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前的米初妍,被他这么骂几句,她指定是焉焉的不敢再说话,可如今的他,对他的责骂早已到了麻木的状态,他正常的时候,每天会吼两嗓子,如果哪天不正常了不吼了,她还当真不习惯。
就好像过去这段时间,他安安静静的做他的手术,神神秘秘的过他的生活,她无论怎样关注,都没办法插足其中。
撇了撇唇,她嘟囔:“台封山算什么荒山野岭啊,那里的寺庙香客云集,每天车来车往的。”
“正面车来车往,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整个山腰到顶,层层迷障!”宁呈森缓了气,但还是崩声:“我跟你说明白点,如果你个女孩子往那边去,万一被人捋去了,把你丢在山腰上,出点事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发现!一年半载是什么概念你懂不懂?”
“就穗城现在这样的天气,最多四十八个小时,尸体就会出现腐败绿斑,由浅至深延伸至整个身体然后成黑斑,口鼻血水横流,往下尸体内的血液还会出现死后循环,在皮肤上现出由暗褐色转绿的网状条纹,血液循环到尸表,血浆渗出血管形成腐水泡,恶臭胀破。全身软组织充满腐败气体,开始颜面肿胀眼球突出,嘴唇变厚外翻,腹部隆胀面目全非,这整个过程不用一个星期,山腰潮湿,适合细菌繁殖,蛆虫生长,这样的话,更会加剧尸体的腐化。一年半载后你觉得还剩下什么?”
他的声音幽幽沉沉,语速缓慢,米初妍一个字都没落的听进耳中,反胃的感觉连自己往下咽的口水都是恶心的,默了默,吐气:“你这是在给我科普法医教学吗?”
宁呈森点头:“多学点没什么不好,就你这种手感差的人,迟早我还得带你去殓房,想拿刀,先从剖尸开始。”
米初妍听罢,直接一口气没上来,被口水呛住。她未来的日子是还要有多可怕,竟然要去殓房剖尸……
当下,她脑子里闪过的全是各种惊悚的画面,凉声:“一定要这样么?”
宁呈森盯了她一眼,倒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伸手,刮了刮她的脸,缓了声:“听话,别再去那边了,很危险。”
“你去过是吗?上次你的手受伤,身上滚的全是泥巴,是不是跟那个地方有关?”米初妍脱口。
不怪她的联想如此丰富,刚刚他的态度明明还很好,一说台封山,立马变脸了,而后,听他那话,对台封山的地形结构好像很熟悉似的,他来穗城是为了他母亲的事,可何宴爵却说,宁伯母早已经死很多年了,很凑巧的,又被她发现何宴爵也出现在那个地方。
很多细节这样一联想起来,似乎就有了比较合理的解释,而他这段时间的神秘,是不是也跟这件事有关?他说他很累,到底是身累,还是身和心都累偿?
宁呈森没有回答,但脸部的表情,却是有些晦暗。
米初妍见状,似是明了几分,但是心底却有更深的疑问,迟疑:“跟你……母亲……有关吗?”
宁呈森依旧没有回答,只道:“回去吧。”
那之后,他转身,大步离去,米初妍站在原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宽挺背影,久久注目。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再一次被他搅乱,他总是会有一些模棱两可的行为,让她不知如何辩清他的情感,喜欢?还是不喜欢?依旧没有定论!
可是她却很明白一件事,如果他母亲真如何宴爵所说的那样,已经不在这个世上,那么,肯定是非正常死亡,要不然,他何苦在如此繁重的工作之余还去做法医?
只有法医,才能最近距离的接触死人,尸首,骸骨,分析死亡原因。然而,并不是一年半载,他千里迢迢来到穗城,隔了那么多年,这样的做法,不形同大海捞针?要费多少时力,才能寻找出蛛丝马迹?又或者是穷尽一生力气,都没办法得出个明白结果?
或许,因为如此,也能解释他为何会结识在刑侦组工作的父亲。还有那个何宴爵,口口声声说要陪着一意孤行的他在穗城了结完他母亲的事情,他到底会怎么陪怎么帮,又能陪多久帮到什么程度?
