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呈森并没有理会她的问题,高大的身子穿梭间,就把自己想要的东西都拿到手。
米初妍盯着他的每个转身每次伸手,平日里她需要踮着脚尖才能够到的置药架,对他来说,不过是瞬间勾手的事。
似乎有些了然他要做什么,在他回到身边来的时候,他一摊手,她就配合的把自己的右手递上。
他的动作并不温柔,跟手术室里那个细腻专注的他完全两个作风,刷刷的几下,便完成了她两根手指的伤口消毒。
米初妍之前自己在清理的时候,刚好撞上廖夫人过来而没有继续下去,之后就一直没再理。此刻,她的手指已然些微的红肿,表面的那层薄皮绽开,伤口不大,却也没法让人忽视撄。
他往她的伤口上撒了些不知名的白色药粉,估摸着都是起消炎作用的,刺痛感让她倒抽了口气。
始终紧抿着唇的男人,这才抬头,凝了眼:“忍着点。偿”
其实,比起被廖静伊紧咬不放时,这点疼根本算不上疼,但米初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就这么呼痛出声。
安静的夜里,同样的环境,让她无端想起了那次,他帮她夹鱼骨头时,也是这般利落,却毫不温柔。
她觉得,如他这般的男人,大概是把所有的温柔细腻都给到了手术台的患者身上,以及那份她至今无法理解的法医工作。因为太忙太忙,消耗了他的全部热情和精力,以致,脱离了工作台,才会变的如此暴躁,冷漠,甚至不近人情。
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不对,他跟病人谈话,每次查房,确实都不够热情更加不会笑,他对科室的每个医生也没有端出过好脸色,但是,他的暴躁更多时候,只单单对她。
米初妍把他的这种行为定义为,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
当下,也不知是出于何心理,看着他紧绷的俊颜,她清了清嗓子:“那个……今天是我帮二十八床做急救的哦!”
受了宁呈森的影响,米初妍也在不知不觉间,提起廖静伊,就想起她二十八床这个称呼。
她想要宁呈森夸她,可又好像不是,或许更多的,是想委婉的表达,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有好好学习。当紧急情况发生时,就如他之前说过的那样,她会将印在脑子里的东西即刻反应出来,从而对病人施救。
她想告诉他,他的教学方式真的很适用,很好,自己没有枉费他的心思。
然而,大概是他们之间的脑回路构造差别太大,这话在宁呈森听后,直接将她的手丢开,浅短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米初妍甚觉惊奇,她自己没说,他才回来,怎么知道的?
想了想,又问:“李师兄跟您联系过?他跟您说的?”
宁呈森将手上的消毒绵掷进半米外的回收桶,单手插腰,长腿微屈着倚在治疗室的操作台上,冷眼盯她:“手伤那么明显,难道是你自己咬的?”
米初妍微怔,而后会意。
好吧,大主任的思维总是那么活跃,他们的谈话总是到不了一个频道,亏了自己还在心底那么多的兜转。
“廖静伊的血液有去查吗?”冷不丁的,他加了句。
“查啦,所有能够引起癫痫或抽搐症状的项目都查了啊,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米初妍杏眸微睁,在夜晚的灯光下,灵动闪烁。
“我是问她血干不干净!米初妍,你一点常识都没有?手被咬成这样,病人就在你眼皮底下,血也抽了,却不拿着血样去做更全面的检查?!你根本就不会想万一她身上有什么传染疾病,你会怎么样?!简直呆的无可救药!”
宁呈森暴怒。
“可是她做手术那会儿才做了全套血液检查啊,她的血很干净!”
“那时候到现在多长时间了?人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你敢为谁打包票!”
她忙了一个白天加晚上,担心廖家闹事,担心何宴爵心怀鬼胎,担心他的处境,到最后,忽然因为件莫须有的事情被他痛骂,廖静伊入院到现在才不过个把月,期间什么检查都做过,怎么可能说有问题就有问题?
何况,就今天这样的状态,根本轮不到她出来指手划脚。他什么都不问,劈头盖脸就是骂!
