瑞珺可不打算隔岸观火,她得添把柴才舒心。
只是祖母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恐怕就是她们了。
孔氏现在正被那两个不省心的儿媳吵得头昏呢,不住地用手揉着额角才能勉强压制住心中的烦躁。
“娘亲啊,您可得为儿媳做主啊,这些日子三爷的身子好不容易有些起色了,可大嫂那边却说银钱紧缺,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来买好药材,儿媳真是傻啊,居然就信了,想着大嫂当家难,便从自己和阿玥的月例里挤出些边角来买药,谁想到、谁想到……大嫂她居然中饱私囊,家里的银钱原来都是进了她的荷包里!”
吴氏拉着孔氏的手,哭得伤心欲绝,之前是真的以为府中亏空了,所以大嫂克扣着自己的月例,她也忍了,可如今她说拿不出钱来给自家丈夫买药,吴氏可急了,三番两头去寻她要钱,这不,就被她撞见了那大嫂拿出白花花的银子塞给她娘家人!这可让吴氏火冒三丈!
她平日虽然软弱些,可这回却是实在忍不了了,当场就闹了起来。
“好好说话,哭哭啼啼作甚?”孔氏实在不耐烦吴氏这动不动就哭嚎的做派,呵斥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长媳赵氏,“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果真是这样?”
孔氏心里其实是有些信了吴氏的话的,她就不信伯府这么大的家业,真拿不出钱来给儿子治病!定是她不愿意掏钱,就盼着儿子早日去那黄泉路上呢!
赵氏好歹是当家主母,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此时倒是镇定下来了,也不像吴氏那般哭天喊地,她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低眉敛目,恭敬地说道:“哎,娘亲,儿媳实在不知是什么地方照顾不周,惹来三弟媳这般诬陷、抱怨,若娘亲实在不信,那大可查一查历年伯府的账目,看看有什么不妥之处便可,至于弟媳说我拿银钱给娘家人,这事儿今儿下午可就说清楚了,是弟媳看差了,那钱是我娘家嫂嫂舍我的,我刚巧伸手接的时候,弟媳就来了,才闹了这些误会。”
赵氏可不怕,林瑞珺给她的生财路子她都捂得死死的,连嫁出去的女儿问了几遍都没说,至于那伯府账目,她可真是一两银子都没动过……那底子实在太少,她也刮不下几两油水来,所以也不怕有人去查,查了更好,给这几人看看伯府如今是个什么光景,省得天天伸手找她要钱!
孔氏此时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瞧她这镇定的模样,莫非真是误会一场?
“哎呀,这都怎么了?我怎么听到要查伯府账目?”
孔氏刚想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笑声,让她瞬间冷了脸色。
文慧珠拉着女儿走进来,双目一扫,瞧瞧屋里的情景,心里有了个大概,嘴角更是高高扬起。
“你来做什么?出去!”孔氏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就是她,当下指着门外撵人。
文慧珠就当没听到一样,缓步走过去,看了一眼吴氏说道:“哎呀,儿媳听说大嫂和三弟媳闹了点误会,啧啧,还想着来劝解劝解呢,看来是不必要了?三弟媳拿到买药材的钱了?”
几人还未说话,林瑞珺忽然插了一句嘴儿:“买药?婶婶,阿瑞不是一直让药铺给您低价买药的吗?就用完了?”
吴氏脸色一白,赵氏眼珠圆瞪。
“哪有,阿瑞是不知道呀,咱们伯府入不敷出,你大伯母也难拿出钱来给你三婶买药呢。”文慧珠笑着解释了一句。
林瑞珺闻言,更是露出惊讶的神色,望着赵氏,“呀,伯母,阿瑞上次给您的那个路子,难道竟是没赚几个银两?”
此言一出,除了文慧珠脸上依然挂着笑意,其余三人都是一脸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