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都走了出去,严氏方拉着傅云盈的手叹气,“唉,我竟不知这么多年来,你是这么过来的。”
“太祖母不必烦心,我已经长大了。”方才傅云盈一直没有说话,这会儿见严氏神色之间没有异常,也放了心。
“还好你平安长大,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你外祖母和你娘。如今,你有了自己的能耐,百年之后,我便是到地府去寻你娘,我也有了交代。”
严氏看着傅云盈的眼神中透着慈爱,说出来的话,却让傅云盈有些冒冷汗。
“之前吃了苦,如今知道该怎么找回来,不错,好孩子。”
“太祖母发现秦绣……”傅云盈有些赧然地看了一眼严氏。
“这不难发现,就算是天底下完全一样的两个人,也不可能如此相像。秦绣和红蕖,本就是一个人。可是,若不是红蕖愿意,谁也不能逼着她变成秦绣。”
严氏笑容和蔼,一点也不在意。
“那今日的事情……”傅云盈知道,严氏是相信自己的,有些动容,也有些愁苦,“太祖母,今日之事,我说我不知情,您信么?”“为何不信?”严氏摸了摸傅云盈的脑袋,笑了,“你这孩子,随你娘,心慈,不会做出那种害人性命的事情的。今日之事,明显就是你婶婶和连氏动了念头在先,而你自保在后。只是那秦绣也是忠义,竟然
连孩子也能舍。”
“不是她能不能舍,而是不得不舍。秦绣在孩子两个月的时候找过我,说婶婶已经给她下药,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她也恨,所以今日……”傅云盈低了头,不再说下去。
秦绣知道这孩子保不住,所以才在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求能将何氏给打压下去。“孩子,有些事情不必去忍得太多,便是他们是你的继母和婶婶又如何。她们没有把你当作晚辈疼爱,你还上杆子的去把他们当长辈才不像话。哼,这也是自作孽。倒是秦绣,你们平日里少来往些,免得带
累了你的名声。”
一言一语,都是在为傅云盈考虑。傅云盈如何不感动,见严氏已经有疲累之态,她也不敢多做停留,起身告辞。
先前家中事务乃是由连氏掌管,傅明珠作为连氏的亲生女儿,连氏如何会对她藏私。所以,这些年来,傅明珠其实略懂治家之道。反倒是傅云盈,虽然在外头经营了一个铺子,但是回了家,却有些犯难。
“小姐,老夫人让你看这些做什么。”白露看着面前一摞摞的账本,十分不解。
掌家只要看账本就行了?
“老夫人是想让我看看往日里的支出都在哪里,然后其中忖度各位长辈的习惯。”简单解释了几句,傅云盈把白露招过来,拿着其中一本指给她看。
“这是太祖母房中支出的账本,太祖母平日里烧香拜佛,所以多了香烛纸花之类的支出,旁的就少了很多。且太祖母素日里身子不好,各种滋补的补品支出便多一些。”
被傅云盈一提点,白露顿时明白了过来,然后将账本大概扫了一眼,疑惑的抽出来一本说道,“那这个账本上面……”
那是府中杂项,傅云盈还没看,见白露拿过来,她便扫了一眼,只一眼就觉出不对来。
管家被叫到明月堂的时候正一头汗,见到账本之后,了然地说道:“大小姐不必疑虑,虽说家中主子吃肉的不多,但是下人们总是要吃的,这些支出也不算大。”
白露指出来的一向是厨房采买,单鸡鸭鱼肉一项,每日就得五十两银子。可是傅家上下,主子加上下人也不过百余口不到,平均一下,每人一日就得五钱银子。
这还不算有些人并不在府里用膳的。
“崔管事,我想知道,难道每日进购的价格都没变过么?”傅云盈翻开那几日的账本给崔管事看,“我虽然不清楚采购上面的事宜,但是也清楚,日常用度上并非每一日的价格都是一定的。”
商人做生意,从来都是逐利而为。夏日天气炎热湿润,蔬菜不易储存,价格便便宜一些,活着的鸡鸭鱼猪倒是能多放一些时间。可到了冬日,那蔬菜不易得,那价格自然是要高出很多。
肉类的价格几日内都相同尚有可能,可蔬菜之类的,每天都一样,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大小姐有所不知,咱们府里人多,吃的也多,便跟外面的菜农商量好了,每一季的蔬菜价格都一样,稍微偏差一点也无所谓,若是差得太多,我们再重新商量价格。”
如此倒也说得通,傅云盈又翻看了一下那些账本,细算了一下,却发现价格上高出平日里价格不少。
“至于这价格上的事情,大小姐还是问问三小姐吧,这几日都是三小姐负责这个,老奴不知……”崔管事咧嘴笑了笑。
傅明珠?跟着苏氏管家有十余日了,这几日倒确实是在帮衬着采买。
“小姐,要不要……”待崔管事出去了,白露这才悄声地问道。
这几日因为傅云盈在家事上不出彩,被苏氏说过几次,若是有了傅明珠的错处,看苏氏还能说什么。
“稍安勿躁。”
傅明珠不是那种全无主意的人,这么做,想必是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又翻看了几个账本,傅云盈也没发现别的错处。
“小姐,这难道还不够?”白露把那些有问题的账目都给拿出来,看着一尺高的一摞,觉得这有些不像傅云盈的风格。
“你是真的傻么,没发现这么多账目都不全。”紫苏过来,戳了戳白露的脑门,一语道破。
白露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这些账本,“三小姐这是故意误导小姐,好让小姐过去告状?”
