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良的葬礼上来了很多人,商界的伙伴,平时的朋友,公司的下属,凡是和她有过交情的各色人等都来了。
林幕以顾影良遗孀的身份接待着他们,顾影良卧病在床的时候她以泪洗面,可从她离开后,林幕便再没有流过一滴泪,表情平静的对面每一个人。
葬礼上,顾影良的律师公布了顾影良的遗嘱,她名下所有财产百分之八十的资产转到林幕的名下,百分之二十转到戚沅伊的名下。
直到葬礼结束,林幕都没有变过表情。
戚欢歌隐隐觉得林幕不对劲,但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走过去低声道:“林阿姨,节哀顺变,阿良不希望你做傻事。”
林幕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了一眼戚欢歌,动作僵硬:“谢谢。”葬礼这几天,她不知道说了多少个谢谢了。
戚沅伊在顾影良的葬礼上一直崩住情绪,直到顾影良的骨灰盒入土之后,莫行云跟她说话,可她一言不发,紧紧地抿着嘴,莫行云刚开始觉得没事,后来发觉异常,伸手用大拇指将戚沅伊的下唇掰开,有血顺着掰开的下唇流了出来,莫行云的眼泪刷的掉了下来,盖住了刚刚干涸的泪痕。
戚欢歌和莫行云赶紧哄着戚沅伊将嘴巴张开,然后请来了家庭医生,发现是戚沅伊将牙龈咬出了血。
一连几天,莫行云等人都没有合眼,顾影良的葬礼结束后,她照顾戚沅伊,让戚欢歌看着林幕。
林幕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到点吃饭,到点睡觉,时间准确的像个机器人,可她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戚欢歌和助理小姐担心她,就请了家庭医生,调节林幕的精神和身体。
除了刚下飞机的时候发过一条短信报平安,戚欢歌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联系柳小艾了。
又过了三天,戚欢歌拨通了柳小艾的手机,声音中是深深的疲累:“小艾,阿良走了,林阿姨也走了……”语气是长久放空后的空灵。两天前,林幕说想泡澡,躺进了热气腾腾的鱼缸,十分钟后她脚步踉跄的出来,说是泡的乏了,想睡觉,她这段时间来,生理睡眠的时间少的可怜,现在说想睡觉,家庭医生自然是高兴的,以为治疗起了效果,便让她吃下了安神的药。
直到时间过了五个小时后,林幕还没有醒,戚欢歌觉得有些蹊跷,去推林幕的卧室房门,可是已经打不开了,她便暴力打开了门,可是床上的林幕身体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特征,只留下一张纸:“我想安静的去找她。”她们从她浴室里换下来的衣服里找到了未剩一粒的安眠药,谁都不知道她的安眠药是从哪里来的。
柳小艾等来了戚欢歌的电话,她本应高兴,可是这两个消息让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学姐……你要保重身体……”
“小艾,我想你了……”戚欢歌面对着黑漆漆的窗户,表情倦怠。
“学姐,等你回来了,我就搬到你那里住,好不好?”柳小艾开口道。
这一刻,戚欢歌不想压抑自己的想法了,就任性一次,好不好?她“恩”了一声,“好。”
电话在彼此轻轻浅浅的呼吸中挂断。
戚欢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想起莫行云在看到林幕留下的那张纸时说的话:“无悲无喜,不怨不恨,老女人修了几世的福气才遇到林幕啊。”
林阿姨那些无悲无喜的表情,是在跟这个世界安静的道别吗?
从戚欢歌第一次见她,就觉得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笑容的她是个温和的长辈,没有妈妈的冷淡,没有妈妈的不正经,也没有阿良的高傲,可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么温和的一个人竟然为了爱情选择了这么决绝的方式。
“戚小姐,林女士把她名下的不动产都转让给了你,请你在转让书上签字,”除了医生和警察,律师应该是和死者及其家属打交道最多的职业了吧,见惯了此类事件的发生,脸上是拿捏得当的悲痛。
戚沅伊的情绪时好时坏,有一次她跑了出去,所有人都找不到她,最后在顾影良的墓碑前找到了她,她单薄的跪在那里,嘴中毫无章法的不断呢喃:“对不起……对不起……”
之后戚沅伊便一直高烧不断,昏迷不醒的时候,口中还说着:“对不起……阿良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顾女士的死对病人打击太大,林女士的自杀对病人来说无疑雪上加霜,从病人的话中可以听出来,她将林女士自杀的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了,从而对顾女士感到愧疚,鉴于病人曾有过暴躁症和抑郁症的精神病史,我建议病人住院观察,我们会制定出一套最适合病人的治疗方法,你们家属也要配合,不能再让她受刺激,病人现在的神经十分脆弱。“病房外,医生理智的分析着戚沅伊现在的状况。
“治疗时间是多久?”
