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毅莫名觉得自己被小瞧了,是错觉也好,乔义哲看他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我怎么看着你了?”
“总觉得你有点盛气凌人。”
这无厘头的指责让乔义哲哭笑不得,他现在哪里还有盛气,苟延残喘罢了。
郑毅看乔义哲不回话,被压制的感觉越发明显,就眨巴眼又抱怨一句,“之前是我用词不当,你不是盛气凌人,是老气横秋。”
这个形容还稍微准确一点。
乔义哲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在过你的二十二岁,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你要是一直想不起来,你和我之间就会相差一个代沟。”
郑毅从前一直觉得一个人的年纪会显现在他的相貌上,可现在看来,明显是气质更容易衬托出心理年龄。
二十七岁,明明正处在大好年华,乔义哲就像什么都看透了似的,他从前就有点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现在比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郑毅是火爆的脾气,凡事都喜欢激烈的表达方式,所以他对水样性格的人,天生的被吸引,也天生的排斥。
太温吞的人,很容易相处,也很难真正地取悦,反正他期待的分手时,对方要死要活,死缠烂打的戏码,乔义哲一次都没有对他表演过。
他们分开两次,每一次都是只要他一提出来,乔义哲就被动地接受,关系说断就断,好像他对他来说,只是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
郑毅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总想着有一天,他会重要到乔义哲失去了他就活不下去。
说他赌气也好,他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跟乔义哲复合,拼了命的对他好,他就不信他这一杯温水煮不沸。
郑毅正做着白日梦,就有人敲门进了病房。
他一看到那人,就愣了。
公关宣传部的副总监周沐仁,他签约之后一系列的推广活动都是这个人负责的。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企划会上,郑毅当时就很吃惊,周先生八卦污秽的程度与他斯文英俊的外表很不相符,见到本人的时候难免会让人大吃一惊。
听说这个人也是gay,还是万年top,私生活混乱不堪,交往过的人多到让人咋舌。
总之就是一个外表与内心很不相符的存在。
郑毅从前对这个人没什么特别感觉,可他平白跑到医院里来看他,他就不能不多想了。
难道是他忘记的五年里他惹下了什么风流债,居然惹上了这一号人物。
这个念头只是想想,郑毅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乔义哲更尴尬,周沐仁说好是在外面等,又跑上来干什么。
周沐仁本来想客套几句,可一看到那两个人不甚良好的表情,他就连一个假笑也挤不出来了。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了一会,还是郑毅首先打破沉默,“周副总监,你是来看我?”
乔义哲嗤笑一声,“你好好休息,我今天先回去了。”
周沐仁本来就是来找乔义哲的,既然乔义哲提出要走,他干脆连寒暄也不寒暄了,“郑先生好好休息。”
郑毅眼睁睁地看着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病房,是他花眼了还是真的,乔义哲转身的时候,周沐仁竟随手揽了一下他的腰。
一定是他看花眼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私下里不可能有接触……
可周沐仁刚才告别的时候,明明看也没看他,一直在看乔义哲。
乔义哲不会跟那个没节操的混蛋混到一起了吧?
他忘记的那五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郑毅顾自憋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给乔义哲打了电话,“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乔义哲接到电话的时候,周沐仁的车子已经开出好远,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皱着眉头回郑毅一句,“我走的时候你也没说什么。”
“我没反应过来。”
“你现在反应过来了?”
“你和周沐仁怎么回事?”
“啊?”
“周沐仁,刚才来我病房的那个,你别说你不认识他。”
乔义哲扭头看了一眼一边开车,一边还竖起耳朵听小话的周沐仁,轻咳一声回了句,“认识是认识,没有怎么回事。”
“那你们走的时候搂搂抱抱干什么?”
郑毅的声音越来越大,周沐仁的耳朵也越竖越尖,乔义哲不动声色地把听筒的声音调小,“你撞坏脑袋的时候损伤了视神经,看不清东西了?”
郑毅不满被呛声,就咬牙又问一句,“姓周的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你敢说你和他没关系?”
乔义哲又看了一眼周沐仁,周沐仁还在故作不在意,一双眼睛只盯着前方的路。
“要说没关系,也不是完全没关系,他现在算是我的房东。”
郑毅脸都绿了,“你租房子怎么会租到他手里,你原来住的房子呢?”
“到期了就没有续租。”
“所以你现在的房东还兼职司机?”
“啊?”
“啊什么啊?不是他送你来医院的吗?你别说一切都是巧合。”
“顺路而已。”
“他们部门每天忙的像狗一样,怎么还有时间顺路送你?”
乔义哲不想和郑毅没完没了地纠缠下去,就笑着说了句,“你喝了汤就早点休息,脑袋才好,别接触太多的电子产品,有时间再聊。”
郑毅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现在就有时间,你……”
你什么的乔义哲也听不见了,他直接把电话给挂断,又把手机调成静音。
周沐仁这才扭头看了他一眼。
乔义哲对周沐仁礼节性的一笑,周沐仁只好也笑上一笑,“郑先生失忆了?”
“哦。”
“你有跟他说他忘记的那些事吗?”
“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你就跑上来了。不是说在楼下等吗?”
“我等了好长时间你也不下来,我有点担心才上楼看一下的。”
亏他能把话说的这么无辜,乔义哲也是无语了,“我虽然没有明确计算,可加上上下楼的时间,恐怕连半个小时也不到,说不定连二十分钟都不到,你是怎么把二十分钟定义成那么久的?”