“怕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傅云盈接了一句,“这几日,我忙着铺子的事情不假,可也有大把的时间在家里。可家中的事情,我甚少能伸手进去,大部分都是看账本。”
白露有一句话说的没错,看太多账本,也没什么用。
但是,这么多账本送过来,应该不只是苏氏一个人的意思。
芮函院,傅明珠让人拿了对牌去账房领银子裁剪冬衣,傅兰鸢见屋里没旁人便径直走了进来。
“你来了。”傅明珠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便继续对着面前的单子查看。
已经进了秋天,本就该提前裁制冬衣。旁人倒还好,只是家中几位老人得先做一些。傅明珠忙的,就是这件事。
人数已经报上来了,究竟做成什么规格,还得她来拿主意。
瞥了一眼单子,傅兰鸢一把夺了过来,不满地看着傅明珠。
“难道你一点都不着急?”这二位的母亲同一日被监禁,不过一个送到了庄子上,一个送到了家庙中。
“那日是太祖母下令,求情也求了,伸冤也伸了,可最终结果还不是她得意?便那秦绣,诬陷傅云盈在先,最终不也没被罚,反倒因为小产,得了不少好处。”
没了眼前的单子,傅明珠抬起头,眼中毫无情绪。
“那也不能就这么放任她这么作威作福啊。”傅兰鸢咬牙切齿,她不用跟着管家,这几日悄悄去了庄子看了一眼何氏,恨得眼睛里都淬了毒。
“不放任怎么办,你来跟她对着干?”傅明珠冷笑,一看就知道傅兰鸢定然又去了城外的庄子。
“知道你们母女情深,但此事操之过急不好,眼下太祖母还在气头上,你跟婶婶走得太近,小心带累了你。”
还有一句话,傅明珠并未道出。当日傅兰鸢设计陷害傅云盈的事情,严氏不发火,不代表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你!”傅兰鸢气急,她是不担心被何氏带累,怎么说那都是自己娘亲,谈什么带累。
倒是傅明珠,这么清醒地撇清关系给谁看?再怎么撇,连氏不还是她的生母?
爹都没了,不好好攥着这个娘,难道她真的准备孤家寡人地嫁给二皇子?
傅兰鸢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傻,想到这里,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法子!”她有些急切地拉着傅明珠的胳膊摇晃,“快跟我说说!”
若说傅明珠一点都不急,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她唯一的依仗就是连氏。
现在连氏被关进家庙,虽然她没有去看过,却暗中派人送了不少东西过去,让连氏纵然被关,也不会太遭罪。
可是,想救她出来就难了。
“等。”傅明珠从傅兰鸢的手里抽回那个单子,继续没有完成的工作。
傅兰鸢心中暗恨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只能愤愤不平地走了。
等她走了,傅明珠手里的笔也停了下来。
她不能主动出击,如今府中的局势已不同于以往,严氏与侯爷都是站在傅云盈那边的。她只能暗中运作,等着傅云盈出丑。
到时候,傅云盈丢了人,她再跟着双手一摊说自己也搞不定这些东西,或者直接把跟二皇子的婚事一提,自己的母亲便可以借此回府来。不然,为什么这么些天,往明月堂送的账本一摞一摞,却没有一件实事儿让傅云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