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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冉的心思还停留在霍雨淮说的那些话里,乍一听到季明航说的,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在开玩笑。因为霍雨淮这些天一直在她身边,完全就没有要订婚的样子啊。
听电话了静了一阵子,季明航有点担心:“喂,你不是哭了吧?”
“哭什么?”冉冉脑子里就像塞着一团棉花,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回应,所以干脆连语气都没变,还带着刚才的笑意说:“我跟他又没有什么关系,他爱跟谁订婚就跟谁订婚,关我什么事?”
没想到冉冉是这种反应,季明航反而他犹豫了。
他吞吞吐吐地劝道:“其实,我倒是觉得吧,霍雨淮不是那种人。”
不得不为霍雨淮说好话,季明航的语气并不情愿:“要订婚的消息,是周五传出来的,但是当时霍雨淮根本就不在b市,所以我估摸着……他是不是也被算计了?我妈当年就这么阴了我一回,前一天刚把我支到国外,第二天就开始给我准备订婚事项,要不是我当机立断离家出走,现在季晓航他就没爸了。……哎,你听见我说的了没?”
季明航说话本来就快,这嘀里嘟噜的一串,吵得本来就还发着烧的冉冉脑子里嗡嗡直响,她对着手机,有气无力道:“我发烧,在医院挂吊瓶呢,头疼。”
季明航:“……”
他噎了一下,骂道:“要不是真把你当朋友,谁他妈会给霍雨淮说话好啊?我巴不得他被算计了倒霉!”
“知道了。”
冉冉把书放到床边,慢慢躺回被子里,看着不断滴下的输液,觉得嘴里都有了股点滴的药水味。
她轻声说:“但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不管这件事他知不知道,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去对这件事说什么。”
季明航顿了顿,不可思议问:“你就这样放弃了?”
冉冉闭着眼睛,把手机压在耳朵和枕头之间,听着电话对面季明航的大呼小叫,忽然觉得很疲惫。
听对面再次没了声音,季明航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开口:“冉冉,我一直没有说过,你这个人吧,看起来又积极又乐观,其实最悲观了。看起来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其实心最冷。”
冉冉没说话,但季明航却不在意她的沉默。他声音更沉,继续说道:“霍雨淮跟你正好相反,虽然他真不是个东西,但他对感情看得很重,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要重。真的,他如果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会豁出命去,对她很好很好,所以……
渐渐地,对面像是信号不好,声音变得忽近忽远,季明航说的话在电波的杂音里变得模糊不清。
什么都听不到了,冉冉皱了皱眉:“喂……?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我这边全是杂音。……喂?季明……”
她刚想叫出季明航的名字,背后的光忽然被人挡住了。
冉冉心头一跳,微微回头,霍雨淮正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见冉冉注意到他,霍雨淮拿起暖壶,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喝着,似笑非笑:“给男朋友打电话呢。”
声音很温柔,笑里却有股形容不出的冷意。
冉冉迅速把电话挂断,没有回答。
“怕什么。”
霍雨淮轻笑了一声,坐到她床边,给她拉好被子:“再睡一会儿吧,等吊瓶打完,我叫你。”
冉冉知道霍雨淮的情绪很不对劲儿,但却抵挡不住沉沉的睡意,脑子里浆糊一团,什么都思考不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直到吊瓶打完,护士拔针的动静才把她吵起来。
起床后,冉冉的反应更迟钝了,连听到的声音传到大脑里,都要花上好几个拍子的时间。
好在霍雨淮没有问她什么,连眼神都都没有给她一个,而是再次面无表情地把她包裹严实。
等把她外套的兜帽扣到她脑袋上,霍雨淮才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转身,迈开大长腿就朝外面走。
冉冉一看就知道要坏事,赶紧用棉棒按着手背的针眼,跌跌撞撞地在后面跟着他。他走得很快,差一点就让她跟丢了。
好容易跟到门口,门外突然涌进来一群人,冉冉本来就晕头转向的,顿时就被挤到人群里。
她正想借机向霍雨淮呼救,但嘴还没张开,耳边就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一愣,心口战栗地猛然转身看去,但寻遍了四周,也没能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这时,返回来的霍雨淮已经把被人撞来撞去的她护到了怀里。
良久,她听到他在她头顶叹了一口气。
……
两人就这么往停车场走去。
刚走进停车场没一会儿,冉冉就看到了昨天那个戴着黑色兜帽的男人。
他正举着相机,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毫不掩饰地朝他们的方向拍着照,看起来就像是特意站出来让他们发现一样。
这种明目张胆,简直都不是偷拍了,而是在挑衅。他无比嚣张地用行动告诉冉冉,喂,你被人盯上了。
霍雨淮也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松开冉冉,径直走了过去,等冉冉走到他们跟前,听到的除了霍雨淮说的那句“相机给我”,还有一句语气阴冷的“回去告诉你雇主,她想的事情绝对不会成”。
只这一句话,冉冉就明白了,是因为他,她才会被跟踪的。
那么,那位雇主是谁呢?
