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在手机里给秦思陶介绍了个在县里很有关系的熟人,建房买地的手续竟然两天就全半下来了。
在这个熟人的建议下,秦思陶付了一笔这年头在这个乡里比较可观的钱给村里。秦思陶知道,再过个两三年,当房价上涨的台风尾扫过这里的时候,这块地的地皮还是相当便宜的,而且这样子村里也会看在这个的份儿上在舆论方面给自己加个安全锁。
但是,交完了钱签好了合同,李朋问了问花费,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贵呢?批个宅基地不是通常就是象征□点钱就行了吗?”说完他心里有些怀疑村支书听说大行哥赚了大钱,要让他狠狠地出次血。
这种怀疑并非是空穴来风,因为这两年姥娘村里渐渐流传起中说法,大行哥在上海工作,当了大老板,自己开了家公司,平时不用干活,指派着手下的人就行了。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李朋向来是嗤之以鼻。
他的大姨,大行哥和淘淘的娘,是从农村里考上师范中专跳出农门的。姥爷姥娘务农为生,底下儿女一共5个,姥爷曾经笑叹原来他小舅也出生了之后,家里连吃饭都成了大问题,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绝对不是瞎说。他小舅长成半大小子的时候,姥爷整天为怎么让全家人弄点吃食发愁,农村讲究多子多福,可是这么一大家子,养起来格外艰难。在以前那个贫瘠的年代,姥爷硬是靠着股闯劲儿和全身的好力气,把儿女们好好拉扯大。到现在他娘跟他讲古,都得感叹姥爷姥娘不容易,三年自然灾害,村里饿死了好几个,撑过去那段苦日子的同龄人的个子普遍很矮,唯独她们兄弟姐妹5人,身高都算是比较标准。
农村都是时兴儿子继承土地房屋家产,女儿嫁到别人家都成为外人,只是有赡养的义务,没啥财产继承的权利。即使是姥爷姥娘心疼大姨要独身到外地工作定居,想着要贴补些,又能拿出些什么呢?李朋曾经听他妈提起过,大姨中专毕业前一年大舅已经娶媳妇了,姥爷姥娘倾尽家财给他盖了新屋,大舅结婚的时候大姐还把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国家师范补助给了大舅,手头里根本就不可能剩下多少。
大姨父的老家更穷,他们两个人相亲结婚的时候比起大舅结婚的场面还要简朴,虽说大姨和大姨夫都是城里人了,有了比较体面的工作,可是吃死工资的人,能有什么资产供大表哥在海城这么短短几年开起大公司呢?
这些显而易见的事实,连他这种初中毕业在社会上混了几年的小年轻都明白,可笑还有那么多人相信。连他大舅妈和小舅妈这样的浑人,都消停了许多。
李朋看了看来时坑坑洼洼的公路,嘴巴里泛起了一股子苦涩的味道。他们这里,他们这群人,还都是为了个“穷”字闹的。
要是不穷,他小舅能容忍了这么多年小舅妈三天两头的骂、闹,性子越来越木讷吗?刚结婚时小舅妈和小舅吵架,小舅妈早些年嫌弃小舅穷,以离婚为威胁,让小舅生生低了头,从此再也没翻过身去,家里这么穷,离了婚怎么可能会再找个老婆呢?无论是姥爷姥娘家,还是小舅家,到了这会儿都是一穷二白了。要是不穷,他大舅计较小舅,得了姥爷姥娘一家土房跟二老住在一起,占得那么一点便宜,闹着争二老为了儿女榨干了油水的最后一点资产吗?当然大舅妈人不贤惠撺掇着大舅越来越自私是个原因,可是要不是因为穷,为了争姥爷手里分家剩下的四亩三分地大吵一架差点上手,彻底闹掰了,兄弟陌路,大舅和小舅怎么会到了现在这种兄弟陌路的地步呢……
