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家宴就在诸位嫔妃的惊讶担忧中度过了,皇帝依旧是按照往例留宿未央宫。
华裳和淑妃结伴而行,从未央宫出来,她们有一段路是顺道的。
两人坐在撵舆上并作一对人马缓缓的前进着,后面跟着两宫的低位嫔妃。
淑妃也穿的厚厚的,更显得她身子孱弱,轻声开口道:“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现在连开口说话,都觉得冷风灌入口中,深入心扉,彻骨寒。”
华裳转头看着淑妃面无表情的脸,叹了口气道:“姐姐因何而冷?”
淑妃笑容苦涩,轻声道:“我跟在皇上身边十多年了,皇上心中想什么我都能猜到几分。”
华裳抬起眼帘,开口问道:“姐姐何意?”
淑妃笑了笑,神态萎靡:“皇上爱重妹妹,姐姐没有怨言,因为妹妹品行高洁,又对皇上用情至深,也做到了我没能做到的事情。所以皇上对妹妹好,我心里虽有酸涩,却也有欣喜,多一个人爱他,总是好的。”
华裳不明白淑妃为何突然提到自己,垂下眼帘,有些心虚,论感情,她不如淑妃,只能轻声安慰道:“姐姐今日何出此言?皇上待姐姐一直很好,对小公主也无微不至,姐姐又为何悲伤。”
淑妃眼角似有泪珠,低声道:“今日皇上看那个舞女的神情,不一样的,那个舞女恐怕又是一个宠妃。不过一个体态妖娆、以色侍人的舞女,哪里值得皇上喜爱呢?”
华裳闻言蹙眉,看了看淑妃,轻声道:“出身乐府的舞女身份卑微,皇上为人最重名声,不会做出这样事的,何况今日皇上也没有对那个舞女另眼相看,姐姐别多心。”
淑妃抽泣了一下通红的鼻头,最后低声道:“你且看着吧。”
与淑妃分别后,华裳也有些心绪不宁。
淑妃深爱皇帝,对皇帝的心思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难道皇帝真的有意将那个舞女纳入后宫么?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日子依旧平淡。
华裳依旧按照去年的例子,给家里赏赐了福字,本就卧病在床,又逢佳节倍思亲,病情倒是重了些。
初一的时候皇帝还特意在上阳宫用了膳,皇后看着华裳的眼神都不对了。
“皇上记得来看看臣妾,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华裳温柔浅笑,虽面有病容,但是神情和缓,让人心情舒畅。
“朕知道华氏都回去祭祖了,你思念家人,朕便来陪陪你。”皇帝体贴的道。
华裳心中记着皇帝的情分,毕竟,这个男人为她做的不少。
“皇后娘娘和三皇子还等着皇上去吃团圆饭呢,您就别再臣妾这里耗费时间了。”华裳笑着劝道。
皇帝无奈苦笑:“朕知道初一、初二、初三都应该去未央宫,但是你这里不是寂寞么,朕就在这里用个膳,晚上会留宿未央的。”
华裳低头,轻声道:“臣妾这里一切都好,劳皇上挂心了。”
皇帝看着华裳,低声道:“裳儿,似乎自从朕病好了之后,我们两个又疏远了起来,好像有一层无形的纸立在中间,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透。”
华裳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并不是皇上与臣妾疏远了,只是那时在建章宫,是臣妾逾矩了。”
皇帝的眼神有些悲伤,看着华裳道:“裳儿认为那时的感情是逾矩么?”
