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烟花三月下扬州。
&nb这里的气候偏潮湿一些,路上的行人也看着润朗,真的有一种江南水乡的独特韵味,与中原大陆的干燥多尘截然不同。
&nb“咳咳……”
&nb沿途行走的马车中传来压抑的低咳声。声音断断续续了好一阵,一个小厮打扮的清秀小哥撩起帘子探出头来:“快到了吗?实在不行先在周围找个地方留宿。”
&nb车板上的人在心里估算一二:“不远了,一刻就差不多能到。”
&nb小厮点头回到宽敞的车厢里对卧在塌上人道:“还有一刻钟,大小姐再坚持一下。”
&nb陆浣晨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可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看得出,她的状况都不能用不好来形容,枯槁之姿,完全是强弩之末。
&nb离魔教那段混乱的日子已经过去三年,这三年内陆浣晨的身体每况愈下,就连丁神医也束手无策。陆纪为她请遍世间名医,仍是无力回天。后来丁神医提议说,陆浣晨的病恐怕唯有他师兄一人能够医治,只不过他师兄性情乖张,如果陆纪用以前的方法将他“请”回来,一定达不到目的。于是陆纪就派人暗中护送陆浣晨前往丁神医师兄所在的地方。
&nb“大小姐可是疼得厉害?”这位护着陆浣晨的小厮正是霜月,为了不惹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一路上她都作男装打扮。
&nb陆浣晨压着声音低咳两声,没有说话。
&nb马车经过坑坑洼洼的一段山路,大约一刻钟左右,终于安稳地停了下来。
&nb“到了吗?”霜月问道。
&nb驾车的人回答:“到了。”
&nb霜月这才搀扶着陆浣晨下了车。陆浣晨已满了十八岁,本应嫁做人妇的年纪,但是她的身高与十五岁时却没有多大变化,身子瘦削得不像话,皮肤白皙得没有一丝血色。
&nb不过脸还是美得,虽有几分病气,但毕竟底子在那里。
&nb丁神医的师兄名付陈,字无了,早年间出师后便四处游历,名声虽不及驻守在魔教的丁神医,但是医术却有专攻。后来年过半百后,付陈就在位处江南的乡下买了套院子,提名清静院,似乎是寓意着他对自己晚年的期许。
&nb霜月扶着陆浣晨站在门口等着,驾车人先进了院子里去找付陈神医。正巧这时一个背着药框的年轻男子走来,要往清静院里去。那人穿着藏青色的粗布衣裳,这一路上她们多多少少讲过水乡之人,不过却少见有他这么高挑的。从背影来看应当是个美男子。
&nb“这位小哥等一等。”霜月正要喊住他,不知从哪儿跑来一群小孩子,怀抱着石块朝着那人砸过去,一边嬉闹着一边骂他“丑八怪”“怪人”。
&nb那人也不恼,就像是全无感知一般,连躲也不躲就走进了清静院。
&nb“胆小鬼,每次都这样,真没意思。”
&nb几个小孩子骂骂咧咧的,因为其中夹杂着生僻的方言,霜月她们并不能完全懂其中的意思。不过这群小孩在看到守在门口的陆浣晨与霜月时,却来了几分兴致。这两人细皮嫩肉,与乡间的氛围格格不入,而她们身上穿着的都是最上乘的布料,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很少见到。
&nb“大小姐。”驾车人出来接她们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宽大道袍的光头僧人。
&nb霜月满目好奇。她从小在魔教长大,对外界的了解不多,所以未曾见过如此“怪异”之人。
&nb“在下付陈无了,大小姐贵安。”僧人双手合十,朝着陆浣晨行了礼。
&nb陆浣晨也跟着回礼。
&nb之后驾车人就把马车赶到了清静院中。付陈则带着陆浣晨先进了屋子,查看她的病情。
&nb例行的把脉后,付陈的脸色逐渐变得严肃。他抬眼直视着陆浣晨:“我师弟怎么说?”丁神医给他的飞鸽传书里只简单说了一些情况,并没有详细说明。
&nb霜月神色紧张:“付陈神医,大小姐她……”
&nb付陈皱着眉摇了摇头:“大小姐的身体先天亏损,寒气入骨,我虽擅长疑难杂症,却也没有见过如此异样的脉搏。”
&nb陆浣晨低咳几声,收回了手:“先生尽力而为就好。”她这副身子早已时日无多,出发来这里之前陆浣晨就已经明了。