李朋打听过,他的舅舅们还以为大表哥富了之后,肯定会孝顺大姨,大姨手里宽裕了,以大姨的孝顺程度,怎么不会惦记着让二老享享清福呢?这些年,但凡大姨给姥娘姥爷捎些值钱的东西,不都被两个舅妈们连磨带抢的都弄回自己家里去了。大舅家里的黑白电视机,小舅屋里的缝纫机,不都是大姨一走没几天就弄回去的吗。但是这一两年,大姨还像过去一样回老家常常给姥娘姥爷捎些衣裳吃食,常接二老去营城住些时日。但是除了冬天闲的时候,姥娘姥爷都惦记着地里的庄稼,不怎么去大姨家。前段日子,嘴上没有把门的大舅妈去村里的喜宴上吃了酒,抱怨起来,说是大姨人越富越吝啬,连点淘汰下来的电器家具都不肯再往家送了。小舅妈当时也在,跟她绊了几句口角,你说“送回来也不会留给你”,她说“住在一个院子里把大姐家出息儿子扇了巴掌的疯娘们也不会沾着啥便宜”,吵着吵着差点闹将起来,被办喜事的那家人黑着脸连劝带拉的哄出了门。李朋阴暗的想,哪次大姨给姥娘捎贵重物件,不是以她俩连抢带骂把姥娘气病了收场?发生了这么几次之后,大姨再也不往二老家里捎大件儿了。还真是不如捎些吃食衣裳让老人吃到肚里传到身上实惠呢。这事儿没过多久,小舅妈就又找了个由头跟姥娘姥爷闹起来,把二老赶出了家门。
李朋有些别扭的看了一眼笑的跟小狐狸似的小表弟,什么都没说。太心软了,要是他有了钱,指不定就打点些关系把小舅妈他们赶出去了。
秦思陶看见大表哥默默地站在一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一贯嘻嘻笑着的人一旦不笑了,就会让人感觉有种沉默的压力。他往跟村支书打着哈哈的哥哥一眼,想了想,走过去戳了戳大表哥:“朋朋哥,怎么了?”
李朋嘴巴动了动,叹了口气:“我听说姥娘姥爷被赶出家门哭着一路走到前庄李的时候,很想把小舅大舅的打一顿,好好的整治整治那俩舅妈的。”
秦思陶一愣,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
不远处,村支书还在翻来覆去的夸着秦思行年轻有为啥啥的,而哥哥耐心的跟他绕着圈子,不着痕迹的透漏了自己就是在海城打工的,不是他们谣传的大老板什么的。村支书看着秦思行全身上下这身派头,不是很相信,以为这小子富了也不想着拉乡亲们一把,秦思行瞄了一眼站在树下的弟弟,心想他倒是比较符合这村支书说的标准。村支书话里话外都围绕着村前的这条公路已经坑坑洼洼的啦,村民们没有什么好赚钱的路子啦,你在大城市见多识广人脉多,连县里的干部都认识啦,blablabla。村支书的意思他懂,如果他真是那种大富翁大老板,修段沥青路当然可以应下,但是关键是,自己虽然赚的比较多,可是在海城花销大,单身男人谈恋爱给交女朋友花钱难免有些大手大脚。加上给秦妈上交了一部分,自家手里剩下的其实不是很多。修路这种大工程,他这点小钱就跟往水里扔石头一样,撑死见个小水花就没了。至于致富路子……他还真不是专业人士,你能要求学的建筑懂农业知识清楚各种农产品行情吗?秦思行很无奈的想要打消村支书脑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离谱的想法。
“那,咳咳。”秦思陶刚说了一个字,发现嗓子有些痒,发音都有些沙哑,咳嗽了两声,把走神的大表哥唤回神儿来。
李朋:“?”