华裳抖了抖唇,垂下眼帘道:“那时的臣妾有了非分之想,想要第一个陪在皇上最近的地方,这不是一个为人妾者应该有的想法,所以要克制,要改正。”
皇帝将华裳拥到了怀里,紧紧的抱住,健壮的胳膊都勒疼了华裳的肋骨。
“朕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告诉朕,你说的都是对的,可是朕为什么却还在悲伤,不仅自己心在疼,而且感觉你的心也在疼。”
华裳闭上眼,默默不语。
皇帝最后还是走了,去了未央宫,初一初二初三都留宿在那里。
华裳依旧淡定的在自己的宫中养病,皇帝也依旧频繁的来看她,偶尔一起用膳,气氛和睦,再也没有提那天的话题。
年关这时候都是最忙的,华裳称病躲了个巧,到少了许多劳心劳力的事儿。
十五的晚上又是一场家宴,不过华裳称病未去,听说淑妃也没有到场,皇上太后怜惜,格外赐了菜,并未有所芥蒂。
上阳宫。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儿十六了,若是赏月,今晚最好了。”华裳披着厚厚的衣服,坐在窗前,看着天空上的明月。
兰芝将火盆中的火拨弄的更旺些,开口道:“外面冷,娘娘若是有赏月的兴致,便只在窗边看看便是了。”
华裳摇摇头笑道:“本宫只是无聊罢了,早些歇息吧,这段日子你们也都辛苦了。”
兰芝和谷香将华裳扶到床上,盖好了被子,留下两个守夜的小宫女便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华裳也闭上了眼睛,缓缓的进入梦乡,浑然不知明日将起的风波。
清晨。
华裳未曾起床,依旧倚在软垫上,略略的喝了点并蒂芙蓉汤便算是用了早膳了。
这个时辰本应该是嫔妃去向皇后请安的时辰,但是华裳卧病,皇帝皇后早就免了她的请安,所以可以偷懒多睡会儿了。
突然,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原来是兰芝小跑着进来。
华裳皱眉,斥道:“兰芝,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有没有点规矩了。”
兰芝脚步顿了一下,然后跪地扣头:“是奴婢错了。”
华裳轻声道:“罚你一月的月钱,以后自当记住这个教训。”
兰芝谢恩:“是。”罚月钱对兰芝来说是小事儿,华裳的惩罚也仅仅是做给大家看的,表示赏罚分明罢了。
华裳理了理自己鬓间的发丝,缓缓道:“有什么事儿?”
兰芝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未央宫传来消息,昨日皇上幸了乐府的一个舞女,今日受封从七品小仪。”
华裳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声问道:“是除夕那日献舞的那位么?”
兰芝低头回道:“是。”
华裳愣愣的,然后轻叹一口气,不知是悲是喜,道:“淑妃姐姐果然一语成谶。”
兰芝不知华裳为何提到淑妃,但还是尽心尽力的禀报:“这位新晋的小仪出身乐府,本是罪臣苏启之女,苏家被抄家后,女眷大多被发卖,像她这般颜色好年纪小的便被充入乐府,成为舞女了,她本名是什么已经不知了,入乐府后,管事见她体态丰美,舞姿妖娆,便赐名媚儿。”
兰芝小心抬头看着华裳,低声道:“这位新晋的小仪被已经安排到了淑妃娘娘的椒房宫后殿,听说淑妃娘娘十分不满,后殿收拾出来的屋子中什么都没给添置。”
华裳苦笑:“这是淑妃的脾性,也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
兰芝看着华裳情绪不高,劝道:“娘娘,不过是一个小仪,于娘娘来说,犹如渺小的尘埃,您也不必太在意,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华裳摇摇头:“乐府出身的舞女,身份卑贱,就算是被皇上宠幸,按理也该受封末九品更衣,如今,越了三级,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了。”
华裳揉了揉自己的额头,问道:“其他嫔妃可有什么反应?”
兰芝低声回道:“皇后今日下的旨意,面色也十分不满,郑妃直接开口道:如此卑贱之女,何能位列我等之间。”
华裳叹口气道:“正好本宫也在养病,不论外头怎么闹,我们稳住。”
兰芝小心的回道:“是。”
芍药上前轻轻揉按着华裳的太阳穴,柔声道:“再过半个月,老爷夫人就能从新汲回来了,娘娘好生养病,不然夫人见了您现在虚弱的样子,还不知怎么心疼呢。”
华裳拍了拍芍药的胳膊,无奈道:“就你心思玲珑,本宫知道了。”
华裳转头看着兰芝依旧跪在地上,问道:“可还有别的事儿?”
兰芝低头回道:“倒是有一件小事儿,昨日,皇上去给太后请安,不知说了何事,听说太后大怒,摔碎了一地的东西。这事儿也被压了下来,不是高位嫔妃眼线广布的话,恐怕也不得而知。”
华裳蹙眉,疑惑道:“皇上至孝,怎么会惹得太后生气呢?难道是和说话的内容有关?”
芍药轻声开口道:“太后宫中森严,必定是透不出什么消息的,倒是可以问问皇上身边的人,也许会有所收获,娘娘与建章宫的人都十分熟悉,他们也定然会给娘娘面子的。”
华裳一笑,摇摇头,缓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身在这宫廷之中,哪能真的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呢,皇上身边的人岂是我们能随意打听使唤的,要是被皇上知道了,以后也不用活了。兰芝,你且让人偷偷去打听一下吧,能打听到最好,不能的话也没事儿,小心谨慎些,别让人知道了。”
兰芝扣头:“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