周沐仁一头冷汗,“只有半个小时吗?可能是我坐在下面太无聊了,所以觉得时间过的特别慢。”
“这么牵强的理由你也好意思说。”
周沐仁干脆不接话了,乔义哲也没什么好说,两个人就沉默了十分钟。
车子里什么音乐也没放,空气中弥漫着难忍的尴尬,天已经黑了,车窗外却一片灯火通明。
等乔义哲回神的时候,他就有点发蒙,“你这是往哪开呢?”
周沐仁讪笑着答了一句,“不是说吃夜宵吗?我也不知道往哪里走,就随便开了。”
乔义哲哭笑不得,“这也有随便开的?就算出去吃东西也要事先就想好一个目的地。”
周沐仁听了这话,有点惊喜,“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乔义哲摇头轻笑,“你不会是等饿了才跑上来催我的吧?”
周沐仁一开始是不愿承认的,想了想,撒谎又有什么意义,就笑着嗯了一声。
他示弱的样子倒比他逞强的时候可爱多了,乔义哲笑道,“既然是你饿了,那就由你决定去哪里吃饭,我不太饿,都可以。”
“你最近食欲很差,这样下去人会越来越虚弱,就算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多吃一点。”
乔义哲明知他是好心,却一点也不想领情,“吃饭本来是开心的事,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
周沐仁一皱眉头,“人活着本来就得勉强自己。”
“你说的不对,人活着不能一直勉强自己,在某些特定阶段,要学着随心所欲。”
周沐仁心里忐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乔义哲看他一眼,轻声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就譬如你自杀的那一次,大概就是你之前一直在勉强自己,所以才让心里积蓄的负能量吞噬了你。”
周沐仁这些年都刻意回避“自杀”这个词,乔义哲自从知道他的事后,也会特别选择恰当的措辞,这一次却说的这么直白,这让他这个当事人也有点不知所措,生怕他接下去说的话更不讨喜。
果不其然。
乔义哲顿了顿,看着窗外冷笑道,“那个人死之前我从来就不相信他在我心中占有什么重要的地位,可他死了之后,我有不止一次在想,如果他回来找我的时候我答应他会怎么样,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周沐仁呼吸都错乱了,“温卿赟的事根本就不是你的错。”
乔义哲明知周沐仁在看他,却不想和他眼神交流,就一直看着窗外不回头,“这句话从得到噩耗的那一天我就一直对自己说,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不能让自己相信,所以不如干脆承认,当初我自以为无可挑剔的决定,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无可挑剔。”
明明没有开车窗,周沐仁却冷到了骨头里,“事情已经发生了,你折磨自己有意义吗?”
“的确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不管我怎么后悔,那个人也不会回来了。”
周沐仁隐隐觉得乔义哲说这一番话的重点不在温卿赟,犹豫半晌,还是问了句,“义哲,你想说什么?”
乔义哲很满意周沐仁的配合,“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最多算是我的一点感慨。有些恋情,并不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刻骨铭心的爱恨也很多。譬如你和你爱了十几年的那个人。”
周沐仁牙关都咬紧了,“翻旧账什么的有意思吗?是不是以后只要你看我不顺眼,就要把我的旧账拿出来翻一翻?”
乔义哲坐正身子,眼睛也直视前方,“我说这话不是翻旧账,也不是赌气,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奉劝你。毕竟洛先生曾经那么爱你,如果他知道你为他死过,说不定会感动,说不定还有机会接纳你。不会有人比现在的我更懂那种心情,如果那个人能活过来,我不介意再被他绑架虐待一次,我也不介意一辈子都跟他在一起。”
连不介意被绑架虐待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周沐仁到底有点生气,“你是受虐狂吗?因为那个虐待狂死了,你就原谅他对你做的那些事。他出了意外谁都不想,可这并不能成为他被原谅的理由。”
乔义哲非但不恼怒,居然还笑出声来,“想当然的事情太多,作为旁观者的你,没资格评论别人,如果你也经历一次……”
乔义哲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吓了一跳。
周沐仁不管不顾地大转弯,乔义哲身上没系安全带,半侧身子撞到车门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周沐仁危险地调转了车头还不算,开车的速度也明显加快了,晚上车子很多,他并线超车也有点肆无忌惮。
乔义哲坐稳之后马上把安全带绑到身上,之前发生的事他还心有余悸,周沐仁的所作所为,在某种意义上让他又噩梦重现。
“你疯了吗?”
周沐仁不理乔义哲的谴责,话也不说一句。
乔义哲也赌起气来,把头扭过去看也不看他。
回去的一路,两个人像死了一样安静,下车之后也互相不理睬,直到上了楼进了门,周沐仁才闷声对乔义哲说了句,“你搬出我家吧,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乔义哲一愣,走廊里的光照到周沐仁脸上,忽明忽暗,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得出他的态度。
他忍了这些天,总算忍到极限了吧。
两个人面对面地僵持了一会,乔义哲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随手甩关房门,直接上楼。
周沐仁对着房门呆呆站了一会,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一把拉住从衣橱里拿衣服的乔义哲的手。
乔义哲甩了两下也没甩脱他的铁钳,面上只有无奈,“你抓着我,我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