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屋子让空气瞬时凝滞起来。
绿翡瞧了瞧睡在自己怀中的长心,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的馆主,眉头轻轻的蹙了蹙,“馆主!”
“怎么,翡儿这般快便是心疼了?”苏红缠轻笑着挑眉看了绿翡一眼,“安心,本馆主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绿翡看着苏红缠脸上的笑,低喃道,“不,翡儿只是觉得心儿不过是个孩子,馆主这般待她……”
“难不成要任着她哭下去?”苏红缠从绿翡怀中接过长心抱在怀里,孙厨头在一旁插了句话,“任着她哭自是要不得的,馆主哄哄她便是了嘛!”
“哄么?那待我出门后,孙厨头你可要哄好我的心儿!呵呵呵。”听着孙厨头道出了‘哄’,苏红缠的脸上便浮了几分喜色。刚刚看着孙厨头拿着鸡毛掸子,她倒是甚怕那掸子落到长心身上。如今他亲口道出了‘哄’,倒是让她走得愈发安心。
可想想孙厨头吝惜米面的做派,苏红缠又朝着孙厨头走了几步。
孙厨头见馆主朝着自己面前挪,局促的不停搓手。
瞧着孙厨头的小动作,苏红缠从怀中掏出两张银票搁到孙厨头的手上,嘱咐道,“若是心儿学艺时作践了什么食材,劳烦孙厨头多担待。至于这银票,小额全做食材开支,大额则请孙厨头收好,全当是心儿孝敬她师父的。”
“馆主!”绿翡见苏红缠这般打点孙厨头,心中隐隐有些忧虑,孙厨头不过是个贴告示招的厨头,何由得馆主这般讨好。
“绿翡莫要多嘴!”苏红缠淡淡的瞥了绿翡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又把视线挪回到孙厨头身上,“红缠此去不知何时能反,但春风馆怕是还能有几个太平日子,孙厨头,风波起时,您离去便是,无需顾忌馆中之人。”
“苏姑娘!”孙厨头见苏红缠讲话说到这份上,索性站直了身子,扫了一身的懦气,双目深邃的对着苏红缠的眼睛,“孙某落难时,承姑娘恩情,今日姑娘有难,孙某自愿赴汤蹈火为姑娘排忧解难!”
“孙厨头无需如此!春风馆之事,是红缠一人之事,这春风馆上下,除你与绿翡二人,其他皆是春风馆原身如意阁的旧人。若是起了事端,便将这楼整个卖了便是。并无孙厨头所想那般繁复。”苏红缠抬眸扫了扫已经被烟熏得有些发黑的屋檐,她已是在这小楼里躲了三个春秋了,此去情谷,必是会暴露她的行踪。
情谷于世,立敌颇多。她若是明了自己是情谷出身,那春风馆便难防被其他门派报复。
“苏姑娘既是这般说了,那孙某便不再多言。”孙厨头冲着苏红缠微微一躬身,将苏红缠所递的两张银票纳入自己怀中,他虽是一个厨子,却不缺那些银两。如今收了,不过是愿承苏红缠的情。他的武艺在当世,除过情谷,应还算排得上号,“若是姑娘有难,姑娘可去苏州城寻孙某,孙某于那处,唤作孙潍。”
他孙某从不是怕事之人。
“好!红缠记住了!”苏红缠冲着孙厨头微微一笑,抱着长心朝着屋外走。未走几步,却听到孙厨头问了一声,“敢问苏姑娘,您怀中之女可真是您的女儿?”
“是也不是,有何重要?”苏红缠到门槛处停住脚,思忖了片刻孙厨头话中的意思,知晓这孙厨头说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由扭头眯着眼睛,戏谑道,“若红缠答是红缠的女儿,孙厨头莫不是会教的更用心?”