米初妍觉得自己也是够没出息的,很多次被他斥骂甚至当着许多人的面都不曾感觉委屈,唯独这次,屈的她鼻头酸涩,不由间,眼眶冒起一团雾气,渐渐凝聚。
她仰着头,固执的与他对视,似是在无声抗议他的坏脾气,可是,终究,眼泪还是成滴,滚落下来。
倒没有成串往下落,大约是向来朝气灵动的黑眸,忽然染上了伤感情绪,尤其是在这样静夜里的灯光下,让人甚觉刺目。
她的身上,向来只有俏皮欢乐,再或是傻乐呵,骂的最惨那次,他将她丢出手术室,她虽然有泪,却也没曾如此委屈。
宁呈森没来由一股烦躁,最终,还是伸手,指腹磨搓她滑腻的脸颊,将那零星的泪迹抹干,浅声:“抱歉!我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是固然的,可他行医多年,什么万一的机会都有遇到过。远的不说,就徐暮川自己,当年因为跟杨雪媛的失误,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住在伦敦他家里的那对夫妻,是、便成了他这些年来始终放不下的心结。
米初妍想说:“你心情什么时候好过?向来都是臭脾气冲天的……”可脱口的话,到了嘴边,却又因为看见他疲倦的眼窝而咽下。
罢了罢了,就当他是关心自己!如果今天接触的是个有什么传染病史的人,这道环节确实是不可少的!
默了默,吸鼻:“很快天就亮了,您找个地休息会,我先回去。”
米初妍转身,然而,手腕却忽然被人从后头扯住,而后是他低落的音:“我饿了。”
她忽然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下半夜出现在医院,看过廖静伊,又给她洗过伤口,发了通脾气,突然间话风一转,用无比落寞的语气,在她面前强调:“他饿了。”
不知为何,此刻的宁呈森让她觉得,好可怜。长途飞行,背景离乡,满身疲累,在这样的深夜里,身边却连一个可以给他温暖的人都没有,生活的自理能力,还如此的差……
可是,她该做什么呢?给他找吃的?好奇怪的感觉,可他眼底跳跃着的零星希冀,却是让她无法拒绝。
米初妍挣了挣手腕,他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松开。
到底,还是没能熬住他的那番孤默,米初妍点了点头:“那你等会,我那里应该有吃的。”
走到门口的时候,米初妍听到他在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米初妍没有回头,只道:“好。”
他的办公室有宽大的沙发,他累成这样,确实该寻个舒服点的地方,好好歇歇,天亮以后,又是一团糟事。
米初妍有囤食的习惯,背包里,宿舍的柜子里,各色食品都有,只不过,都是没营养的东西。
大概,宁呈森会挑剔。
宿舍里有电磁炉,是闻婷买来的,她是外地人,没谈男朋友,长年累月的吃食堂,自然会腻口,于是,买了这东西,偶尔打打简单小灶。
已经是凌晨五点多,天微亮,透着光,闻婷还在睡,米初妍轻手轻脚的,拿了柜子里的泡面,用闻婷的电磁炉去煮。
做这些的时候,米初妍心里是有些抖的,闻婷像来看她不顺眼,而她未经她的允许就在用她的东西,她若是被自己吵醒的话,那指定是有意见的。
可是,想到宁呈森那副模样,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同是泡面,可直接用水泡跟这样煮好的,口感和味道都差别很大,就宁呈森那货娇矜的嘴和胃,别捧着泡面碗吃没两口,又推到一边去,浪费粮食!
米初妍每动一次闻婷的东西,都会转过身去看她有没有醒,说真的,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从找到大都没有过。
一个鸡蛋,些许的调料,混合着松软的面条,出锅的时候,米初妍是用了自己的饭盒。
每次回家,老妈总会做她爱吃的东西装饭盒里,让她捧着来医院,这饭盒,就是这样留下的。
所幸,闻婷一直睡的很沉,直到她捧着热烫烫的面条出了门,都没有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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