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向他的,是欲言不解的目光。
陈烟寒神色稍显尴尬道:“附近这些商铺的老板伙计,均是我自幼便熟识的,倘若见了姑娘与我在一起,怕要嚼舌头。”
欲言一脸善解人意的点了点头,确实,这事不管传到他母亲或他其他外室耳里——他应该不止楚容一个外室罢,董欲言不怀好意的猜测——那确实是大大不妙。
“那就红豆馅饼罢。”欲言说罢点了点头,一边咬着下唇欲笑不笑的斜眼望着他。
陈烟寒见董欲言面上的诡黠神色,便晓得她又想歪了,无可奈何叹一口气,便转身下车,进了那家客栈。
这家店的红豆馅饼香滑酥软,甜而不腻,味道确实不错,对欲言而言,这是太久没有尝过的美味了。董欲言坐在车上,接连吃了三块,依然意犹未尽。
“一会我们要怎么进去?”欲言吃饱喝足,觉得是时候将这个问题提上议程了。
“董姑娘应该会飞檐走壁吧。”陈烟寒站在车旁,手肘搭在车扶手上,一本正经道。
董欲言把脸一板,冷冷哼了一声。
“不会?不会你祈蚕节那天从那么高的台子上跳下去做什么!”陈烟寒一边带着嘲讽之色说道,一边很不爽的回想起那一天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投入宇文哲明双臂之中。
董欲言当时出于玩心,才会那样直接跳下,事后也觉得此举颇不稳重,此刻见陈烟寒突然提起,想是那天被他瞧见了,心中难免有些又羞又怒。
只是这个陈烟寒,竟比那学塾里教书的先生还要多管闲事。
她不禁抬起头看了陈烟寒一眼,陈烟寒亦在皱着眉带着愠色看着她。
“下车。”陈烟寒冷言喝道。
夜色之中,两人并肩来到了步兵衙门高墙侧面对着的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彼此的影子完全融合在了黑暗当中。
“我们现在在等什么?”董欲言半猫着身子,忐忑不安的看着对面全副武装的卫兵们。
“等墙后面巡逻的卫兵走过去。”陈烟寒低声道。
“后面?”欲言一头雾水。
“这面墙后还有两组卫兵,每组两人,交叉来回巡逻,再过半炷香的功夫,两组卫兵正好背对着走过去,那是唯一的机会。”陈烟寒低声道。
“你怎么会知道墙里边的事情?”董欲言一脸困惑。
“我曾经跟他们说过,两组人不够,会有空档,必须至少四组,可是步兵衙门总署的官员为了削减开支,坚持两组,也好,要不我们还要另寻别的法子。”陈烟寒一边注视着前方的动向,一边低声回答。
董欲言扫了他一眼,便又接着问道:“那我们怎么去到墙后边?”
“自然是翻过去。”陈烟寒一脸的轻描淡写。
“哈,翻过去,就算我能翻过去,下边这么多人,看不到么!”董欲言指着高墙下的那几个卫兵。
“你看到那边的那个醉汉了么?”陈烟寒指着从西边他们方才停车的那家客栈方向。
“没有。”欲言摇了摇头,青石板路面上,有几个行人匆匆走过,却不见哪个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
“没有就对了。”陈烟寒低低笑了起来。
“你!”董欲言压低了声音怒道。他这是在消遣人么!
“现在呢?”陈烟寒不理她的怨忿,继续低声问道。
这个时候,但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从客栈门口走了出来。
那男子步伐蹒跚,嘴里似乎还念念有词,一看就是喝醉了的样子。
董欲言没有了言语。
“一会那个醉汉会来到最前面那个卫兵面前,两人会争执起来,然后另外几个卫兵会涌过去将他制服,那个时候我们就翻过去。”陈烟寒看着那个摇摇摆摆走近的醉汉,眼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这怎么回事——”欲言睁大了双眼。
陈烟寒却没有回答,只在心中掐算着时机。
董欲言自然不知道,自己昨晚还在做梦的时候,陈烟寒就将一切安排好了。
果然,那名醉汉跌跌撞撞的,本来还是直行,不晓得怎么脚下一绊,一个踉跄,就转了方向,然后边唱边骂的,朝步兵衙门这边晃荡来。
“王二,你,你欠爷的那两钱银子,什么时候还,啊?”那名醉汉含含糊糊的,朝一名卫兵大声吆骂了起来。
“滚开,哪来的疯子!”那名卫兵大声骂道并拿手里的长枪作势驱赶了起来。
“哎呀,好你个,好你个王二,居然跟爷摆起谱来了,跟爷借钱的时候,怎么不,怎么不这么威风——”他一边含含糊糊的嚷着,一边举起胳膊朝那名士兵推去。
这名醉汉力气似乎还不小,动作也快,那名卫兵一个不妨,竟然向后一坐,倒在了地上。
这一下,他周围其他的卫兵哪里还按捺得最,纷纷拥上前去,抱胳膊的抱胳膊,按腿的按腿,将那名醉汉牢牢制住。
董欲言看得目瞪口呆间,突然觉得胳膊被陈烟寒一握,然后耳边听他低声道:“跑。”
她来不及思索,便被拖着快步跑到了墙根下。
陈烟寒快速的从腰间解下一根飞爪,然后朝墙头一抛,飞爪便牢牢嵌在了墙头。
“抱紧我。”
“什么?”
欲言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腰间一紧,人便被陈烟寒带了起来。
她吓得急忙手脚并用,紧紧抱住了陈烟寒,黑暗之中隐约见他一手握绳,一手揽着自己,双足踏在墙壁之上,两人便快速的升了上去。
待到了墙顶,陈烟寒将绳索一收,又抛向里侧,然后便带着欲言缓缓降了下去。
欲言双脚一着地,才发觉已经软的根本无法站稳,陈烟寒将飞爪一收,腰间一缠,然后扶着欲言,飞快的向前跑去。
他时间算得分秒不差,他们落地之时那两组卫兵正好背离着走远了数丈,待到他们转身,陈烟寒早就挟着董欲言转出了他们的视野之外。
步兵衙门房屋众多,布局复杂,间中可见巡夜的卫兵来回走动,董欲言早已没有了思维,只麻木的跟着陈烟寒左穿右插,不晓得跑了多远,两人终于在一座类似兵器库的营房后停了下来。
营房四周空荡荡的不见一人,两旁都是茂密的树木,月光之下,鬼影幢幢。
董欲言再也站立不稳,整个人有气无力的靠着墙壁,不住的喘着粗气。
陈烟寒借着月光,低头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样子,却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有,有什么好笑。”董欲言上气不接下气,却又一脸不忿的道。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陈烟寒突然贴着欲言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哈,”董欲言冷笑着道:“陈大人上次不是说我是悍妇恶女么,那自然是不妨做贼的。”
该死的!自己退婚那一日,到底还说过了些什么!
陈烟寒一只手贴着欲言耳边划过,撑在墙上,身子微微俯了下来,黝黑的眸子锁住董欲言,一字一句的道:“我那天说过的话,你就记得那么清楚?”
或许是两人距离太近,或许是陈烟寒太咄咄逼人,或许方才跑得太急,董欲言此刻只觉得呼吸不畅,唯有别过脸去,一边喘气一边道:“陈大人那日苦口婆心训斥了欲言一翻,欲言时时刻刻刻铭记在心,怎么敢忘。”
陈烟寒沉默了片刻,突然贴着欲言的耳朵,用极沙哑闷沉的嗓音道:“如果我现在将那天说过的话全部收回呢?”
他这句话脱口一出,自己的心便狂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