秦思陶和大表哥并肩站着,没有扭头,而是盯着前方石头缝儿里长出来的一丛刺藤:“我觉得吧,姥娘姥爷现在是伤心躲过愤怒。姥娘比较爱儿子的。”
大表哥“嗯”了一声。在早些年的时候,姥娘对大舅家的儿子们要比对自己好,那会儿自己还小,为了这事儿闹过别扭,被他娘一巴掌拍到一边去了。他至今记得他娘那时候说的话:“在咱这乡里,哪家不是老太太疼孙子胜过外孙子啊?”现在想想,觉得自己当年真是幼稚。这是农村很常见的事儿,他的奶奶也疼他比疼他大姑家的弟弟更多,这种思想从古时候就有,现在在农村里比城市里表现的要明显。姥娘,在大舅小舅闹出那么多伤她心的事儿之前,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他们身上,所以大舅小舅娶媳妇,姥娘恨不得把全部的家底都花上也心甘情愿的架势。
“要是你真让舅舅们过得不好了,姥娘他心里这会儿可能还解气,过些时日又会怪你的。”秦思陶盯着前边刺藤密密覆盖的那一小圈儿地,说:“非得住那破土房干啥啊,小舅穷,就让给她呗,省的小舅妈还动不动计较大舅家能自己单独住个院儿,为了这个记恨姥娘姥爷。”
大表哥冷笑一声:“大行哥给姥娘姥爷买了地建了房让出原来的土房,那个女人可不会停止骂骂咧咧,顶多从‘你们两个偏心大儿子单给他建新房对小儿子不好还指望我们养你’换成‘老大结婚你们出钱给盖了新屋,剩下个破烂屋子给我们’。”
“噗。”秦思陶喷笑:“表哥你真了解小舅妈的心思嘛。”
李朋不太满意的揉了揉秦思陶的脑袋:“你就没想想到时候大舅妈也不太可能消停下来到新房儿那儿继续跟土匪似的强要强抢?”
秦思陶牛头不对马嘴的回了句:“其实按我原先的预想,要建个10年不落后的三层小楼来着。但是枪打出头鸟,嘛,惹得心思不正的人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就违背我的初衷了。当初,我本来想着,对待某些人,要像对待当你落魄平凡时甩了你另谋新欢的渣情人来着,最让这种人后悔的做法就是在他面前过得无比让他眼热后悔。”
“噗!”这次轮到李朋喷了。他难以置信的看了小表弟一眼,眼神灼灼的仿佛想要透过这头皮头盖骨看看这小子脑袋回路是怎么长的,把大小舅妈们当做攀高枝儿的渣情人对待?李朋眼睛瞪的溜圆,问:“你发烧了吧?还渣情人,你这小毛孩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怎么牵过吧?”
秦思陶面无表情的在心里回答:“我牵的是男青年的手,谢谢,牵女孩子的手我上辈子经历很多,再不济左手牵右手都行好嘛。”擦,怎么又想起那个男的了,叶叔叔的手,呸呸。
大表哥有点明白秦思陶的意思了,说:“不是我说你,你有些想法很是幼稚,很是想当然,你要知道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按照人的想法发展的。比如咱们这俩舅妈,那就是凡人无法理解的奇葩。”
秦思陶哀怨的叹了口气:“想当然那是人的共性,这叫白日YY,哎,你连设想都不做那能怎么办?这是悲观主义吧。”
大表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别主义来主义去的拽文,你哥我最不耐烦这个。”
秦思陶摊了摊手:“原本的想法有漏洞,就在执行的时候尽量完善啊,嘛,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人有了钱底气足嘛。”
李朋喃喃的说:“是啊,有了钱才底气足啊。”
秦思陶想起上辈子过了几年敢闯能说会道,自己建起了个种树卖树苗的销售网,没学过什么专业的项目管理市场营销,却干风生水起。他的大表哥身上,有种真挚憨厚的特质,为人豪爽,颇有山东大汉那种忠义风范,在商场上很是招人待见。
秦思陶看着现在还有些迷茫的大表哥笑了:“放心啦,大表哥你一定会赚好多钱的,我相信你的本事呦。”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早晨喝的现磨咖啡致使日更君到凌晨四点钟还睡不着,七点闹铃响的时候居然还很精神振奋的起床码字了( ⊙o⊙ )
但素,感觉脑袋在一团眩晕状态负面云里。。。居然到现在还很不困。。。
自从日更,天天早起= =亲们给朵花花勉励下日更君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