&nb陆浣晨被付陈无了安排在了单独的明月堂中暂住。这位付陈神医果真是为奇人,早年游历四方时被佛道感悟,剃发为僧,后来怀着一颗救世济人的心还俗到了这里,整个后院都是慕名前来求他医治的病人,每月朔日,付陈无了还会在前堂为乡里乡亲义诊。
&nb霜月搀扶着陆浣晨来到明月堂中,在屋子前面的空院里,方才见到的青衣男子正在地上挑拣着药材。他听到霜月她们走来的动静,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来,因为太慌张,药材被他碰翻一地。
&nb付陈道:“这位是我的徒弟木言,他不能说话,所以与生人接触的时候会有些笨拙,还望见谅。”
&nb那人就像是没有听到付陈的话,低着头,自顾自地将洒落一地的药材捡回药框中。
&nb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陆浣晨接连朝着那人看了好几眼,直到霜月唤她才回过神来。
&nb陆浣晨身体太过于孱弱,寒暄一二,就告别付陈回房去休息了。霜月则跟着付陈去拿药,驾车人也去安顿那些守在暗处保护她的死士们,一时之间房间里就只剩下陆浣晨一人。
&nb虽然舟车劳顿,但陆浣晨躺了一路,途中还常常停下来到客栈里休息,所以现在也不算太累。她安静地坐在窗前,推开了干净的木窗,支着窗棂托着下巴看向外面。
&nb能在这里死去也不错,至少比暗无天日的炼阳宫要好得多。
&nb看着看着,陆浣晨的注意力又被院中的择药人吸引过去。至今为止,她还没有见过那人的正面。
&nb说来也巧,正在她盯着他看的当口,不知道从哪飞来两三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吵闹不休,择药人也不嫌烦,反而从袖间取出一小包黄米,转过身来刚要喂它们,就和陆浣晨的目光刚刚好对上了。
&nb他的面容布满了丑陋的疤痕,与美好的背影截然不同,看上去狰狞而可怖。饶是陆浣晨也被吓了一跳。
&nb那人回过神来,慌忙转开头,抱起地上的药框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nb“怎么了,大小姐?”霜月回来时,看到怔愣在窗口的陆浣晨,疑惑地叫了她一声。
&nb陆浣晨这才收回目光:“没什么。”
&nb付陈给陆浣晨首先挑了六副药,每天两副,一副两顿先喝着看看。除此之外又为她配了些药丸,在突发情况或者疼得厉害时救急。
&nb第二天天还没亮,明月堂的门口就传来一阵动静,陆浣晨向来眠浅,醒来也睡不着了,索性披了件外衣就推门出去。
&nb“大小姐!”端着水盆的霜月迎面走来,看到陆浣晨扶着门自己走出来,连忙放下水盆过来接她。
&nb陆浣晨今天的状态还不错,于是摆摆手拂开了霜月:“外面怎么了?”
&nb“吵到您了吗?”霜月看起来有些懊恼,“就是昨天那个……奇怪的人,非要进来院子,易久把他挡在外面了。”
&nb易久就是跟着陆浣晨一道前来的那个驾车人。当年陆西白离开后,陆纪想要处决易久,但是陆浣晨却保下了他。
&nb就连陆浣晨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出于什么心态。
&nb不过易久虽然留下了命,却不像以前的陆西白一样手握大权,炼阳宫整个都被陆纪的人监控着,他所能做的事也不过是帮着霜月照顾陆浣晨。
&nb也正是这个时候陆浣晨才得知易久当初被她和陆西白带回时已年有十一,只不过相阳山一向苛刻待人,所以才看起来瘦小如六七岁孩童。如今三年过去,他的身量蹿高,也比较符合现在的年纪。
&nb这一点与当年的陆西白倒有几分相似。
&nb陆浣晨看向霜月:“是那位叫做木言的人吗?”
&nb霜月点点头。
&nb陆浣晨想起了昨天的情景,心下存了几分疑虑,作势要去门口看一看,却被霜月挡了回来。
&nb“那人……那人的面貌有些怪异。”霜月支吾,“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污了您的眼。”
&nb在古代,人们对他人相貌的看重要远过于今天的人。因为思想的落后和宗教的影响,人们普遍认为面恶之人不是前世做了缺德事,就是心怀不轨,很难接纳他们,更甚至在朝堂之上,身有残缺不工整的地方,即便再有才华也做官无望。
&nb陆浣晨却没有听从霜月的劝告,她只披着一件外衣就去了明月堂的门口,那里易久还与择药人对峙着。
&nb“怎么了?”
&nb易久听到声音立马转身行礼:“大小姐。”
&nb“他怎么了?”陆浣晨又问了一遍。