米初妍有些惊异于自己的思维贯通。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都是一帆风顺,她的生活中除了读书,根本没有需要她烦心的事,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懒得去思考太多有深意的事情。
然而,她现在发觉,真的没有人生来就是呆萌的,一个人之所以呆萌,是因为她还没有遇到能够引起自己兴趣的人或事,如果遇到了,很自然的,就会各种胡思乱想,然后各种大胆推测。
米初妍一再告诫着自己不要过多的去关注这个男人的任何事情,可她却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不由自主的关注,不由自主的接触。
她现在甚至还会猜测,他们伦敦的那个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为什么宁呈森想要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原因,却会被何宴爵说成是一意孤行。
家里的亲人出了意外,难道不应该公开的动用警方的利量去破解吗?为何要这样私下行动?
越往下想,就越走到死胡同的尽头,仿似千万条丝结织在一起,团成一个又一个的死结,而宁呈森,就是那个一意孤行要去解那些死结的人。
这样也就同样能解释,宁呈森为何要独自漂泊在穗城这个对他来说等于是陌生的城市里面,工作,生活,数载不变。
果然,深沉的男人大多是有故事的,在如此的状况底下,他们不得不用各种高冷严肃冷脸来伪装自己或者发泄自己,而她如果不是恰好一次又一次的撞见他的秘密,如果她的父亲不是米安博,那到今时今日,她又怎么可能将一切串联起来……
——
穗城的夜,很嚣闹,光怪陆离的城市街灯照射在穗城省院外科大楼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宁呈森从九楼的办公室,爬到十楼的心外科,站在安全通道口,他给何宴爵打了通电话,叫他出来。
何宴爵原本在科室,接到宁呈森的电话,没两分钟就出现在前。
“找个地方坐坐?”何宴爵出口就是这样一句。
宁呈森看了看四周,而后用下颌比了比前头昏暗路灯下的花园休憩凳:“到那边吧,我说两句就走。”
一般情况下,宁呈森的话,何宴爵向来没有异议,两个男人,一前一后。
宁呈森是真的累,一天的手术,忙到现在,见到石凳子,倾身就往下坐,双腿伸直,双臂抱胸:“你去台封山了?”
“米初妍告诉你的?”
宁呈森抬首,看他,而后,何宴爵接着道:“重阳那天,我知道她跟在我身后。”
“那你为什么让她跟?”他开始拧眉,些许质问。
“她不是想和你在一起吗?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永远被你保护在羽翼之下?那样,你得多累?你排斥我,乐旋又已经那样,你的身边,如果没有一个对你百分百好的人,没有一个可以为你分担的人,你觉得,我会甘心吗?”
“何宴爵!”宁呈森眉皱的更紧,不悦之情溢于言表:“如果你再这样多管闲事,我会让你在这家医院呆不下去的!我要弄死你,比你想整垮我,可简单的多的多!”
何宴爵忽笑:“你觉得我会介意吗?”
“你与其这样多管闲事,还不如早点回伦敦。我看你们一家,在宁翰邦的手底下,过的可不怎么好,尤其是伍乐旋,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作为儿子和兄长,你要做的事情,在那边!”
“乐旋绝对不是个如她表面这般柔弱的女子,在宁翰邦身边,她懂得如何生存。”何宴爵如此道。
说完,又看了看宁呈森,好似在嘲笑:“你肯定不知道,因为,你从来就没真的用心去了解过她。”
宁呈森起身,何宴爵如此的态度,他根本不想再往下谈。
然而,迈步越过他的时候,他却又忽然开口:“那天我见到了周姨,据说,她当年跟宁伯母情如姐妹,宁伯母回穗城的时候,还曾找过她。”
“我知道。”宁呈森顿了顿,听他说话,而后,淡声回了句。
“可是,宁伯母只跟她相处了一个月没到,就失去了联系,那么多年了,人海茫茫,你要到哪里去找?如果这辈子都找不到,你预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