他的父母,他的家人,还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念头一出,冉冉几乎站不住脚。
她脸色发白地想,也许在霍雨淮未婚妻眼里,她跟她妈妈扮演的是一样的角色。
碍眼的、见不得光的、藏在暗处的那个角色。
这么想着,冉冉浑身又开始发冷,高烧中那种骨头缝里都散着寒气的感觉再一次席卷全身,冻得连牙齿都开始磕碰。
她摸了摸眼角流出的生理性眼泪,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坐进了车里,努力不要发抖。
一路无言。
到家以后,冉冉顾不得照顾霍雨淮越发阴冷的情绪,直接回了房间,倒进被窝里就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
她抬起发软的手臂,摸摸自己的额头。烧得更厉害了。
她发烧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烧刚退了好一点,就又烧起来,折腾来折腾去,总也不见好。
稍微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冉冉口渴得不行,于是扶着床边、忍着眩晕慢慢站起来,脚底虚浮地沿墙走去客厅接水。
霍雨淮正坐在客厅沙发里,抱着美味,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冉冉眯着眼睛看去,他头低着,脸掩在昏暗灯光下,半明半暗地看不清晰。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两人就这么静了一会儿,霍雨淮突然头也不抬地开了口。
冉冉看着他,没出声。
他平静地问:“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相亲对象吗?在我家,你们见过的。”
“嗯。”
冉冉清了清嗓子,但口还渴着,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我妈最近在忙着准备我和那个女人的订婚宴。”
就这么直接的说出来,是彻底想要和她划清界限吗?
冉冉鼻尖发酸,声音却理智地如紧绷的琴弦。
“我知道了。”她说,“还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什么?你他妈知道什么?”
他轻声问着,自嘲地扯扯嘴角,而后顿了顿,大声吼着站起来:“你他妈什么都不知道!”
但在吼出那句后,对上冉冉淡淡的神色,他又颓然地摔坐回沙发里。
霍雨淮仰着面,手背盖在眼睛上,喃喃地说着:“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你他妈根本就不知道……”
他那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声音,就像滚在冉冉心尖的一簇火,烫得她心口剧痛。
她很想走过去告诉他,她知道的,她对他的喜欢,并不比他的少。
但她烧得实在没有力气,没有力气走路,也没有力气说话,眼前阵阵发黑,连张嘴后的呼吸都变得滚烫而微弱。
“对不起,我心里不舒服,但也不应该冲你发脾气。都是我自找的,明明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是我非要把你扯进来。”
霍雨淮胸口起伏地吸着气,眼睛里水光越发明显:“但我已经这样了,已经没办法了,我不会放开你的。”
他咬着牙抬起头,声音里带着种发狠的决绝,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绝对不放!”
“你当我有病也好,发疯也好,没关系的。”他盯着她,眼睛里晃着抹血色,“我会对你比所有人对你都好,你总会看到我,只要把你留在我身边,你就总会看到我……”
说完,他低头抹了把眼睛,缓了缓,语气平静下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还有,订婚的事,不是我的主意,我根本就不知道。订婚也好,未婚妻也好,在今天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对冉冉来说,今天他说的这些,已经足够了。
季明航说的很对,她的心是冷的。
自从她知道了顾远山对她的欺骗,她的性格就朝着很差劲的方向发展了。
她没办法对任何人产生信任,哪怕她知道这样不对、不行,但心底的怀疑和保留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做事情也是,先把事情最坏的结果想出来,哪怕有一丝会伤害到自己的可能,她都会缩回壳子里,连一点尝试都不会去做。
但是今天,在霍雨淮无比坦诚地把他的心意、把他的整颗心剖到她眼前后,她却没有丝毫的怀疑。
她信任她,愿意信任,也能够信任。
她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就能够获得去赌一把凶险未来的勇气。
可虽然心里软得不得了,她现在却没有半点精力做出回应。光是让眼前发黑、头晕目眩的自己不晕过去,就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力气。
“霍总监,”冉冉不自觉地微晃着身体,眼睛里光都涣散了,“我现在烧得有点晕。”
说完,她就撑不住了,顺着墙滑坐到了地上,头抵着墙面,只觉得天旋地转,恶心得不行。
霍雨淮脸色骤变,刚才的苦涩和委屈顿时全都没了。他慌乱地站起来朝冉冉冲去,腿撞到茶几发出剧烈的声响,却浑然未觉。
被他抱回床上,冉冉依旧晕得厉害,几乎到了只要张嘴就要吐出来的地步。
但她又觉得,霍雨淮刚才敞开心说的那些话,实在太珍贵了,如果她这次不回应,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下次机会。
所以她费劲地伸出手,扯住了想要离开的霍雨淮的手。
因为力气小,只抓住了他的一根小拇指,虚虚地握着。
霍雨淮的手僵住了,他慢慢转回身,看着她,轻声问:“你想让我在这儿陪你吗?”
声音里有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冉冉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把他的手指握得更紧。
霍雨淮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趴回到她床边,反握住她的手,拉着贴到脸边:“那我就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还有,你放心,订婚的事我肯定会解决,很快!”
冉冉忽然想起季明航说的话,他说,“他如果喜欢上一个人,肯定会豁出命去,对她很好很好”。
她当时听到的时候,并不明白他话的意思,但现在,她有些懂了。
冉冉看着霍雨淮,看着他的眼睛。
“好。”
我胆子小,没勇气,但为了你的这份心意,只要你愿意拉着我的手,我就会站到你身边,绝对不会辜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