“馆主说笑了……”孙厨头的脸上有些尴尬,他想问的不过是苏红缠是否嫁娶过罢了,但这般答话,也应算是婉拒了,随即道,“无论这孩子是不是馆主的女儿,孙某自会尽心。”
“那红缠便放心了!也请孙厨头放心,长心不是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她真是红缠的女儿!”苏红缠放荡不羁的眼神,让孙厨头的心底升不起一丝质疑,“既是这般,那孙某自会尽力。”
“呵呵呵……那多谢孙厨头了!”苏红缠冲着孙厨头盈盈一笑,而后揽着长心走出房门,“孙厨头保重,绿翡跟我来。”
绿翡闻馆主唤了她,顾不得思索孙厨头的来历,连忙跟着苏红缠出了房门,上了阁楼。
一上阁楼,绿翡莫名的觉得馆主与着馆中欢快的气氛格格不入。听着馆主开了房门,又唤自己进去的声音。
绿翡莫名的想夺路而逃。
她怕馆主下来要与她说的话。
不论孙厨头是何身份,馆主刚刚那话,表面上是求着孙厨头好好教导长心,可暗地里无疑是嘱托着孙厨头早日离去。
那大头的银票,听来听去,都像是跑路用得盘缠。
“馆主!”绿翡站在门口,半晌挪不动步。
“为何还不进来?”苏红缠一进门,便将长心安置在自己的榻上,依靠在窗旁,看着从春风馆门口进进出出的恩客。
“是。”绿翡见苏红缠开了口,便躬了躬身,挪到了屋内。
听到进屋的声后,苏红缠一挥袖,门便迎风而闭。
“翡儿,你可还记得,你我二人相识有多久了?”苏红缠仄在窗头,提着酒壶往口中倒了些许酒。
见馆主又是倚在窗头灌酒,绿翡的眼睛不由得黯了黯,“三年余。”
“三年?嗯,却是三年了。三年来,我一直想着翡儿即使会识字,会作画,会烹茶,如何又会成了一个落难的丫头。”苏红缠稳住手中的酒壶,意味深长的看了绿翡一眼,“翡儿,你可否想过,为何我那日愿救你?”
馆主为何会救自己?听着苏红缠的问话,绿翡莫名的觉得浑身一冷,馆主问这话,莫不是现在便要赶自己走?
念到馆主要赶自己走,绿翡的脚步忽地有些不稳,身子不由得颤了颤。又想着馆主没有直言,许是还有转机,绿翡心底又忽地升起了几分底气。
“这……翡儿……翡儿其实也想过,翡儿想馆主或是因着翡儿可怜,又或是因为翡儿有姿色……不过……”绿翡担忧的回了苏红缠一眼,走到案旁,斟了一杯清茶。
待茶斟好后,快步挪到苏红缠身侧,用茶杯替下了酒杯,“不过,翡儿觉得这些没什么,翡儿只需记着是馆主救了翡儿便够了。”
“嗯?”孙红缠挑眉看了看手中的茶杯,又一转手,把酒壶换回到自己手上,“茶还是适合翡儿这般清浅的人饮,红缠只适合饮酒,不适合饮茶。”
“茶清心,酒烧胃。馆主还是活得清醒些好!”绿翡看了看手中的茶碗,又与苏红缠换了过来,“而绿翡却是要活得糊涂些。”
话罢,便举着酒壶朝着自己的口中倒了下去。
“活得糊涂?何必糊涂呢?”苏红缠一边抿茶,一边瞧着绿翡学着她的模样灌酒,轻笑道,“本馆主今日唤翡儿来,可是需得翡儿清楚,容不得翡儿糊涂!”
“哦?不知馆主今日找翡儿来,为了何事?”许是浓酒下肚,真心话吐,绿翡不知何处来的气力,竟是扯住了苏红缠的衣袖,“莫不是馆主今日便要赶翡儿走?”
“怎会?”苏红缠伸手扶了绿翡一把,又见绿翡脚底虚浮,似是醉了,便把绿翡也搀到床侧,转身从柜中取出一个木盒,想递到绿翡手上,“翡儿,这是春风馆的地契,房契,人契。若是我走后,有人闹事,你便把这馆卖了便是。”
“哦?卖了春风馆?翡儿不过是馆主的贴身侍婢,如何有资格卖了这春风馆?”绿翡没接苏红缠手中的木盒,也假意听不懂苏红缠意思。她才不稀得做什么春风馆的馆主。
“翡儿……”苏红缠见绿翡不欲解,也有几分无可奈何,“我把这春风馆托付于你,实是不得已,毕竟此行凶多吉少……”
听着苏红缠道‘凶多吉少’,绿翡的眸中隐隐的闪出泪光,“馆主,那人在您心中便是如此重要?”
“……”见绿翡提到了那人,苏红缠抿了抿唇,半晌不做声,她刚刚提三年,不过是想借此央着绿翡在她离去的日子照顾好长心,却不想,三绕四绕,竟是绕到了师尊身上。
不过,师尊在她心中,确是比她苏红缠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
但这话却无需告诉绿翡。
“翡儿,你只需照顾好心儿便是!”苏红缠迎着绿翡的视线,定定的说,“若是我回不来,心儿便是你女儿。”
“馆主,你……”绿翡听着苏红缠的话,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了下来,她本想质问馆主为何这般狠心,临出口却只有十六个字,“馆主你安心去吧,翡儿自会照看好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