“这要看病人的状态,有可能几个月,有可能是一年,或者更久。”
“可以换个地方治疗吗?我怕这里的一切对她都是刺激。”
“刺激有时候也是心理安慰的一种,它可以给病人心理上的欺骗,而且以病人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转移治疗。”
莫行云沉重的点了点头:“谢谢你。”
医生走后,莫行云转头对戚欢歌说:“欢歌,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医院外的商店里,莫行云买了一包烟,迫不及待的拆开包点燃一根狠狠的抽了起来,戚欢歌从来都不知道妈妈会抽烟,在她印象中,妈妈只是会喝一点酒,不过量,也不抽烟,生活习惯好的让人咂舌。
虽然她不喜欢烟味,但她也没有阻止莫行云,因为戚欢歌看到莫行云夹烟的手指在颤抖,好几次烟灰都落在了身上,可她自己却不自查,戚欢歌就默默的帮她掸掉。
“你很好奇老女人和你妈妈是什么关系吧?”几根烟后,莫行云深呼了一口气,缓缓道。
戚欢歌点了点头,她只知道阿良对妈妈来说很重要,可从来不知道两人的关系。
莫行云又摸出一根烟想点上,想了想最终放下,“老女人是你妈妈的养母,在你妈妈十岁的时候从孤儿院收养了她,你妈妈爱过她,是爱人的爱……”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莫行云还是将那根烟点了起来,只是没有吸,任它静静的燃烧。
戚欢歌愕然。
“你妈妈极度缺乏安全感,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老女人在精神上折磨你妈妈,你妈妈抑郁症和暴躁症并发,直到后来你妈妈遇到我,老女人遇到林幕……虽然如此,可是你妈妈从来没有恨过老女人,我开始是恨的,可后来就不恨了,因为如果不是她,我可能就遇不到你妈妈了……”烟雾缭绕间,莫行云诉说着往事:“有了你后,老女人比谁都高兴,她说过一句话让你妈妈当场落泪,她抱着你笑着说:戚沅伊终于有了与自己有血缘的家人了。我一直觉得她没有尽到过一个养母的责任,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她是把你妈妈当做家人的,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烟快烧到手了莫行云才察觉到,将它撵灭扔进了垃圾桶,“你妈妈的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好,你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有血缘人,欢歌,你陪在她身边会让她安心,我知道你跟小艾刚确定了关系,这样对你来说可能有些面前,但是我还是希望你……”
“妈,你不用说了,”戚欢歌知道莫行云要说什么,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挡住眼中的情绪:“我会一直陪着妈妈的,直到她好起来。”
莫行云将手覆在戚欢歌的手臂上:“欢歌,谢谢你。”
“妈,这是我应该做的,”戚欢歌对莫行云安慰的笑笑:“您别太担心了,妈妈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你还介怀那件事吗?”莫行云犹豫着问。
戚欢歌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来:“我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而且……”她抬起头来,露出笑容:“我大概能体会你们那时候的心情。”
莫行云不着痕迹的舒了一口气,欣慰的笑了:“恩!”
“小艾……对不起……”b市时间21:23分,柳小艾刚躺在床上,接到了戚欢歌的电话,于是听到了这句话。
柳小艾立马紧张的坐起来:“学姐怎么了?”
林紫羽在床下听到柳小艾语气有些奇怪,皱了皱眉,招呼着还没收拾好的陈欣和杨雪:“你们要不要买点明早吃的面包,我请客哦,逾期不补。”
有便宜自然要占,陈欣和杨雪一点没有怀疑的跟着林紫羽去了楼下的服务社。
柳小艾的声音一传来,戚欢歌就舍不得了,但是想了想戚沅伊现在的情况,她还是道:“小艾,我短期内可能回不去了,妈妈病了,我需要在这里照顾她……对不起……”
“戚阿姨病的严重吗?莫阿姨怎么样了?学姐有没有事?”柳小艾紧张的问道。
“我和妈没事,妈妈接受不了阿良和林阿姨都离开了,精神受了刺激,一直高烧不断,医生说是精神出了问题,需要慢慢调养,治疗的时间短则几个月,多则一年以上。”说起戚沅伊的病,戚欢歌总有一种无力感,她是医学专业,未来要做医生的人,可是此刻却帮不了自己的妈妈。
柳小艾咬了咬下唇,手紧紧地攥着被角,语气却是宽慰的:“学姐不用担心我,你和莫阿姨好好照顾戚阿姨,我相信戚阿姨会很快好起来的,”末了,她又道:“我……我等你回来,”生怕自己表达的意思不准确似的,柳小艾急忙解释:“我不是……不是催你回来,我的意思是我等戚阿姨好起来,然后你们一起回来。”
小孩的话语让戚欢歌的心放了下来,她闭了闭酸涩的眼睛,“照顾好自己,我回去的时候不想看到你变瘦,知道吗?”
“好~”
挂了电话后,柳小艾曲起双腿,将头埋在腿间,不想自己失落难过的表情暴露在灯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